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后日谈·上】
我死后, 哪管它洪水滔天。
从《红与黑的噩梦》中退出后，青木优没有去看自己究竟在这一局里得到了些什么东西, 也不再去管系统不断发给她的那些信息。
她从游戏舱中走出, 将连接的电源使劲一拔，接着就连同辅助设备和游戏本体一起，收拾收拾全部堆到了放置杂物的角落里。
说不再玩就不再玩。
青木优缓步走到公寓的阳台上, 目光眺望着远方的灯火。
此时已是一天之中的傍晚，从房屋之中透出的微光静静地亮着，像是天上被云层遮掩住的繁星。
西国在经历过战乱重建之后，除了人们内心中的伤痛之外, 战争似乎已经没有在这座城市内留下任何的痕迹了。
青木优趴在栏杆上, 晚风吹拂起她的发尾, 也带来了楼下那户人家的窗户中飘出的点点炊烟。
已经有人开始准备晚饭了啊……
如果把那户人家里连接灶台的线路稍微改造一下的话，是不是也会发生爆炸呢？
会有很多的火吧, 还会冒出很多的浓烟, 甚至能——停下！
青木优赶紧甩了甩头，想把刻印在自己脑海之中的那些回忆删去, 然而随着内心不断涌现的某种渴望, 她的心情越来越烦躁, 越来越难以安定。
青木优伸出手, 看着自己掌心中延申的纹路。这不是作为已经制造了许多起爆炸袭击案件的“青木优”的手, 而是属于西国情报机关后勤部的“尤娜·格林伍德”的手掌。
颤抖的指尖彰示着她此刻无法平静的心绪，她从游戏之中带出来的那些“坏习惯”，似乎要开始侵入到她平静的日常生活之中。
不要这样啊……
想到这里, 青木优一下子扑到了沙发上, 将自己的脸埋到一旁放置的抱枕中。
好烦, 她不要再去回忆那个破游戏里的事情了。
……
就在青木优决定完全不去关注游戏相关消息了的这段日子里, 《红与黑的噩梦》的发行商忽然宣布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大新闻。
【《红与黑的噩梦》即将停止发售，一个星期后游戏会在政府的监督之下退市。】
消息一传来，群体哗然。
尚未来得及关闭的【玩家论坛】瞬间就被这一噩耗刷屏，众人惊呼现在这个时代竟然还真的有人连躺着赚钱的东西都不愿意要。
首页上飘着的几乎全是讨论“退市”相关的热帖，并且回复的楼层肉眼可见地急速增加着。
【[理性蒸发]《红黑》公司的高层是有病吗，怎么说关服就关服？】
1 无名的黑方
如题，就算只看销量也能知道吧，《红黑》这游戏的流水肉眼可见地高，怎么会有人连钱都不想赚？
2 警局在逃通缉犯
人在家中，刚从学校放假回来准备开一局，知道消息后人傻了。
3 明天一定要做个好人
不许退！
我的老婆们还在里面，《红黑》你识相点快把她们放出来！！
4 头发浓密
负责人呢？官方攻略组呢？有没有人出来解释一下，平白无故就这么退了你对得起我们吗！
……
208 就是喜欢乱来
怎么就要关服了，我才刚刚钻研出了一套法棍打猎法啊，开局一条法棍钻树林，之后就不用担心食物了，其它的装备还全部都可以靠捡。
这么牛逼的攻略我都还没发出来，你这浓眉大眼的狗东西怎么忽然就要退市了？
209 黑方狼人
》》208
兄弟你不知道法棍可以归类成军火吗……
这东西你能拿稳在手里还好，拿不稳可能就会被琴酒那种人空手夺白刃，抢过去之后直接朝你后脑来一下，然后你就可以等着重新刷开局了。
唉，说着说着就又想起我们最靠谱的大哥，之后看不到你那劳模般的身影我该怎么活啊（棒读
210 琴酒大哥单推人
》》209
大哥竟然还会用东西敲人吗，他好温柔，我哭死。
211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
》》210
滤镜太厚了吧，敲个人而已你从那里看出他温柔的？
而且用法棍敲头也太搞了，我觉得他会直接给你脑门来一枪。虽然说有的时候整个游戏里的角色都很谐，但是琴酒还是里面相对最正经的那个男人。
……
232 不装了，我摊牌了
》》211
这么说还有其它不正经的男人？有安室透的吗，让我看看！（震声
233 不要小看瑟学啊可恶！
扣1看不正经的安室透
234 撒旦背上纹了个你
怎么感觉又歪楼了……
你们这些人快继续骂运营啊，没了服务器哪还有游戏给你们玩？
235 米花町美食播报
排位呢？pvp呢？
刚开发一个单机联网就准备退市了，《红黑》你会不会赚钱啊，不会赚钱让我来！
……
500 暗の守护者
前几天我才在说我们的游戏正在蒸蒸日上呢，怎么今天突然就要关服了？
501 最强乐子人
》》500
《蒸蒸日上》
……
望着不断滚动的新闻页面，西尔维亚的眉心愈发紧皱，她侧过身看向一旁的黄昏：“你真的相信那些人会完全撤出我们的世界吗？”
“我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再让尤娜去执行任务了。”
“……”
“她的状态很不好。”
黄昏沉声道，“我刚和约尔一起去她的公寓看过她，她现在的样子就和当年我刚把她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时候一样。”
“她那时候才比阿妮亚大不了几岁，满脸是血地拿着枪把一个要带她走的人爆头，动作熟练得就像是本能。”
“但尤娜是个好孩子。”西尔维亚叹了口气。
“我知道，当初所有的人都叫我不要去救她，但是尤娜和那些被训诫了的战争机器不一样，她的眼睛里是有光的。”黄昏补充道，
“我之前一直教她用人类社会的准则来约束自己，但是今天我去看她的时候，她正在帮隔壁的邻居修家里的电器，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意识模糊到差点把里面的核心程序设置成自毁模式。”
他的语调越发担忧，“尤娜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动作也完全像是在靠本能在行动。”
“我知道了。”西尔维亚点头，“让她好好休息，不用那么快回来上班。”
“是。”
-
第■■■■号时空，东京。
【标记成功，侵染完成。】
“你还是不愿意回来吗？”曾经的联络员这样问道。
诸伏景光朝他温和地笑了笑：“不了，免得给大家添麻烦。”
自从青木优死后，他的身边也始终萦绕着来自于各方的死亡威胁。为了不让同事们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也为了某些不可言说的隐秘原因，诸伏景光辞去了自己在警视厅的职务，开始在世界各地旅行。
“你真的还好吗？”联络员忍不住又问。
只有联络员知道他曾经和青木优的关系，也只有他最为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诸伏景光知道他是在害怕自己因为杀掉了青木优而产生沉重的心理负担，但除了他自己——或许还有后来赶到的琴酒之外，没有人知道青木优其实是自杀。
他的枪口在射出子弹的时候，不自觉地向右边偏移了一厘米。
在狙击手的世界中，哪怕偏差微毫也可以称得上是重大事故，而他却因为某些心理上的原因无法对自己的目标下手。
如果当初上级知道他和青木优的关系，或许都不会安排他去执行狙击任务吧。
想到这里，诸伏景光摇了摇头。
他偏移了枪口的同时，目镜之中青木优的表情先是短暂地产生了疑惑，然后在转瞬间，她就坦然地走进了他的射击范围里。
子弹就像是主动被她“接住”了一样，诸伏景光不知道她为什么想要死在自己手里，却也无法接受后续因为伤害了她，随之而来的种种荣誉。
明明都是杀人，为什么杀掉了青木优之后，他还会因此获得英雄般的殊荣呢？
诸伏景光的眼底沉下无边暗色，面对着自己曾经的联络员，他轻声回答道：
“我很好啊，为什么这么问？”
听到他这么回答，联络员的声音一时梗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行吧，那祝你圣诞快乐。”
“嗯，圣诞快乐。”
说完这句话，诸伏景光立刻转头准备离开，却在背过身后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抬手朝自己的后方挥了挥。
他告别了过去的同事，告别了自己的过往，再次走上独属于他自己的旅程。
琴酒是不会放过他的。
青木优的尸体被那个男人带走之后，或许早就已经被火化，撒到了她曾经最喜欢的那片海里。
她说她最喜欢去海边放烟花，要是有人能陪她一起去，她一定会很高兴地给那个人一个大大的奖励。
那好像才是他想要的“荣誉”啊……
20XX年12月24日，在圣诞前夜的东京街头，诸伏景光再次想起了青木优，隔着记忆中的一片汪洋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