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炸弹冤案5
中村千夏确认松田阵平花了很长时间。真正落下最后一只靴子的关键证据, 是她在参观松田阵平那间简陋的车库工作室时,在一箱啤酒边上发现了一个开瓶器。
她趁松田阵平没注意,顺手取过一个螺丝起子, 打开了招财猫的侧面, 发现里边是熟悉的构造, 只是少了芯片, 余下一团电线。将两半身体合拢,侧面有一个熟悉的痕迹。
她的表情从空白变成另一种面无表情, 然后挂上恬静的微笑,问道:“这个开瓶器很可爱,请问哪里可以买到?”
“唔, 是别人的, 我也不知道哪买的。”松田阵平瞟了一眼, “我本来打算把它改装成可以唱歌的招财猫, 结果放在角落里忘了。”
然后忽然漫画画面切到两年前, 犯人刚进门, 随手把招财猫放在桌上, 心事重重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这一天,是炸弹案发的那一天,中村千夏的叔叔在逃跑过程中意外去世。
他们没有告诉中村千夏他们去做了什么,所以她到这时候为止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唯一的血亲。她从沙发上捡起那个招财猫开瓶器, 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犯人没说话,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她心想:还是不要触霉头了, 免得挨骂。然后就拿着开瓶器去房间另一边把玩, 发现招财猫侧面有隐蔽的螺丝后, 她想办法打开, 结果因为螺丝上得太紧,她不小心搓掉一小块漆。
漫画没有画出内部的结构,只能看到少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没有很在意,因为看不懂,只以为是叔叔他们搞出来的新玩意。由于怕弄花了招财猫的侧面而挨骂,她又原封不动地将其恢复,然后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而此时站在工作室内,外表文静清丽的女孩看着正在工作台边翻找东西的松田阵平的侧颜,笑容腼腆,心中想到:
果然是你。
之后的故事就是她如何一步步地执行自己周密的计划:
在她与男友一拍即合后,他们通过接触松田阵平的同事取得了他的个人情报和物品。随后,男友劝说她增大炸药用量,并通过撬锁将证物运入松田阵平家中。在此之后,松田阵平参加了一个酒局并宿醉不醒。而事实上,前一夜里参与酒局的一个被收买的参与者将大量安眠药放入他的饮料中,其他人只以为他喝多了酒睡死过去了,没有对他采取任何行动。
漫画的最后,是中村千夏站在一处桥上远眺,想道:
在这里正好,就让他在亲眼目睹自己罪无可恕之后,陷入绝望吧。
画面切到了远景,最上方是一行来自女孩的内心活动:
请你、孤独地去死吧——
影山步猛然睁开眼站起身,甚至吓到了对面的萩原研二。
他来不及多说,站起身在屋里踱步:那个招财猫的开瓶器,是组织的后勤部门在接到他的命令之后去跟踪犯人,以商店促销的名义赠送的定位装置。内部中空,安装了微型信号发射器,电池有效时间只有几个小时,在影山步离开的时候顺便拿走了。
他不记得什么时候曾经把这东西送给松田阵平,但看漫画中的特写,松田阵平拿到手的时候里边就没有信号发射器,也就是说松田阵平只是因为这是一个内部中空且形态可掬的开瓶器而得到了它,不可能知道这东西起到的作用。
如果按照两人的关系,这样随手的赠送确实十分合理。
正如同影山步会发现他跳过时间线之后手机中存有与熟人的联系记录一样,他在少年时期认识的研磨直到警校时仍然保有礼貌的联络,是他后来主动委托对方替自己投资才加深了两人的关系。
世界的进程遵循旧日的设定,一切不超出合理范围的交流都视为正常发展。
只是这一下不可不谓剧情系统的别有用心,偏偏影山步还无法挑出问题。这样的大坑唯有不穿越时间可以避免,幸好眼下看来没有什么需要他再去亲自修正的任务了。
捋清前因后果,影山步终于明白了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这是他的失误:他没有将那次行动当作以往组织安排的任务一样严谨,没有仔细清理留下的痕迹,因为他有一种身为公安警察,办案时行为会被合理化的误区。
公安办案的手段并不像刑事警察那样注重证据链条,而是主要依靠搜集情报并建立怀疑,然后再通过别件逮捕来搜查可靠证据,因此内部办事逻辑与刑警大不相同,稍有出格也会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后就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如果当时影山步能够发现中村千夏藏在床底下,他会把两人一起带回警局,警方会安排专人疏导未成年孤儿的心理问题,可能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退一万步来说,至少她的目标不会是松田阵平。
影山步远没有这些好友们在乎名誉,或者是警察这份工作,又或者是公众的利益。即便这一切发生在他的身上,他也不会受挫,而且他独力应对绑架的能力和安全系数都高于他们。
多思无益。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好了目前的轻重缓急。
这话漫画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线索,而逻辑链条这远远超出了能够说服警方的限度。所以之后的事情他无法依靠警方,只能通过自己的能力,至少要等到他找到这三人所在的位置才能够向上级求援。
从漫画中提取出来的信息除了前因后果之外,最重要的有三条:
首先,关键在于犯罪嫌疑人们所在的位置,通过漫画中提供的两个远景镜头,可以看出他们位于一个人烟稀少的桥上,可能是一个有湖的桥。根据中村千夏的计划,她希望让松田阵平“亲眼目睹自己罪无可恕”,这意味着他们所在的位置必须能够看到某个具体的事物。很有可能是她设定的最后一次炸弹爆.炸的地点,以此将罪名嫁祸给松田阵平。
其次,松田阵平将被安装炸弹,但影山步并不知道具体的处决时间,但必然比最后一桩罪行发生的时间更晚。
第三,中村千夏的男友似乎擅长格斗,同时也是执行炸弹安装和嫁祸松田阵平的主要成员。虽然两人的目标一致,但似乎并不完全一心同体,而且也不清楚这个男人发动袭击东京市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中村千夏的目标一直只有松田阵平,而这个男人却将报复扩大到了整个社会。
他回过神来,伸出手匆匆地拍了拍萩原研二的肩膀,说道:“我有点想法,先走了,别担心。”
萩原研二只见到好友闭眼思考了一会之后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关键线索一样站起来踱步,此时下意识伸手去抓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却只抓到了空气。
“步……”
伴随着这个字落下,房间门自动合上。
影山步最终想到的人选是工藤优作。
他知道工藤优作家里电脑配置很好,虽然对方主业是写小说,但是通晓各种技能,包括射击、驾驶、多语言、甚至电子工程,因为有希子曾经提到过优作可以改接电路,如果理解不深的话是做不到的。
组织的后勤部门对于处理暗杀任务相关细节很专业,但在这种事情上也实属经验少。
就效率而言,影山步更愿意相信这位智力天花板,因为松田阵平等不起。
拜访之前,他先给工藤优作打了个电话,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对方语气沉稳,有一种令人情不自禁相信的可靠:“我知道了,你先把图片发给我,然后在我家见。”
连闯好几个红灯赶到工藤宅之后,影山步敲门很快便得到了响应,有希子给他开了门,工藤优作则请他到书房坐。
宽大桌面上装有两台屏幕,一个屏幕展示着数张搜索引擎上得到的相关图片,而影山步发给他的,经过删除角色的漫画远景图则放在另一个屏幕上。
工藤优作接到电话之后立刻推掉了晚上的饭局,开始着手根据影山步提供的线索查询地点。当然,他没有把这点说出口,因为他只是想要帮忙,并非挟恩图报。
书桌后放了两把椅子,方便他们共同观看屏幕。
工藤优作本来打算赴约,所以穿着正装,此时不过脱了西装外套,雪白的衬衫衣领毫无褶皱,连头发都用发油打理得一丝不苟。他后背靠在属于他的那张真皮椅子里,半侧过身体看向影山步,镜片之后的双眼深邃又温和。
对面的青年面色冷静,像是对案子拥有绝对把握似的,从联系时的通话中就能听出逻辑清晰,情绪稳定,行动效率极高。
然而工藤优作却持有相反看法,能够让一个业务优异的公安警察走到向他这样一个不算多么信任的朋友求助的地步,一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至少对方无法在舒适区里解决问题,必须向外寻求突破。
而影山步到底是怎么判断自己足以提供帮助的,老实说工藤优作也很好奇,但这不是眼下的重点。
“电话里说不清楚,我需要知道更多的细节,希望你把你知道的所有线索都告诉我,包括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开始的。犯人的心理是犯罪计划重要的一部分。”
“……事情要从两年前说起。”
影山步已经在来的路上组织过了语言,无需多加思考便顺畅地将两年前那场炸弹案讲述了出来,包括他如何逮捕第二个犯人,以及香囊造成的误会,还有中村千夏如何接近松田阵平,并且设计出了这样一起大案。
他没有隐瞒当天入室的人是他,因为这一点在内部算不上秘密,当时霜岛雅树就亲眼见到了犯人脖颈上的勒痕,最后也没有说什么。
道理很简单,如果影山步真的想杀人,当场就下手了,没必要把人活着送到警察局。而且犯人的死因有警视厅门口的监控为证,完全是自己咎由自取,并非影山步所致,甚至这年轻警察还是受害者。
但是他却不能告知与组织有关的细节,比如追踪定位器的存在。
“这两张图是中村千夏匿名发给我的,无法追踪来源,我认为是一种挑衅。”影山步编了个理由,总之现在他才拥有解释权,“还有一句附言,‘就让他在亲眼目睹自己罪无可恕之后,陷入绝望吧。’”
工藤优作思考了一下,分析道:“表演型人格的人通常希望自己成为观众关注的焦点,而同态复仇作为一种极端的报复方式,可以让他们获得被关注的感觉。这种人往往有极大的自我表现欲,渴望吸引他人的目光,所以在实施复仇行动时,他们可能会刻意追求华丽的表演效果,甚至会通过社交媒体等途径来炫耀自己的行为,以吸引更多的关注。”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同态复仇者都有表演型人格,为她执行犯罪计划的人可能是实际上的教唆者,但是最后一起案子会遵循这个模式的可能性非常高。”
“另外,据你所说,她在初中和高中时的行为表现差异明显,这也可以作为一种作证。”
“而根据她的陈述,最终的复仇案件必须足够震撼,足以粉碎松田的精神,并且案发的迹象能够在你给的这个位置亲眼目睹。因为只有在市里造成破坏才能取得最大的伤害,而他们去外地的时间不够,所以最后一起案件应该会发生在东京市周边,我判断这处湖泊是在周边的几处水库之一。”
工藤优作边说边提起茶壶给影山步倒了一杯水,不动声色地打量年轻人陷入沉思的侧脸。
此时他想的却是另一件事:眼前的警察曾经出色地完成了比专业拆弹特警更高效的任务,但是却对有希子说不懂电路。
陷入银行劫持事件对影山步并没有任何好处。当时对方甚至还受了枪伤,如果他尽早与外界建立联系,或许能够得到及时救治,从而避免更严重的后果。
但他却在有希子提出了可行的建议时没有接话,敷衍过去。
若是说他因为身负重伤只想避开风险,这本是合理且不会被人责备的理由,可实际上他又孤身一人拖着伤腿去后方探索,把有希子留在了相对较安全的屋内,还留下了唯一的照明设备。
这个人身上的矛盾感渐渐从水面之下浮上来,冒出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