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三局
推门, 走进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和苏格兰打招呼。
一套动作一气呵成，青木优收敛着自己看到熟悉面孔后的本能反应, 充分发挥了一个业余演员的演技。
在听到她的声音之后，面前的人似乎是有些惊讶地僵在了原地，青木优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就站在原地安静地望着他。
一时相顾无言。
诸伏景光忽然意识到自己还一直弯着腰, 便立刻起身,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也和青木优打招呼。
“青木……同学，下午好。”他语调温和地说道。
“下午好。”青木优也礼貌地向他问好。
她将自己提着的袋子朝他晃了晃，又看见诸伏景光的手上拿着还未付款的手套：
“伊达航说他今天有事会拜托一个朋友来帮他采购, 让我完成自己的任务后就到这个店来帮帮他，你现在是还在忙着找需要的东西吗？”
“是的。”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 承认道, “我不太熟悉这些防具的品牌，所以一直在和清单上的资料做对比。”
青木优只是比较熟悉采购的流程, 但过去一直是在负责女生那一方的采购工作。
如今听到对方说不熟悉品牌，她想了想, 还是出声道：“你把清单给我看一下吧，如果和我平时买的那些一样的话，说不定能给你一些建议。”
诸伏景光伸手将采购单递给了她, 青木优上下快速扫过上面的文字, 忽然“咦？”了一声。
她疑惑道：“需要的防具和类型倒是都差不多，可是你们班只用这么一点东西吗, 比我以前要带的东西大概要少上一半？”
“其实我是来帮松田的忙的, ”诸伏景光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 “他说他一个人可能兼顾不过来就叫上了我, 两个人分头采买一半的东西，最后在这个店里汇合。”
青木优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有些开心道：“他一会儿就要过来了？那我们快点把剩下的任务完成吧。”
要装作完全没有看到过这张脸实在是太难了，青木优一直在不着痕迹地避开和诸伏景光进行直接的眼神接触。
如果能有个其它熟悉些的人来就太好了！
想到等会儿就可以看到松田阵平，青木优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下来。
面前的诸伏景光似乎也因为一些事情从始至终都在走神，他的视线飘忽着，几乎没有一次落在她的身上。
走神得好啊！
多想想其它的东西，她就不用演得那么累了。
见他没有因为自己不熟练的动作产生任何多余的反应，青木优的警惕心渐渐不自觉地降低。
她伸出手惯性般拽住了诸伏景光的手腕，像是上周目拉着他逛街时一样，脚步轻快地带着他走向了店里的另一个方向。
“这个品牌的防具一般都放在柜子里，我以前看到过伊达航在这上面拿东西。”青木优毫无所觉般指了指一旁的玻璃柜。
诸伏景光此时低垂着头，目光紧锁在搭在他脉搏处那白皙的手指上，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一直没有听到身旁之人的回答，青木优侧过身疑惑道：“怎么了，我应该没有找错地方吧？”
“没有。”诸伏景光摇摇头，不着痕迹地将她的手拂开。
他上前一步，把原本想要帮他取东西的青木优往后带了带，接着抬起手，指尖在一堆手套中清点着合适的数目。
一边动作着，他一边语调平静地和她搭话，“青木……同学，每次休息日都不回家吗？”
“没有，偶尔还是会回去的。”青木优乖巧地站在一旁回答，“不过我的家长知道我一般这个时候会忙，所以大多数休息日都会主动来学校附近看我。”
“听起来是一对很不错的父母啊。”诸伏景光似是随意地说。
经他这么一提醒，青木优才忽然回忆起自己这个角色从小到大好像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困难，每次一有事，青木夫妇两人都能很快地帮助她解决掉。
她心情有些愉快地说，“嗯，他们很好。”
“不过他们应该不算是我的父母吧。”青木优回忆着亲人的定义解释道，“我的亲生父母已经因为事故去世了，我是被他们领养回去的。”
“啊，我很抱歉。”诸伏景光的表情变得有些歉疚。
青木优完全不在意这些，“不用抱歉，其实我已经记不得这件事情了。”
她省略掉一些信息：“我醒来的时候就在医院里，医生说我应该是得了心因性失忆症，所以才对之前的事故都没有印象。”
“……原来如此。”诸伏景光笑了一下，“其实不记得也好。”
“嗯！”青木优实诚地点头，“每年我收到以前的亲人送来的礼物时，我的家长都会问我要不要去联系一下他们，但是每次我都没有去。”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没有主动留下名字和联系方式啊。”青木优理所当然地回答，“肯定是不想让我去打扰他们的生活吧？”
“说得也是。”
诸伏景光将早已数完的手套从柜子上取下来，神色如常地转移了话题，“我好像拿到想要的东西了，现在是去结帐吗？”
“对，来这边。”青木优又一次拽住他，把他带到了前门的收银台处。
正当两人等待着工作人员将买好的东西一一扫描好背后的条形码时，从门外走进了一个有着微卷黑发的身影。
青木优看到他，立刻转过身去打招呼：“阵平，这里！”
远处的人在看到结账的两人后微微一愣，接着似是忽然明白了什么，有些烦躁地薅了一下额前的碎发。
松田阵平拿着袋子朝诸伏景光和青木优的方向走过去，等到了他们跟前便开始小声吐槽：“我就说萩原那家伙为什么非要让我来……”
“为什么？”青木优茫然地望着他。
“当然是——”他的话音一顿，“算了，你不用知道，都是些不重要的事情。”
“哦。”
虽然还有些好奇，但她平时不明白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如果每样都要弄清楚，那她就不用做其它事情了。
青木优随口应了一声，却忽然想起几天之前，松田阵平还因为她不找他帮忙而生气过，便顺手把自己拿着的袋子递了过去：“今天你要帮我拿东西吗？”
松田阵平也不在意，他自然地接过后还翻看了一下，“买了些什么啊，这么重。”
“和你们鬼冢班的差不多是一样的东西。”没了负重后青木优一身轻松。
她伸直自己的小臂活动了一下，把状态栏里的【僵直】debuff取消掉。
诸伏景光见两人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样子，不由得出声问：“你和松田原来这么熟悉吗？”
“嗯，他是我的好朋友哦。”青木优笑着点头，“我们之前一起在做额外的拆解训练。”
“啧……”松田阵平的表情似是嫌弃一般，“每次训练的时候都会来好多无关紧要的人，我觉得我都没练多少，时间全用来帮你挡那些不知所谓的追求者了。”
“你小子还不乐意吗？”诸伏景光的手一下子大力拍上松田阵平的后背，表情却依旧像过去一样温和，“好多人不都想和青木同学一起独处？”
“那是他们！”松田阵平动了动肩膀，不知为何觉得肌肉有点疼，“我和他们又不一样。”
“你最好是。”
“怎么就不是了？唉，别说这个，一想到就烦。”松田阵平把两个袋子合并到一只手上，“你们还想在外面再逛一圈吗，现在回警校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青木优听到他的话立刻点头，本来她就不想太早回去。米花市内的各种【偶然事件】那么多，几乎每次出门她都能碰上一两个可以收集的案件。
如今好不容易有额外恢复手感的机会，青木优当然不想错过。
诸伏景光自然也没有异议，三人便一同在商业街上闲逛了起来。
此时已是炎热的夏季，过几日就将举行一年一度的夏日祭。每年的这个时候，无论是商业街或是寺庙旁都会像圣诞集市一样，提前安排好一些小摊。
其中像是金平糖，面具一类的东西会在夏日祭当天晚上才开始售卖，而像捞金鱼或者是打气球一类的游戏，则会早早地就布置下来。
青木优和另外两人都穿着休闲的常服走在街道上，忽然间，她听到一旁的店主似乎是正在招呼客人。
她循声转过头去，看到在不远处，一个挂有五颜六色气球的木板前放置着一两把玩具枪。在它们的旁边，还摆放着好几个毛绒绒的布偶，大概是用来当作奖品。
青木优一眼就望见其中有一只长得和波本养的“安室哈罗”特别相似。她仔细盯着那个布偶看了几秒，觉得简直就是完美复刻。
“你还喜欢这个？”松田阵平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起来不像是仿的什么特别品种啊？”
青木优认真地转头回望他：“可是它会跳高唉。”
松田阵平：“？”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你经常说些我完全听不懂的话。”
“我也经常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所以扯平了。”
青木优笑着把他拽过来，“我就想要那个玩偶，你帮我赢一个回来吧。”
松田阵平总觉得他几天之前的话似乎把自己拉进了一个大坑。
他嘴里不情不愿地说着“你不是也会用枪吗？”，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也没停顿，直接找老板付过钱后，就将手上的两个袋子放到一边拿起了打气球的□□。
青木优完全不担心松田阵平的实力，虽然他不是枪械专精的人，但警校里的课程他可是一节都没有落下。
就这样，她和诸伏景光两个人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等待松田阵平把那个布偶赢回来。
青木优认真地望着远处一颗一颗爆开的气球，十分捧场地在他每一次打中时都小声欢呼一下再小海豹鼓掌。
松田阵平听到她的声音，脸越来越红，他停下动作转过头没好气地说道：“你别出声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在学校练打靶的时候不见你这么恭维我？”
“可是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吗？”
青木优回忆着她上周目看的那些电视剧，“你现在应该挑一下眉对我说‘厉害吧？’，然后我就该扑过来抱你了。”
“这什么跟什么……”松田阵平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油腻，“你以后少看点那些狗血的电视剧。”
“可是很有用嘛。”
青木优想起上周目的时候苏格兰就很爱和她一起看，她惯性般拽了一下诸伏景光的袖子，想拉一个人支持自己，“你喜欢看吗？”
诸伏景光愣了一下，迟疑了半晌还是答道：“……挺喜欢的。”
果然！
青木优像是忽然有人撑腰了一样，神气地望向松田阵平。
“喂，搞什么？”松田阵平总觉得今天的氛围格外怪异，但他一时又说不出缘由。
他皱着眉背过身去，几下把剩下的气球打下来，在店主格外复杂的目光中，接过他手里递过来的那个毛绒绒的布偶。
“拿去。”松田阵平将布偶抛到青木优怀里。
她高高兴兴地接过来后，立刻小跑到他身边，小声地说着：“谢谢你啦。”
“小哥好福气啊，女朋友这么漂亮。”店主看着这格外青春的一幕，也不再纠结自己的头奖被赢走。
松田阵平却因为这话有些炸毛：“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啊，抱歉。”店长看他反应这么大，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那你对你妹妹可真好。”
“……”
场面在瞬间陷入了寂静之中，空气仿佛都凝结了起来。
店长左看右看，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三个人忽然都不说话了。
诸伏景光沉着脸站在一旁，而他旁边的松田阵平却像是忽然被店主的话提醒了似地，一时陷入了沉思。
他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对待青木优的原因，难道因为他是独生子的缘故，一直都想像萩原研二那样有个姐姐或者妹妹？
青木优则是又在回忆着“哥哥”的定义，像是松田阵平这种比“朋友”更好一些但又不是“恋人”的关系就叫做哥哥吗？
那青木医生也对他这么好，可他就是她这个身体的“父亲”啊？
脑海中一时过载，青木优想了想忽然出声道：“嗯……我觉得他更像我的爸爸。”
诸伏景光，松田阵平，店主：“？”
“瞎说什么。”松田阵平心里刚出现的那点悸动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他把手上的袋子往青木优背后轻轻一撞，“走了，都多大了还想着玩布偶，该回去了。”
“可是它真的很会跳高！”青木优不服气地也锤了他一下，直接把松田阵平拍得一踉跄。
两人走在前面，诸伏景光落后几步在后面跟着。
此时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将三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好长好长。
……
从商业街回到警校之后，青木优还要去见一见专门来看她的青木夫妇，而松田阵平则直接跑到乱助攻的萩原研二那里去找他算账了。
宿舍里只留有诸伏景光一个人，他独自坐在桌前，手指将屏幕的进度条不断地来回拉动着。
身后的门锁忽然被打开，降谷零从外面走进来。
他看到诸伏景光又在看青木优曾经作为“米花市热心市民”的那些录像，觉得有些好笑：“都看了几百次了，不会腻吗？”
诸伏景光把面前的屏幕扣下来，面无表情地转过头问：“情况怎么样？”
“老样子，不用担心。”
降谷零随手把外套放到一边的椅背上，“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你和她的关系？”
“……”
诸伏景光听到他的话后瞬间沉默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似是想通了一般沉声道：“我不适合和她走得太近。”
他叹了口气，“以后如果出事了，我就是她职业生涯的污点。”
见自己的好友似是陷入了某种熟悉的情绪中，降谷零走过去将他面前扣下的屏幕又翻转过来。
他点下屏幕中间的播放键，一段并不算长的视频里，青木优那双淡蓝色的瞳孔在领奖那天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澈又耀眼。
降谷零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拂过她漂亮的眼睛，在诸伏景光想把手机收回来的时候，忽然笑了一下。
“污点？”
他的语调如同在黑夜之中浸泡过般粘稠，
“那就不要让她当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