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沙暴献祭（2）

入夜时分, 一夜暴富小镇。

叶渺前思后想之后再度敲响了楚诚的门，见到楚诚，她有点抱歉地道：“打扰了, 方不方便再跟我出去一趟？”

“现在？”楚诚不由意外，目光向领地大门的方向飘了一下，“外面那个怪物……”

“我知道。”叶渺点点头，“我怕白天晚上的机制会不一样, 所以觉得去看个明白比较好。”

这种设定出现在这个游戏里的频率虽然不算高，但也并不稀奇。像高温、低温、水土流失这种自然都是全天统一才符合逻辑, 但除此之外，他们已经见到了只有晚上才出击的冰霜巨人, 还有白天疯狂袭击、夜里悄悄繁殖的虫群。

至于现在的沙暴模式, 虽然和叶渺以前玩过的版本不完全相同, 她没见过这么克系的怪物，但先前她接触过的那个版本里, 怪物会在夜晚钻地。

而游戏的隐藏机制是, 结界保护罩上面是魔法罩子，下方有“魔法地基”，地基的高度和地面到罩子最高点的距离一致。如果玩家夜里不去填埋地道, 等到怪物绕过地基，就可以直接攻入领地。

如果现在的克苏鲁大触角也是这样，那他们就要赶紧应对了。

楚诚不知道这些, 但想到上次虫巢的事也能理解叶渺的担忧，点头道：“我去拿装备。”

他本是空着手来开门的，说完就折回去, 不过多时背着背包再度出来, 手里拿着弓。

两个人一起出门, 在早上体验过一次被触角疯狂追击的刺激之后，他们既多了警惕也多了经验，从踏出领地大门的第一秒就竖着耳朵紧盯每一分动静。

然而，夜里明明是四处都很安静、任何声音都会变得更加明显的时候，他们却始终没有遇到任何异常，白天那些来去如风的触角完全没有出现。

大约十五分钟后，两个人走到了沙尘消散的圆形区域。无数触手纠缠而成的巨大圆柱形仍旧矗立在那里，也依旧能看到蠕动与吸盘张合，但是完全没有发起攻击的意思。

楚诚思索道：“看来它有‘睡眠模式’，夜里就不会攻击过往玩家了？”

“看来是这样。”叶渺沉吟了一下，“那攻击一下试试？我记得白天你放箭，它是不掉血的，如果夜里睡眠中可以掉血，我们就能想办法把它打掉。”

“好。”楚诚颔首，随即摘下背在身后的长弓，搭箭瞄准。

叶渺屏住呼吸，紧盯着触角怪物不放。

不论这个东西在睡眠中究竟会不会掉血，仅凭他们两个人都不可能打死。假如楚诚一箭过去将它惊醒，他们就得立刻逃跑。

大约三秒后，楚诚沉息、松手，羽箭裹挟疾风划过夜色，刺入触角的皮肤，有一声微不可寻的轻响。

但面前的怪物毫无反应，虽然没有苏醒，也并没有任何掉血的显示。刺入触角的那支羽箭也很快消失，四下里一片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看来这是个无法清除的怪。”叶渺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楚诚缓缓说：“还可以去看看附近日常出现的野怪、作物是否正常。夜里触角怪熟睡不会被惊醒，其实是玩家们刷怪采集的好时候。”

“也对。”叶渺点头，“那四处走走。”

两个人于是转身离开，渐渐远离了触角，前往稻田、果树林之类的地方查看情况。

然而一圈转下来，小怪半个都没见到，至于什么水稻、灌木、果树则受到了风沙影响，全都枯萎了。

叶渺见状长叹：“看来游戏是存心逼迫领地消耗库存物资了。”

楚诚拧眉：“咱们的物资够不够十五天？”

“够。”叶渺笃然，楚诚松气：“那就好。”

两个人回领地的路上也没出现任何危险。回去之后，他们各自回家，叶渺走进卧室躺在床上，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可能是因为又弄法律组又推翻奴隶制，弄得“道德感”三个字一直在她眼前晃，她细想现下正经历的模式，一阵阵的不寒而栗。

把领地成员推出去“献祭”就能换钱，本身就有很多领主会禁不住诱惑。如果连怪物晚上处于“睡眠模式”的时候都依旧没有资源可供收集，入不敷出的状态就更会让大家迈出那一步了。

迈出那一步意味着领主可以轻松地赚到钱，同时领地里还能少一张嘴消耗物资。

这太可怕了。

只不过，还有一点是叶渺没想明白的。

——如果这个模式只是想让领地们“入不敷出”从而引诱领主们走向堕落，白天夜晚的机制完全一样也能做到，大可不必让怪物在夜间休眠。现在这样，她觉得应该还有什么隐藏设定，但一时间又想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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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明，小红帽聚落里一片消沉。

这片佛系的领地物资并不充裕，比起大领地拥有的五花八门的美食，他们的伙食算是实实在在的“粗茶淡饭”。但一直以来，这里的氛围都很友好，所以每天早上玩家们走愿意坐在一起吃饭，然后商量谁和谁一起打怪、谁和谁一起采集，这种队伍划分大多也不是固定的，大家都愿意经常换换队友，通过社交让一成不变的生活有点调剂。

如果说一夜暴富小镇那样的领地在追求“重建文明”的话，小红帽聚落这样的小领地就属于“安于原始画风”的那一挂，生活模式和几百万年前原始人抱团狩猎猛犸象相比可能也差不了太多。

可是话虽然这么说，成员们也终究不是真的“原始人”。在看到杂货铺今天售卖的早餐从包子油条豆腐脑豆浆一下子降级成只有窝头的时候，所有人都油然而生一股不安。

于是，大家虽然依旧围坐在篝火旁一起吃早餐，却没人聊天说话了。同时，无数目光又交来递去，领主陈思雯坐在其中，纵使不抬头看也感觉得到。

沉默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有一位年长些的成员开了口：“思雯，给句准话吧。”

他的声音几是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每个人都摒着呼吸看向他和领主。

“咱们领地实力不强，大家心里其实都有数。如果这回撑不下去了，也不会有人怪你。”他语重心长地说完，叹了口气，“给大家一句准话，如果一直像今天这样省吃俭用，存粮够吃多少天？能不能撑过这个模式。”

陈思雯低着头，手揪下一块窝头，却没胃口往嘴里送。

整个领地安静得只剩篝火的哔剥声，过了良久，陈思雯才撑起勇气，轻声道：“五天。”

“五天？！”成员们骚动起来，“只有五天吗？那不是……那不是很快就要完蛋了！”

陈思雯艰难地缓了口气：“除此之外，仓库里还存着些钱，如果能去别的领地换吃的就还能多撑几天。可是现在这样……”她疲惫地闭上眼睛。

其实不必她把话说完，大家不约而同地想起昨天出门就丧命的几个成员，都打起了寒噤。

“那怎么办……我们真的要这样活活饿死吗！”有人惊恐道。

也有人失措之下开始乱出主意：“有没有办法联络一下附近的大领地？他们高级玩家多，没准儿能打赢那个怪物呢……”

陈思雯没有回应，薄唇抿得发白。

其实这个主意她昨天就想过了，虽然没有直接去向大领地求助，却跟两个熟悉的小领地打了商量。结果其中一个领地已经有高级玩家尝试过攻击怪物了，最后的结果是那名玩家很快阵亡，打出去的技能却完全没有造成伤害，足以证明这个怪物是无法被攻击的。

可她不忍心把这个结果告诉成员们，不想击碎他们的最后一丁点希望。

半晌之后，陈思雯缓缓道：“我再想想吧……还有五天，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弃自救，希望大家也不要放弃。”

然后她从篝火旁站起身，一语不发地走向住宅区，心里绝望到极致，竟然莫名地想笑。

哈……说是不会放弃自救，可她能怎么办呢？没有粮就是没有粮。

她昨天甚至想过，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她就走出去献祭自己，好歹换些钱让大家多撑几天。可现状却是就算她真的那么做了，大家也没办法拿钱买粮，而金币堆在仓库里是不能吃的。

陈思雯麻木地走进红砖房，垂头丧气地坐在客厅里。很长一段时间，她感觉自己每一根神经、每一颗脑细胞都在忙忙碌碌地寻找出路，想得她头都疼了，可还是想不出一丁点办法。

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绝望感愈涌愈烈，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嚣张地叫嚷，一遍遍地跟她说：你在等死，你只能等死！

你们领地的所有人，都只能等死！

陈思雯压抑到呼吸不畅，一口口地艰难喘息。

“嘀嘀嘀——”消息提示音突然响起来，陈思雯怔忪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声音，木然地伸手触碰按钮。

弹出来的消息，是另一位领主发来的：

【安若盈】你好，我是挑灯小镇的领主安若盈，离你很近。

目前的新模式看起来对小领地不太友好，所以我想请问一下，你们的物资够用吗？如果不够的话，我可以适当提供一些存粮。

“！！！”陈思雯惊讶到捂住嘴巴，心跳加速了好一阵，然后强行稳住呼吸，还算冷静地回复：非常感谢，我们的物资的确不够……但是现在这个模式出不了门，没有办法去取啊！

【安若盈】不是的，这个模式的夜晚很安全。虽然没有怪可刷也没有作物可以采集，但是初步看起来，玩家可以自由走动，所以我可以派人把物资给你送过去。

【安若盈】这不是我发现的哈！是一夜暴富小镇的领主告诉我的，就是净土的领主！

陈思雯看得都懵了：原来是这样？夜里竟然安全？外面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玩意儿，夜里竟然也睡觉？！

她被震惊到思绪一团乱，张着嘴巴哑了半天，继续发问：那……那请问，接受这些物资需要我们付出什么？比如你需要什么东西吗？还是需要我们的成员加入挑灯小镇？

在陈思雯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末世里，物资就是命，谁也不会白给对方。

然而安若盈说：不用不用，你想多了。你可以先整理一下需求清单给我，物资就先拿去用，大家活命要紧。至于我需要的东西——我会把这些物资按照市价算好价格发给你，以后你要还给我。

陈思雯目瞪口呆地读完这条消息，还没来得及表达谢意，下一条又发过来。

安若盈礼貌道：当然，如果你们自己想加入我的领地的话，我也欢迎，以后可以慢慢商量。这些只看你们的意愿，我提供物资绝对没有这方面的企图。

陈思雯被震撼住了。

末世降临之后，她建立的这片领地虽然还算和睦，但是外界的凶残故事她也听了很多，其中有很多都是大领地对成员的剥削，甚至还有奴隶制的事情。

所以陈思雯早已不相信什么“人性本善”的鬼话。在她眼里，只有自家的小窝还不错，名声在外的“净土”则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乌托邦，除此之外一切都是凶恶的。

现在看来，是她狭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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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橘村落，周现用了一天时间清点了存粮，得出的结果是别说15天，就是一下来三四个相同的周期，总共45-60天，他领地的成员们都可以丰衣足食。

相比之下，金币的存量就显得岌岌可危。

可周现最想要的就是金币，没有金币他就没办法升级小镇，不能招纳更多成员，不能继续发展。

所以今日一早，周现给领地的E级和F级成员下发了抽奖卡，共计232张。

甜橘村落的成员上一次看到这样的抽奖卡还是“净土”的跑商小队外出做生意时顺便招募新成员。那时候抽奖卡的大奖就是直接加入净土的资格，余下的奖虽然都不大，也都能让大家开心一下。

可今天，所有拿到抽奖卡的成员都面色惨白。

因为那232张卡里有220张是绿色的，余下12张是红色的。

这些卡片下发的时候，周现将232名E级和F级成员都圈在了领地篝火旁边，由核心成员紧盯他们。

周现站在高处，悠哉哉地告诉大家：“为了领地的发展，抽到红色卡片的，献祭；自称没有拿到卡片或者卡片遗失的，献祭。”

“现在，刮卡吧。”

短暂的骚动之后，人群诡异地陷入了极致的安静。每个人都颤抖着、沉默地低头刮卡，很快，一个男人崩溃了：“不……”

所有人都看过去，男人在人群中乱撞，试图逃脱，弄得四周围的成员们纷纷退开，让出一大片区域。

“不，我不去！我不去！”男人惊慌失措。周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打了个手势，两名核心成员就穿过人群按住他，不由分说地往外拖。

男人竭力地挣扎着，喊得歇斯底里：“我不去！我不去！放过我！求你们了——”

几分钟的时间里，领地之内只能听到他的喊叫，其余的成员们无声地注视着，高等的玩家犯不上为他出头，E级和F级的成员则像是麻木了，望着他默不作声。

直到他被推出领地，虽然他站稳脚步就要立刻往回跑，但巨大的触角瞬间从沙尘里探出来，精准地将他盘主、拉走。

“啊——”惨叫声在两秒内被拉远，然后倏然中断，只余回声稍微延续了一下。

人群一侧，一名高级战士提高声音呼喝起来：“过来，从这边走！排好队，每个人的卡片都要检查！”

被圈在中间的成员们拉回神，慢吞吞地动起来，一时间却再没有其他动静，明明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自己手里的抽奖结果，但拿到红色卡片的人也没有太多反应，不知是被吓住了，还是麻木地认命了。

时间一点点地推移，一个又一个成员走出篝火旁圈出的区域，大部分都是安全的。

陆续又有两三个被拽出，好像被抓走的瞬间才醒过神，便开始了新一轮的惨叫、求饶。

再往后，终于有人慌了。队伍中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刺客突然抱起，手中攥着的飞镖接连刺向前面的玩家，同时伸手抢夺对方的抽奖卡。

“你干什么！！！”前面的女人被吓坏了，好在领地内无法造成伤害，飞镖连刺也只带来极轻微的疼痛效果，女人惊慌失措地立刻避开，其他玩家也纷纷躲避。

附近的几名核心成员反应迅速，立刻一拥而上，直接抓住男人拖了出去。

“放开我！放开我啊！”男人绝望地喊叫。

周现冷眼看了看他，回过头来，还是那副悠然的口吻：“抽中绿色安全，抽中红色献祭。绝无弹性，绝对公平。”

人群的确已经麻木了，在刮奖之后，抽到绿色卡片的成员们就只在庆幸自己的幸运，已经顾不得其他人的死活。现在周现强调着这个规则，让他们的庆幸又加重了一些，甚至滋生出一种难以言述的吊诡快意。

人群又缓慢地前进了大概三分钟，一名三十出头的女人被核心成员捉住手腕，她原本麻木的双眸登时被恐惧填满：“不……不行……”

她挣扎着拼命往后躲，试图争辩一些道理：“我女儿！我女儿才四岁……我丈夫已经死了，我不能去献祭！”

她并没有说谎，因为她四岁的女儿就在她身边，被吓得嚎啕大哭：“别拽我妈妈！你们放开！”

女人又挣了一挣，保护孩子的欲望让她变得力气很大，竟然真的挣开了，紧紧抱住孩子就要逃开。

站在搞出的周现皱了皱眉：“虽然说是绝无弹性、绝对公平，但母亲和孩子难以分离，我能理解。”

女人轻轻一栗，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眼中的感激尚不及生出，周现话锋陡转：“你如果不肯自己去，可以带着孩子一起。”

“不……”女人目中的恐慌再度涌现，比刚才更多，双眸都空洞起来，“不、不行……”

周现不再看她，几个核心成员会意，再度上前，毫不留情地将她拉开。孩子大哭着依旧紧拽着母亲，但这回做母亲的松开了，接着亲手扯开了孩子的小手，趔趔趄趄地被押向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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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暴模式的第三天，甜橘村落升级小镇。虽然领地升级没有世界范围的公开提示，但叶渺和安若盈还是先后注意到了，忍不住八卦起来：

【安若盈】靠靠靠靠靠，这个甜橘村落早不升级晚不升级，怎么偏偏这会儿升级！

【安若盈】虽然不一定有问题，可能就是赶上了，但想想现在这个破模式我就怵得慌啊！

【叶渺】我也是……献祭一个成员就有一万上下的金币呢，领地从村落升级小镇要30万，周现会不会真的……

【安若盈】啊啊啊啊啊啊妈的！有没有办法查明白啊！他要真这么干，不管玫瑰聚落是怎么回事，我都要杀了他！

与此同时，先前加入一夜暴富小镇的一些甜橘村落老成员陆续收到了旧友发来的消息。

消息里没提其他事情，只是兜兜转转地想找人帮忙，说有个四岁的女孩子父母都没了，大家觉得甜橘村落那种环境不适合小孩子独自生存，让其他成员收养她照顾她的话，大家也很困难，想问问净土这边有没有人有余力。

方思雨和宋菲菲是在吃午饭的时候听说的这件事，对于这个孩子和她的父母，两个人都完全没印象，但还是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毕竟才四岁，在甜橘村落那种地方，她们两个正有活力的年轻人都混得很艰难，遑论这样的小孩子。

于是方思雨就一语不发地一颗颗吃宫保鸡丁里的花生，明显是在纠结。同样在纠结的宋菲菲看了她好几次，率先打破安静：“你是不是也觉着管得话没有精力，不管又良心上过不去？”

“是啊。”方思雨叹息沉重，“要是压根没听说，这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可是现在听说了，见死不救多难啊？”

宋菲菲点点头：“我刚才……灵光一闪，想到一个主意，你听听？”

方思雨眼睛一亮：“什么？你说！”

宋菲菲：“你看，现在听说这事的人基本都是甜橘村落过来的，但我觉得咱们可以广撒网，去接待大厅发个公告，把事情说清楚，再卖卖惨，给她找个养父母，你看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