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对簿公堂
王章最近有些坐立难安, 因为他的妻子,准确是他第一位妻子——蕙娘, 失踪了。
自从上次在巷子里面警告了一番, 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原本以为她直接回家了,但是过了两天, 他娘便托人来问蕙娘的下落,说是离了家就没有回去。
王章这才有点心慌, 他爹早亡, 他娘独自将他拉扯长大,所有的事情都知道,包括王章另娶他人这件事。
王章原本是想将蕙娘休弃了的,但是王母说休妻是大事, 真要闹开了, 面上也不好看, 他一想, 也是这么个道理, 只是如此一来,如何处理蕙娘就是个麻烦事。
这件事也是王母给他解决的,方法就是装病,让蕙娘留在家中照顾自己, 家务事儿繁多,加上田间地里的活计, 蕙娘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来城里找人。
这个方法一直都好使,直到现在, 蕙娘突然消失了。
最开始的时候, 王章担心蕙娘想要拼个鱼死网破, 在陈家人面前揭穿自己,于是这两日粘着陈家人,防止蕙娘突然发难。
但是,让他意外的是,蕙娘压根没有出现,所以蕙娘去了哪里?
会不会死了?
这种想法从王章的脑子里面一闪而过,他只是愣了一下,随后便想到,要是这样的话,他以后岂不是再也不用担心她会坏了自己的好事?
这般一想,王章心中又觉得有几分侥幸,要是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也省了自己的麻烦,反正不是自己亲手害的人,她自己想不开而已,跟自己没有关系。
紧张了两天之后,王章整个人便如同紧绷弦放松了,与往常无二致地继续生活。
“王章是吧?”
王章正在路上走着,肩膀忽然被拍了拍,他一回头,见是两位衙差,笑道:“在下正是王章。”
“县令请你过去问话,走一趟呗。”其中一个较为魁梧的汉子说道。
王章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去认尸,但是他并不笃定,于是拱手说道:“二位爷,不知县令大人寻我过去何事?”
“少废话,让你去就去,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另一个个子稍矮的衙差不耐烦地说道。
王章腆着笑容,取了一锭银子,塞进了矮个子的手中,“二位爷跑了一趟辛苦了,这个茶钱一定要收下。”
矮个子衙差十分自然地将银子收进荷包之中,上下打量了两眼,嘀咕道:“瞧着你小子不像是那种人,怎么还有人状告你杀人?”
王章的笑容如同冰雕一般凝固,碎成了一片片的,杀……杀……杀人?
“官爷,是不是搞错了?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怎么会杀人?再说了,我杀了谁?”王章慌了,抓着衙差的手,赶紧问个明白。
但是衙差却是不再透露任何的线索了。
王章以为自己的钱不够,又塞了两锭银子过去,那衙差一并收下了,但是一点消息都没说。
王章心中破口大骂,但是碍于有求于人,只能假装自己不在意,一路上旁敲侧击没个停歇,说得口干舌燥,也没有试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衙门并非新修,世代于此,斑驳的朱红油漆、磨得光滑圆润的青石板、背阴处的青苔,无一不透露出的历史沉淀的痕迹。
王章一颗忐忑的心在见到公堂之上熟悉的身影便蓦地放松了下,转而升腾起一股子愤怒,他指着蕙娘道:“好啊,我说是谁陷害我呢,原来是你这个贱人。”
“大胆,见到本官为何不跪。”堂上的孔县令刚刚过而立之年,一薅故意留出来的胡须呵斥道。
王章惊醒,他很快便做出了反应,一撩衣摆,跪了下来,“草民王章见过大人,因着被构陷,一时间情绪激动,还请大人见谅。”
孔县令等了一会,才装模作样地说道:“起来吧。”
“谢大人。”王章起身,神色平静,目光坚定,好像无比坚信自己是被冤枉的。
“你可识得这位妇人?”孔县令问道,指了指一旁的蕙娘。
“知道,此女先前嫁给草民为妻,但因犯了七出之条,已经被草民休弃。”王章拱手说道,“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因此怀恨在心,诬告于草民,还请大人明察。”
“你说休弃,可有证据?”孔县令问道。
“有的,不过此物不在草民身上,而在草民的家中,有休书一封,还有蕙娘的手印。”王章说道,他还指明了这东西就放在书院的宿舍中。
孔县令“咦”了一声,让人前去取来,看向蕙娘,“对于王章的话,你可有话说。”
“回大人,请允许民妇问王章几句话。”蕙娘神色有着不正常的冷淡,依旧是几日前的干枯泛黄的脸色,依旧是前些日子穿的粗布衣裳,但是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是不同了,有一种从内里凝结的气质。
王章又看向了站在蕙娘身边的妇人,那妇人年约四十,身上穿着深紫色的缎面衣服,手上玉镯,头戴金钗,皮肤白皙细腻,明显是富贵人家出来的。
此时她静静地站在蕙娘的身边,即便不言一词,却依然让人无法忽视。
王章心想,无论蕙娘有什么样的变化,与这个妇人肯定脱不开干系。
当然,这个妇人就是先前的“佟嫂子”。
孔县令同意蕙娘的请求,他也想听听蕙娘会怎么辩驳。
“你既说我犯了七出之条,到底是哪一条?”蕙娘问道,心中已经隐约猜到了王章会说什么。
果然,王章微微扬了扬下巴,“无后,我娶你便是为了绵延子嗣,可自你入门,肚子不争气,一直没有动静,我实在是愧对列祖列宗,不得已,才将你休弃。”
“第一次听到把喜新厌旧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你自个儿见异思迁,还让祖宗给你背了这个锅,可真是一个孝顺子孙啊。”说到孝顺子孙的时候,佟嫂子还加重了语气,斜睨着王章。
“敢问你是?”王章被气得脸色发黑,见妇人开了腔,刚好借此机会打听一下身份。
“我?我乃是蕙娘的姑母,早些年被卖了,如今是回来寻亲,没想到正巧碰上你想要杀人灭口。”佟嫂子一甩帕子,沾了沾眼角泪水,哭道,“我这可怜的侄女……”
蕙娘的爹的确是有个妹妹,有一年闹旱灾,家里揭不开锅,就把尚还年幼的妹妹卖了,换成银钱,让家人活了下来。
真是蕙娘的姑母?
“怎的?你还不信了?”佟嫂子轻笑一声,“我若不是蕙娘的姑母,何必趟这趟浑水,图个什么呢?”
这倒也是,蕙娘并无钱财,相貌也只算得上普通,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一得陈小姐的青睐,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王章陷入了沉思。
“大人,自成婚以来,王章便在城中求学,以前是两个月回一次,一次待一晚,后来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借口科考是关键时候,已经七个月未回家了。”蕙娘说道,“村里的人都可以为这件事作证。”
“这真要是怀上了,只怕王章的头上透着绿光吧。”佟嫂子继续讽刺道。
两边的衙役忍不住笑出了声。
王章的脸色发青,用仅有的毅力保持着最后的风度,他道:“在下自问没有得罪过姑母吧?姑母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佟嫂子哼笑一声,抱着手,道:“你想害死蕙娘,便已经是得罪我了,再说了,我的话句句属实,哪里咄咄逼人了?”
不过就说了声绿帽子,瞧把人给气的,这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绿。
“我没有想要害死蕙娘。”王章从牙缝里面挤出几个字。
佟嫂子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如此,七出之条不过是个借口而已,大人若是有怀疑,只管去调查。”蕙娘说道,又看向王章,“再说了,我若是真要被你休弃了,为何要一直住在你家中?难道我就不畏惧流言蜚语吗?”
“这……还不是因为你没有地方去,我娘心善,这才将你留在家中……”王章说道,极力塑造一个善良的人设。
“我为何没有地方去?”蕙娘上前一步,瞧着昔日爱人的面孔,忽然觉得十分的陌生,好像从来没有看清楚这个人,“因为我把自己家原来的田地卖了,供你在城中读书,试问,我为何会对一个休弃了自己的人如此尽心尽力?”
“那还不是因为你心生愧疚,这才主动将银钱给了我……”王章说道。
“所以你就毫不知羞耻地接下了,且不知感恩,还要杀害蕙娘?”佟嫂子接话道。
王章额头青筋暴跳,恨不得撕了妇人的这张嘴,他道:“我原本不乐意接受的,实在是盛情难却,我原本想着等自己发达了,再将这笔钱连本带利地还给你。”
这话冠冕堂皇到让人恶心,佟嫂子笑道:“你现在不就发达了吗?娶得娇妻,身穿绸缎,不想着如何还钱,倒是想杀人灭口。”
“我没有想要杀人灭口。”王章继续重复道,甭管这妇人是什么身份,反正都不是他这边的。
“可怜我这侄女哦,苦苦守着寒窑,竟然等来了一个负心汉,早知道就不该挖什么劳什子的野菜的。”佟嫂子又一甩帕子,哀哀戚戚道。
衙役已经去而复返,带来了一个匣子,里面确实有份休书,也有蕙娘的手印,这下子倒是有几分说不清楚了。
早在王章说出“休书”来的时候,蕙娘便知道王章一定拿得出东西,好在佟嫂子早就同她分析过可能出现的意外状况,她倒是不慌,继续问道:“若如同你所言,请问族中之人可否知道你休妻一事呢?”
这种婚姻大事涉及户籍,要在村里的村长或者里正这样一类的官员手中登记,像是王章所在的村子,过于偏远,并不能时时都通知到人,但宗族是要告知一声的,毕竟要修改族谱,算得上大事一件。
但是,“休妻”这事儿,王章怎么可能告诉族中人,倒不是担心族人嫌弃他喜新厌旧,而是担心族人知道他与陈小姐成亲,以后借机“打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