第48章 那片废墟之上
“实在是太感谢了。”男人鼻梁上架着缺了一条腿的眼镜, 这让他看上去有些许狼狈，但是说话的语气却十分镇定。
此刻他们一行人正坐在街角的一家咖啡店里，司机先生将车停在路边，冷静地跟前来做调查的交警交涉。
靠近那块废墟的地方, 最近因为新家跟□□这边有合作, 警方也很乐意在这里布派一些人手，这附近出事也会在第一时间出警, 以表示诚意。
其他几个人虽然都在咖啡店里, 但是因为有三个小孩，所以点的咖啡其实也就只有两杯, 嗯，鹤丸国永也点了一杯汽水。
“请不用在意。”在自己人面前惯常跳脱的白鹤眯起灿金色的漂亮眼睛,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身上属于平安京时期沉淀下来的沉稳才会不加掩饰，“如果我们不出手的话，也会波及到我们的车。”
男人有些哑然, 他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咖啡杯的杯壁，“但是事实就是您跟这位小先生的确救了我和我妻子的性命。”
被点到的中原中也抬起头, 他现在有些忐忑, 在那块废墟上使用异能力他还没有那么心虚来着，但是在普通人面前这样使用, 虽然他也不后悔, 不过还是心里不安。
太宰治鸢色的眼睛也在不加掩饰地盯着这对夫妻看，在刚刚他们互通了姓名, 他清楚地看到了鹤丸国永微微挑起的眉，那副也没有掩饰的样子表明, 这个男人的身份不简单。
江户川佳信眼睛里微微含笑, 对小朋友的打量十分宽容, 察觉到三个孩子其中之一的目光，也只是对太宰治点了点头。
太宰治的眸子闪了闪，随后就是低下头去戳面前的小蛋糕去了。
几个人之中依旧是织田作之助还有些不在状态，只是救了一对夫妻而已，交涉的事情交由鹤丸国永，成年人之间的谈话，未成年也不好擅自插入进去。
外面的事故处理地很快，最后夫妻两个在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就率先提出了告辞，并且表示想要在三天之后登门表示感谢。
鹤丸国永看了一眼已经把一块草莓蛋糕解决地差不多了的中原中也，他知道对方的身份，自然知晓这位被霓虹警方称为‘千里眼’的男人说的要登门拜访感谢的对象是谁，虽然他是将这对夫妻从货车之前救走的人，中原中也则是将那辆货车物理逼停的人，他们在外人的眼中是同属新家的，要感谢的话，总是想要见到主家一面。
更不用说，这位‘千里眼’估计也对他们家审神者很感兴趣，而这位的身份，也决定了，自家主公说不得也是能答应见面的。
“实在抱歉。”白鹤眯起眼睛，“我家主公是答应了家里的几个孩子要出门一趟的，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先跟主公汇报一下，之后再联系您。”
太宰治也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江户川平南跟江户川佳信都没有觉得被怠慢，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也很清晰的能够判断出对面的白发金眸的青年说的并不是假话，或许里面有一些别的原因在，但是他们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在现在这个年代，虽然西方思想已经在霓虹里流传了许久，但是在一些比较传统的家族之中，臣下擅自为家主做决定可是大忌。
虽然说以新家的体量，肯定是可以轻松地就将江户川家的联系方式查到的，但是作为被救下来，想要主动拜访的一方，这对夫妻还是主动地留下了联系方式。
这次鹤丸国永接下了印有联系方式的名片，之后也很友善地跟这对夫妻说了再见。
太宰治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这对夫妻的背影，江户川平南的手里已经拎了一盒刚刚麻烦店员打包好的蛋糕，之前拎在手里的纸包已经在刚刚的意外里掉在了路边，也散落开来，里面是挤挤挨挨的糕点，不过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
“小治很关注他们？”鹤丸国永戴着半指手套的手抚上黑发小孩微微卷起的头发，他们的关系在他们在横滨上学的这段时间里进展很快，他的动作也没有让太宰治有躲闪的动作，“看出了点什么吗？”
太宰治鼓起脸颊，“哈，你是连装都不想装了是吗？”
白发青年无辜的眨眨眼睛，“小治在说什么呢？”
中原中也有些不明所以，“你们在说什么？”
鹤丸国永的手从小孩的脑袋上移开，看着这个小孩拉着另一个小孩往旁边走了两步，也听到了他嘀嘀咕咕的话语，“就是刚刚的那对夫妻啊，鹤丸肯定是认识他们的啊，而且中也没有觉得鹤丸很奇怪吗？”
中原中也一听也摸了摸下巴，然后仔细思考了许久，“可是，鹤丸哥之前就在横滨这里处理事情，很多情报什么的都有在处理吧。”他看了看正眼含笑意的鹤丸国永，声音情不自禁地压了下去，“那就是，那对夫妻是什么重要的角色吗？”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应该是厉害的人吧。”他的感官很敏锐，刚刚虽然没有跟那对夫妻有多少交流，但是还是有种被看透的感觉，但是他现在已经不杀手了，也没有生命上的危险的话，他也不想多生事端。
“那对夫妻啊。”鹤丸国永想了想，“作为人类，不，应该说作为智慧生物而言，的确是智商顶级的那种存在了。”
织田作之助恍然大悟，“所以他们会成为新竹先生的助力吗？”
鹤丸国永再次笑了笑，“需要助力的从来都不是主公，不过如果有他们的存在的话，横滨的未来应该会安稳一些。”前提是他们可以达成合作。
不过正如他说的，那对夫妻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是最好的，还有他们保护着的孩子，以那个孩子成长的上限来看，他同样也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是最好的。
太宰治对鹤丸国永的回答不做评价，他说的明明就不是那个意思。
因为中途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到达那块废墟的时候时间也就比平时稍微晚了一些，不过现场也不会因为他们没有到而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
一样的被拎出来统计名字的人，这些人还是不怎么相信横滨官方，所以脸上都带着一些愁苦，对他们来说，这块废墟虽然已经看不出之前的样子，废弃的破败的房屋到处都是，但是勉强修修补补还是可以住的，现在把他们赶出去，他们就真的没有地方住了。
但是被赶出来的他们也无法反抗横滨官方派来的维持秩序的警方，只得被一个又一个送上卡车，等待着接下来的命运。
车子安稳地停到路边，几人先后打开车门下了车，鹤丸国永带着几个孩子往桥头的统计点那边走，红色头发的高大男刃的手放在随身的刀把上，一脸严肃冷凝，看上去分外不近人情。
鹤丸国永走过去，负责记录的人员是横滨官方跟新家这里各派了一个，也算是双方互相监督的，一个负责录入，一个负责拍照，听到动静，两个人先后看过来，正好是一个衣衫破旧头发乱糟糟的人在被登记，见此情况，那个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几乎是立刻扭头就跑。
大包平微微挑了挑眉，随后手臂一伸，直接把那个身量不高的人的后颈给摁住了，“跑什么，跑得掉吗？”
此话一出，一股子反派的味道就出来了。
鹤丸国永没忍住笑意，又快步往前走了两步，他也没有去在意身后的三个孩子，几个孩子都可以自己选择在这里做任何事情，比如中原中也就是会去实验室那边转悠顺便被几个在这里待了一些天的孩子拿捏，织田作之助应该还是想要体现自己的价值，会帮忙到这块地里去找到躲藏起来的人，至于太宰治，他少数情况会跟着中原中也转悠一会儿，也会跟着织田作之助转悠一会儿，更多的时候是会爬上大桥的栏杆，然后坐在上面吹海风。
就像是昨天，海风吹久了毕竟不好，还是冬天，昨天他吹了一会儿脑袋就痛了，所以就先回去休息了，听说回去之后就跑去天守阁找新竹装可怜去了。
那个小个子被摁着再次拍了照，然后就被旁边的警员带着往旁边的封闭卡车里过去了。
“萤丸呢？”白发青年上去打了声招呼，就看向左右。
大包平对着鹤丸国永点了点头，随后又侧过头看了看身后的废墟，“他进去了。”
中原中也路过，乖巧地跟几个在这边站岗工作的人挨个儿打过招呼，得到其他人的回应之后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小孩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萤丸哥竟然进去了？”
大包平应了一声，看向中原中也的眼神里也带了一点复杂，“因为发现了一群扎堆的小孩，几个警员跟我们的人不敢下重手。”
中原中也意识到了什么，脸颊瞬间就红了。
太宰治听到了关键词，“扎堆的小孩？”
大包平是脸上藏不住事情的性子，被小孩的目光一盯，脸上的复杂情绪就更重了一些，“是的，不好处理，说是已经说明了会让他们吃饱饭在福利院长到十六岁，但是他们的反抗情绪还是很重，还咬伤了几个人。”
织田作之助也走到了这里，“是不是因为害怕？”他这么说，“新竹先生有跟我说过，因为我已经有十三岁，有需要的话可以跟年长一些的先生们多交流交流，太宰跟中也他们因为是小孩子所以会跟药研他们更亲近一些。”
中原中也眨眨眼睛，“新竹哥还这么说过？”
太宰治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是中也没发现吧，我们家的孩子，十岁以下的刚刚进家门都是跟年纪小的孩子接触，黑泽，禅院跟织田这些十几岁的日常生活里其实成年的接触的多一些。”
鹤丸国永往旁边走了走，几个孩子也跟着移动了下位置，“作之助说的没错，主公就担心年纪小的孩子跟成年男性接触会觉得害怕，毕竟体型差别是在的，刚刚接触信任其实也没有多少。”
“所以萤丸哥就进去了？”中原中也恍然，“因为萤丸哥也是小孩子可以缓解其他小孩的紧张吗？”
大包平的表情更复杂了一些，“这倒不是。”红发青年有着一米□□的大个子，穿上鞋子有一米九，只是站着给人的压迫感也是十足的，“其他人不敢动手，萤丸他体型那样，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对力道的把控也可以，说是可以把那些孩子敲晕，之后用板车拖出来。”
说真的就那些小孩的体重，以萤丸的力气，如果把那些孩子放在板车上，萤丸可以单手扛着板车从这块废墟的尽头走到郊区的安置区，还能一边走一边唱歌。
太宰治：“噗。”
中原中也：“……”啊这。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既然萤丸先生已经进去了，那我们也要进去帮忙了吧。”
鹤丸国永点头，“毕竟填地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官方这里给我们的之前这里的户籍资料上的人也不多了，不能一直在这里耽误时间。”
其实作为付丧神，特别是多数都沾染着人类的血液的刀种类的付丧神，他们也没有什么守护所有人类的职责，会成为守护人类历史的一大战力也是跟人类的合作，或者是在那个时空之中的他们所在博物馆或者主家跟时政达成的合作，他们从锻造炉里跳出来，在化形的时候在依托化形的材料里就被刻入了协助审神者守护历史的逻辑链，但是要是真的说对所有的人类都抱有善意，那就是说笑了。
他们是刀，即使化为了人形，即使依托现在的主公脱离了之前的桎梏，可以有自由，但是他们本质上还是刀剑，他们的立场只能是主公的立场，他们永远会是主公最顺手的利器，作为刀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砍向敌人，作为付丧神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本体指向敌方。
所以，并不是负责横滨这里的他们不想伤害人类，想要这块废墟上的所有活着的人类都能不会因为之后的工作失去性命，而是他们想要给出一份尽量完美的报告。
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接下来就是大家各自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因为鹤丸国永已经到了，大包平就跟他商量了一下，随后就带着织田作之助一刀一人再次进去了废墟里找人了。
而中原中也到底还是对那群孩子有些放心不下，他也知道自己在面对那群孩子的时候会有些不对劲的心软，也知道萤丸出手有分寸肯定不会伤害到那群孩子，但是他就是有些控制不住，所以他也想继续往里面去。
太宰治一看中原中也的样子，就知道他的想法，他才不想自己的朋友被一群莫名其妙的小孩子拿捏，很干脆的一声不吭的就跟在了橘发小孩的身后。
中原中也心里虚的很，到底还是停了下脚步，等到太宰治快要走到他前面的去的时候，伸出手拉住了太宰治垂在身侧的手。
太宰治没有立刻甩开，而是跟橘发小孩一起走出了一段路之后才像是别扭一样甩了开来，嘴巴里又开始嘟嘟囔囔了起来。
“笨蛋中也。”
橘发小孩只是笑笑，没有再去牵小伙伴的手，而是跟他并肩走着，他们虽然年纪小，但是都知道太宰治的异能可以消除其他的异能，中原中也在主动握住他的手的时候，就会失去一大安全依仗，就算是在之前就大规模清扫过的废墟里，其实也是挺危险的，中原中也在用这样的方式跟小伙伴表达心里的想法。
太宰治也很好的察觉到了，装作别扭甩开，也是不想中也失去安全感。
两个小孩很快就达成了理念上的和解，太宰治心里的心塞也散去了大半，但是还有一小半被他压着，他想等到见到那些小鬼之后再决定这小半的心塞怎么疏解。
经常出入这里的中原中也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对那群孩子的日常活动范围也很熟悉，所以他的目的地很明确。
“所以中也没有就没有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吗？”
中原中也的眼神在周围打着转，“什么不对劲？”
“鹤丸的态度啦。”黑色卷发的小孩双手交叉放在脑后，“他一看就好像知道特别多的事情，不是只是表面的情报之类的，就好像对很多忽然发生的事情有预感一样。”
中原中也的注意力被吸引，他也仔细地想了想，随后又歪了歪头，“好像是这样，但是大家都是这样的吧？”
太宰治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个操心的老大爷，“这就是奇怪的点吧，家里的大家知道的都很多的样子，还有刚刚在车上，鹤丸说跟你说养羊。”
“嗯。”被提醒，橘发小孩应了一声，“是不是因为羊可爱？”
太宰治无语，“你就只想到了可爱吗？”
中原中也也无奈，“可是这种事情太宰你也试探过了吧。”
太宰治的眼皮顿时耷拉下来，“嗯。”他不仅仅在刚刚试探过了鹤丸国永，其实也试探过新竹，那个每天有事没事就坐在天守阁里看风景的狡猾的成年人。
但是那个人对此也就是挑挑眉，然后跟他说，要么自己发现，要么等到十五岁。
啊可恶！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等到十五岁？！难不成还是什么坎不成？
不甘心的太宰治却也知道如果新竹不说，那么本丸里的付丧神们都会默契的缄口不言，但是他的试探也不会停止的。
“啊，是萤丸哥。”中原中也的脚步在目光触及到某一处的时候顿了一下，随后就喊出了声。
太宰治从自己的思维里脱离出来，也没有觉得多少意外的看过去。
就在倒塌的墙壁跟石块之间看不清道路的道路中间，一个身量矮小的戴着漂亮的小帽子的小孩正大步往这边走来，他的的背后有露出头的刀，他的手里拉着一根粗粗的绳子，绳子连接着的是一辆堆满了小孩的板车。
小孩们跟麻袋一样一个挨着一个，规规整整地放好，不知情的情况下也着实有些恐怖了。
中原中也有些被吓到，他跟太宰治对视了一眼，随后就赶紧往萤丸的方向跑，而萤丸也同样看到了这两个孩子，他开心的抬起手臂，使劲儿的朝着两个小孩的方向挥了挥，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来。
而因为他的动作，他身后的板车也停了下来，车前腿骤然落地，发出一声咔哒声。
“你们来的正好！”萤丸十分熟练的丢开绳子，随后摸了摸口袋，摸出了两颗糖果，给过来的太宰治跟中原中也一人分了一颗，“你们在这里等等我，我把这车孩子送到登记处那边去，等一会儿你们再跟我进去，中也的话，也帮忙拉一车没有问题的吧？”
中原中也接过糖果说了一声谢谢，就探头去看车上躺着的孩子。
这些孩子们一个个年岁都大，也都是小萝卜的个子，现在一个个双目紧闭，面容安详，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安静的不行。
中原中也还看到了几个眼熟的面孔。
萤丸看到中原中也的动作，也转过头，“剩下的孩子我让人在那边帮忙看着了，这里有几个一直不愿意走的，好像是头头，我就先把他们送过去，这样的话之后的孩子也会好办许多。”
太宰治忽然眨了眨眼睛，“就好像羊一样吗？”
中原中也愣住了。
萤丸不知道车里发生的事情，听到太宰治的话语，那张有着灿烂笑容的娃娃脸上并没有露出丝毫的疑惑，而是顺畅的接了下去，“是的呢，就好像是羊一样。”
中原中也只觉得萤丸看向他的目光也包含了某种意味，不过这种感觉只是转瞬即逝。
太宰治也沉默了下来。
萤丸再次拉起了绳子，他都不去握板车的任何一个把手，只是将绳子拉直，那力道就能让板车的两个前支撑腿离开地面。
“要听话哦。”体型是小孩的大太刀笑容依旧，“在这里等等我们一起过去，不要自己跑过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