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伦敦默示录（二）
赤井秀一绕过伦敦的巷子。
和电影里的“下城区”有些类似, 在帮派聚集的地方，抽烟的穿着牛仔外套的年轻男孩凑在一起, 发黑的地上滚落着酒瓶。他们大声说着脏话, 开着让人不适的玩笑，或许一群人中还有几个人会作为“出气筒”而存在。
赤井秀一绕过他们，熟门熟路地顺着看似几十年没修过的开裂的小道, 走进一间门帘都泛黑发油的裁缝铺。
“不准备换个店面吗？”他问。
戴着眼镜头发已经发白的老板抬起头：“我为什么要给别人交店租？”
这里看似是裁缝铺，其实是伦敦一个情报屋据点。裁缝铺的老板做正经的裁缝生意, 也买卖情报。据说他和不少官方情报员都有着交情, 能拿到一些独家情报。
这是真的。
赤井秀一第一次来这家店，就是他父亲带他来的。
英国官方人员的情报据点有不少是做西装定制的裁缝铺，这位裁缝店老板听到一些风声后假装自己也是其中之一，虎口冒险从附近的帮派那里搞来了不少情报, 再卖出去, 几次后引起了官方人员的注意, 却正好赶上帮派的人发觉自己似乎被骗了, 这位老板背后并没有真正的官方人士……
总之, 两边正巧对上，踩着钢丝跳舞的老板成功脱险，还因此真的和两边都有了人脉关系，逐渐成了伦敦本地颇为有名的情报屋。
赤井秀一小时候是把这个当做故事来听的, 那时候已经是中年人的裁缝铺老板看上去可不像是故事里那么疯狂，孤注一掷。
而现在, 这位老板已经上了年纪了，一副慢悠悠在养老的样子。如果不是注意到这位老板手里拿着剪刀裁剪布料时眼神变化, 赤井秀一还以为这位老板已经在考虑隐退了。
“最近还好吗？”他打招呼道。
裁缝铺老板诧异地看他一眼, 推了推眼镜, 低下头，一会儿后又抬起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赤井秀一泰然自若地任由他看。
其实他知道老板为什么是这个反应：他习惯性用了美国人的寒暄方式，而这是他在伦敦与这个老板见面时从来不曾用过的“交流技巧”。虽然算不上热情洋溢，但说出那句英文时他确实也带了点美式口音……在FBI美国本部用伦敦腔讲话会被认为矫揉造作的，又不是在华尔街。他本身就是亚裔，外表就够不合群了，可没办法用伦敦腔去融入队伍。
但从前他离开英国时，他确实还算是个沉默寡言的酷男孩。
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赤井秀一心理素质很好，站在原地仿佛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异常一样。
于是老板点了点头：“还不错。”
“我来找你打听消息。”已经发觉问题的赤井秀一改了改口音，直接道。
老板露出“这才对”的表情：“涨价了。”
“嗯？”
“情报费翻倍。”老板说完用手指敲了敲放在桌子上的收音机，“经济危机，通货膨胀，理解一下。”
“……好吧。”赤井秀一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他按照惯例说了仁王的名字，表示要查这个人在欧洲的信息。
“具体一些？”
“他和另一个世界的关系，有没有什么厉害的背景。”赤井看了情报屋一眼，“还有他经常缺席比赛的原因。”
裁缝铺老板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赤井秀一，许久后才报了个价钱。
价钱就已经暴露了一些信息：如果仁王雅治只是个普通的运动员，情报屋不会收那么多钱。做情报屋，想要做长线生意，就不能狮子大开口，每一份情报都要明码标价，表露出情报应有的价值。
赤井秀一走后，裁缝铺老板又做了一会儿缝补工作，中途还骂走了一个试图抢走店里挂着的缝补好的旧衣服的流浪汉。
他在裁缝铺门口大声斥骂，之后关了店。
锁上门，收起油乎乎的门帘，他走到桌前，拿起了手摇电话机的听筒。
小半个小时后，裁缝铺理应通往地下室的小木门被打开了，仁王带着库梅尔走上来。
在看到仁王时，裁缝铺老板一阵茫然。但他很快看到了走在仁王身后的库梅尔。那一刻他表情变了，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恭敬的神色：“先生？”
“没必要这样。”仁王摆了摆手，“我不会要求你喊我‘lord’，并且亲吻我的鞋尖。”
“……您真幽默。”裁缝铺老板说，“我看过哈利波特。”
“言归正传。”仁王侧过头，“他来找你买什么情报？”
“您关注的那个网球选手的情报。”裁缝铺老板轻声道，“要动点手脚吗？”
“不，告诉他。”仁王笑了笑，“直接找你……他应该猜到了什么吧。没关系，我等他很久了。”
裁缝铺老板闻言看了库梅尔一眼，发现这位地下世界赫赫有名的“冰雪女王”一副沉默小秘书的样子跟在这个脸很大众的男人身后。
哪怕每次见到这位大人都是不同的脸，可只有这次格外其貌不扬。
这位大人最近是有什么新的喜好了吗？
“我记得你的想象力和编故事的能力都不错。”仁王侧过头，“把故事讲得动听一些，但别太浮夸。”
“是，我知道了。”
这位本职工作是情报屋的裁缝铺老板看上去就像是仁王的下属一样——他现在确实算是仁王的下属，组织的欧洲情报分部已经将欧盟重要国家的地下世界情报屋收拢了大半了。
大概是当初直接借用情报屋的据点让科尼亚克翻车，仁王对情报屋这个“职业群体”还挺有兴趣的，接手欧洲情报组的当下就借由Lamarck组织的崩盘开始以法国为中心收拢情报屋，不断蚕食，逐渐将欧洲这片的情报线握在自己手中。
这位敢脚踏黑白两边，在危险边缘起舞的情报屋，还是他顺着司陶特的线找到的。
这位情报屋先生和官方合作后一些行踪和痕迹就被官方隐藏起来。
通常这类的情报屋渠道会受限一些，但更加安全。不过MI6的情报保密工作做得一直不太好，这位情报屋也知道自己没办法被官方庇佑，索性找到了能够脚踏两边的平衡。
但仁王找到他时，他已经快玩脱了。
仁王带着背后的组织强硬地要求这位情报屋加入时，这位情报屋就如他年轻时那样会审时度势，迅速滑跪。
既然和官方有一定的联系，又没有断了和帮派的关系，情报渠道很丰富，那赤井秀一就有很大可能来找这个情报屋。仁王没考虑过赤井秀一不知道这个情报屋的可能。连司陶特这个级别的情报员都知道这个情报屋，赤井秀一不可能不知道。
当然赤井秀一也可能选择其他情报屋。但整个伦敦90%的情报屋都在仁王的掌控中，不管赤井秀一去哪一个情报屋那里，仁王总能达成目的。
他猜赤井秀一也不会对他的存在一无所觉。
他掌控欧洲情报组，在欧洲布局开疆扩土的时候赤井秀一还在组织里。他和琴酒曾经是搭档，那么他做的一些事就会流传到行动组里。行动组会有人关注他。
可这也在仁王的算计中。
仿佛和组织有关联，这也是赤井秀一会选择这个情报屋的理由之一不是吗？
他就是要知道仁王雅治和日内瓦的关系，或者说，求证他们的关系。
随便找一个对组织一无所知的情报屋，怎么可能知道其中的隐秘呢？
“库梅尔，有了消息就立刻告诉我。”仁王说。
库梅尔沉默着点了点头。
虽然欧洲情报组的掌控区域与深度，比当年科尼亚克做情报组负责人时大得多，但仁王手下有代号的成员并没有几个。
组织里最容易通过代号成员考核的其实是那些科学家。只要做出一点成绩，BOSS不会吝于一个代号。其次是行动人员。
行动人员的迭代很快，有些人今天拿了代号明天就死在任务中了。行动组在组织里是最庞大的，被组织所控制的日本，和组织曾经大力发展过的美国和欧洲，都有许许多多组织的人，而为了控制这些行动成员，也为了让行动人员“拼命”，组织对行动组人员的审核有一个既定标准，并且会给予不少机会。
情报人员获得代号的难度在行动人员之后。
一些被组织挖掘拉拢的情报屋，是基本不会获得代号的。情报员必须得做出一点事来“证明”自己的忠心，才能获得代号，审核难度很高。不少获得代号的情报员，实际上都是从行动人员做起的。日内瓦也是在行动组待了好几年。波本获得代号之前就展露出了情报员的天分，可还是组了威士忌组从行动组开始做起。
获得代号难度最高的是剩余的那部分人：后勤，行政，工作人员，被组织安排去经营企业的管理人员，等等。
不提那些“退休”以后执掌产业的组织成员，确实也有一些原本就是创业者，企业家，或者在其他领域展露天分的人被组织拉拢后给予了代号。这些人才是隐藏得最深的。BOSS非得确认过这些人对组织的忠诚才会给予代号，而平时他们也不需要执行什么任务，就只需要认认真真工作，管理企业就行了。
组织的蜘蛛网结构就是如此了。
仁王没有要大力发展组织的意思。他整顿欧洲情报组，平息了一些黑暗世界的争端，变相达到了帮助整顿纪律的目的。从前科尼亚克做的一些不太干净的生意都被他抛弃掉了，为了维持经营能力而插手了不少新兴科技的投资。
以他对欧洲情报组的掌控，最终战时他反手将整个欧洲情报组卖掉，欧洲也不会出乱子。
他还将两个卧底都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会给他们一些获取组织情报的机会。
但相比较而言，这两位卧底确实很低调……也很谨慎。
所以有些目的，仁王只能利用另外的人去达到。
仁王这么想着，离开了组织的据点。他换回了自己本身的装扮，决定去和密涅瓦谈一谈比赛的事。
说起来，他和密涅瓦的前男友阿雷斯，曾经还待过同一个俱乐部。那个家伙突然退役，成为密涅瓦的教练，又不愿意和人结婚，一副对密涅瓦有所亏欠的样子……干脆这次给他们俩调解一下？
在完成原本的计划时，顺便促成一个“圆满”的结局。仁王是这么计划的。
他背着网球袋走到了福尔摩斯的住所，果然在这里看到了密涅瓦的弟弟。他正有些焦急地对着守在福尔摩斯公寓门口的卫兵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