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山穷水绝(3)
澈澈青春尽逝去,恋恋相思难化去。宇文盛希在文莺湖的凉凉秋水中,沉沉而下,渐渐失去了知觉。从此,尚王再没有妾妃,魏国皇城,也再不会有宇文盛希。可以了,她用青春给了母亲荣耀,也换回了父亲的英名,现在,她可以死了,只是心中还在想念着拓跋语,最后就连这份思念,也随着湖水的淹没,消逝在了宇文盛希意识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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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焘从安然居出来,就直接去了书房,他静静思索,如果当天独孤琪琪想要陷害的人是宇文盛希,那么究竟太子和宇文盛希是否去过凤鸣阁?宇文盛希的确是离开过法场,那段时间,她到底去了哪里?如果她真的去了凤鸣阁,那里点了催情的迷香,那她又和太子发生了什么?
拓跋焘把整个事件联系起来,先是玉楠死了,然后又是贺兰汶慧,接着逸王便出了家。这三件事看上去都能连得上,但有一点拓跋焘觉得自己之前忽略了,玉楠与逸王有染,为什么太子能够如此息事宁人?一个宠姬定比不上兄弟情意,但毕竟这件事发生在宫中,逸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堂堂太子戴了绿帽子,更让人怀疑的是,太子还按侧妃礼仪厚葬了玉楠。虽然大家都觉得这是太子故意在掩人耳目,但为何之后太子还亲自到玉宁寺看逸王?
突然,一个不祥的征兆在拓跋焘心中升起,玉楠的死,是为了掩盖一个更大的秘密!如果太子没有和宇文盛希发生了什么,玉楠又何需以命相抵?甚至连玉楠和逸王这件事,都是一个障眼法。
能让玉楠、逸王舍身相助的,除了太子,没有别人!
想到这,拓跋焘不禁叹了一口冷气,他告诉自己,这毕竟只是自己的猜想,虽然以往他都感到太子对盛希有意,但宇文盛希毕竟是自己相识多年的师妹,以宇文盛希的性情,她定是对这种事情不耻的,更何况,他曾多次试探过她,。
想着想着,拓跋焘不禁摇头笑了,是不是自己太多疑了?安然的话也不可全信,万一是她借独孤琪琪之刀来加害宇文盛希也是有可能的?连自己听了安然的话都开始怀疑起宇文盛希了,所以这个可能也是有的。
拓跋焘看了看窗外的明月,时间已不早了,于是他便出了书房,往希悦轩而去。
来开门的是苇宁。
拓跋焘直接就往后屋而去了,刚才的猜想实在太过触目惊心,此刻的拓跋焘只想见到宇文盛希,无论真相如何,至少他的师妹是在他的尚王府中,任何人都抢不走的。
后屋门窗紧闭,拓跋焘轻扣了数声也没人应。苇宁带着丫傧来为尚王宽衣洗漱,但拓跋焘却挥手命他们都退下了。
拓跋焘又扣了几次门,发现里面没有任何声响,于是他轻轻抠开一处窗纸,但夜已深沉,里面一片漆黑,而且宇文盛希拉起了帐幔,拓跋焘根本看不见她的身影。
拓跋焘不禁眉头紧锁,他心中马上不安起来,一向浅眠的宇文盛希为何今夜睡得如此之沉?难道她病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这几日,拓跋焘也经历了玉楠和贺兰汶慧轻生,现在宇文盛希不应他,他马上就不安了,于是一拳打破了窗纸,伸手进去打开了窗子。
他掀开幔帐,只看到锦被鼓鼓的,还以为宇文盛希睡觉蒙了头,又伸手去为她拉被,但拉开被子时才陡然发现,被下只藏了枕头,根本就没有宇文盛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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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莺湖畔,一堆桔黄色的火焰正在暖暖而燃。
宇文盛希睁开眼睛时,朦朦看见一个小僧的身影正在为火堆添柴。五脏内又是一阵翻腾,一股水又从她口中涌出,这口水引得宇文盛希连忙起身,她抚住抽搐痉挛的胸口,那口水直直就喷了出去。宇文盛希也因此彻底的清醒了。
“宇文盛希,你就不能让我安安心心的出家吗?”是拓跋容的声音。
宇文盛希转眼过去,才发现火堆那边的小僧正是拓跋容,长长的索辫已被剃去,他此刻浑身湿透,只穿了内里的绸衣和绸裤,僧衣和僧鞋都脱下来,放在火堆边烘着。
宇文盛希这才发现自己散乱的头发上还滴着水,也只穿了**的绸衣绸裤,外面的纱袍和绣鞋都放在了火堆旁。
“为什么要救我?”毕竟男女有别,宇文盛希急忙拿起**的纱袍披上。
拓跋容失望的叹了口气,打趣道:“小僧早已置身于红尘之外,你跟本不用介怀,我不会对你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倒是你在我禅房外哭得像死了爹娘一样,分明就是在告诉我你不想活了,我又怎么能见死不救?”
宇文盛希本来已经失去了知觉,那一刻,她感到自己深深的解脱了,但现在又活回来了,清醒清醒,继而所有的苦楚又涌到了心间,看着暖暖而燃的火焰,泪水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泣泣对拓跋容道:“对不起,对不起,因为我和拓跋语的事情,让你受累。”
拓跋容往火焰中又加了一根柴,笑道:“你就只会说对不起吗?我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女人,人家明明愿意舍弃所有,跟你一起远走高飞,你不去也就算了,人家一走,你又在这里寻死,真是搞不懂你们心中想的是什么!”
听着他似是奚落的话语,宇文盛希只看着那熔熔火光,不停地流泪,其他书友正在看:。
拓跋容给自己的僧衣翻了个身,对宇文盛希道:“其实你根本不用和我说对不起,如果我不想出家,就算是父皇下了圣旨,我也可以置之不理,这个世界,任谁也不能左右我拓跋容。我要出家,是因为属于我拓跋容的红尘已经散去。”
宇文盛希知道他是在宽慰她,拭了拭泪,没有说话。
拓跋容看了看要死不活的宇文盛希,叹了口气道:“自从我许诺汶慧今生非她不娶时,这个诺言就成了我的红尘。我拓跋容也当了一场王爷,什么荣华富贵、风华绝代没见过?但这些东西越是经历的多,越是让人心中空空如也。
我拓跋容自认:文治不如尚王,武功更比不上太子,就连讨好卖乖,都不及我那死去的睿王长兄,所以这些年来我都远离朝政。而真正能让我觉得心中满足而充实的,始终是对汶慧的这个诺言。而今,汶慧走了,我的红尘也就散了,一心向佛的生活,是我向往了很久的事情,根本不是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更何况出了家,也是兑现了我对汶慧的承诺,今生没有了贺兰汶慧,那我拓跋容就用这种方式孤独终老。”
拓跋容的话,盈盈洒洒,说得缓缓明朗,对于此刻的宇文盛希,仿如师父慢诵的开经偈,引她深思。
“说说吧,你为什么要死?”拓跋容问。
宇文盛希抬手抹去清泪,只道:“我这样一个不忠不贞的女人,不值得拓跋语付出任何东西,而且,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从他身上得到任何东西。”
“哦”拓跋容似是了解的点了点头,继而又问:“你们一个不想做太子,一个连命都不要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宇文盛希话还没说,眼泪就流得浠沥哗啦,看着火光,半晌才道:“不过是件男盗女娼的烂事,死了那么多人,我就算死十次,也不足惜。”
拓跋容一听,哈哈笑了起来,对她道:“那你说说,你为什么死十次也不足惜?”
在拓跋容的寻问中,往事一幕一幕在宇文盛希心头浮现,满心的纠结错乱,她已憋了许久,而今她一心求死,所以忍不住想把心中的忏悔道出:“我和拓跋语自始至终都在瞒着尚王偷情,从我嫁给拓跋焘之前,我们就有了苟且之事,而且无以自拔,即使知道这种事天理不容,我还是一次又一次的犯错,我的挚友吉红,为了保住这个秘密而死,玉楠是你亲眼所见的,就不用说了,甚至连我胎死腹中的两个不幸孩儿,都不知道父亲是谁,我做出这样的事情,真的是死不足惜。”
“哎!”拓跋容听她的口气,知道她心中的结还是化不开,但她即然为了拓跋语连命都不要了,说明这两人之间的确是真心相爱,所以拓跋容逆行倒施地道:“对啊,你早就该死了,你和太子第一次苟且时就该死了,那时你死了,太子依然是太子,尚王依然是尚王,谁也不关谁事,可你偏不死。你好友死时,你也该死了,但你还是厚着脸皮活着,要是你那时死了,谁都不会想到你和太子有什么关系。而现在,你却要在最不该死的时候死,你真的是太蠢了!”
宇文盛希看着火光,讷讷问:“现在我为什么不该死?”
“很简单,扯谎就要扯到底,做戏也要做终场。玉楠为什么要死?因为她要保太子名节,但这件事情分明就是有人在后面主使,迟早有一天会被尚王查出那人是谁,如果你死了,不仅证明你们中了这个局,而且说明了你和太子必定是发生了不可见人的事,所以你才要死。那你说你对得起玉楠吗?”
宇文盛希听得半知半解,她哭也故不上了,直接问拓跋容:“那我为什么要活着?”
“真正害人的人都没有死,你这个被害的人就先死了,本来就说不清道不明了,所以你不仅要活着,还要安如泰山的活着,这才能证明你与太子跟本没有入过这个局,你们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