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著书传道,百家之师
在离开京都前, 乔微还去拜访了一个人。
“姚舍人,太傅说他现在没空见您,您要不改天再来?”钟家的管事对着乔微说道。
乔微摇摇头:“烦劳您再去通传一声, 就说我即将前往齐县赴任,今日若是无法得见老师,恐怕之后几年都没有机会了。老师若是不愿意见我,那我就在这里等着, 一直等到老师见我。”
她知道, 这是钟太傅生她的气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钟太傅如何看不出她是太女的人?
老师辅佐太子,弟子却以东宫舍人的名义相助昭阳公主, 这对钟涵来说就说欺骗,钟涵生气也很正常。
所以乔微不惜站在院子中,一直站了两三个时辰,只为求得钟涵的原谅,让钟涵见上她一面。
这次仆从回来后带给了乔微想要的消息。
“您请吧,太傅在书房等着您。”
听到这话,乔微嘴角露出了微笑。
抬腿动了动因长时间站立后僵硬的身子。
乔微知道钟涵终究还是心软了。
等她踏进这书房,就见到钟涵头都没抬, 似乎不愿意搭理她的样子。
“学生姚微见过老师, 前来向老师请罪。”乔微对着钟涵弯腰赔罪,姿态极低。
钟涵冷哼一声:“我可不敢受你的赔罪, 如今谁不知道姚舍人是太女面前的红人, 哪里是我这个废太子的太傅可比的?”
“说不定我日后的仕途还要靠姚舍人提携呢。”
听到钟涵讽刺的话, 乔微苦笑道:“老师, 您真是折煞我了, 我如今已经被贬出京, 哪里还有什么姚舍人?只有齐县知县姚微。”
这话倒是让钟涵一愣,他现在还不知道乔微被元和帝贬出京都的事情,这几日朝中事务繁多,从废太子到册立新太女,这一桩桩一件件,忙得他焦头烂额,一个六品官的任命自然也没人告诉他。
“陛下的旨意?”钟涵这才抬起头,皱眉看向乔微。
“是陛下的圣旨,令我赴任齐县任知县。”乔微点头。
钟涵眉头又狠狠皱了一下,但随机又轻哼一声:“那也是你自作自受!”
“学生知道错了。”乔微立刻认错。
这番态度倒是让钟涵有些意外,他这个学生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对自己做的事情从来不后悔,更别提认错,如今这副态度让他不明白。
“那你说说自己哪里错了?”钟涵问道。
乔微答道:“学生在涉入夺嫡之争前,应当先和老师断绝关系,以免连累到老师,此为学生做弟子的不孝。”
听到乔微要和自己断绝关系,钟涵坐不住了,呵斥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你是不打算认老夫这个老师了吗?若是想要改换门庭,老夫也不拦你!”
看着钟涵吹鼻子瞪眼,乔微知道钟涵终究还是在意自己的,俯下身道:“学生一日是老师弟子,终身是老师弟子,只是怕自身所行之事连累到老师。”
“你现在想起来了?之前呢?之前你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和我说一声?”钟涵责问道。
“我若是说了,老师会允许我追随太女吗?”乔微反问道:“只怕老师会亲自帮我辞去东宫舍人的官职。”
这话说中了钟涵的心事,就如乔微所说,如果他早知道乔微弃太子选择昭阳公主,绝不会让乔微留在东宫。
“老师的心思我明白,老师纵然不喜太子,但只要一日为东宫官,就会为太子尽忠一日。”乔微说道。
钟涵不允许自己背叛太子,自然也不会允许身为东宫舍人的乔微背叛太子,更何况乔微从出仕开始打着的就是他弟子的旗号。
其实乔微很懂钟涵的心思,钟涵很开明,不然也不会收她这个女弟子,但同时钟涵也很迂腐,这种迂腐是体现在他对太子的态度上的,即便太子再不堪,钟涵也依旧认其为主上。
太子一日不倒,钟涵的忠诚就在一日。
这是钟涵做人的底线和原则。为人臣尽忠,这是君子之为。
钟涵自诩是君子,故最重自己的名声。
而乔微的所作所为,就是在挑战钟涵的原则。
“你既然知道,还如此做,可是没把我这个老师放在眼里?”钟涵幽幽问道,这才是他最生气的地方。
“并非如此。”乔微说道:“老师,我入朝是受太女举荐,我在东宫为官的时日只有在太女主政时才被重用,太子解出禁足后,将我视若无物,甚至想要多次将我太子舍人的位置夺去给彭家人。”
“老师,对您来说太子是君,可对我来说太女才是君。”乔微恳切道。
这话钟涵没法反驳。
见此,乔微接着又道:“在此之前,太女本身就是废太子的支持者,我与老师算是共侍一主,只是侧重不同。若无楚王婚宴之事,或许太女永远不会上位成为储君,我也没有违背老师的意愿。”
“可是在楚王婚宴之后呢?你都做了些什么?向陛下举荐昭阳公主为太女?”钟涵质问道。
乔微却答道:“当时陛下问我该如何册立储君,我说我与老师不同。”
听到这话钟涵想到当日元和帝和自己说得话,元和帝说还是自己的弟子更了解自己。
想到这里,钟涵看向乔微的目光中带着复杂。
这孩子从一开始就把他推出这漩涡了。
“你起来吧。”钟涵叹了口气,他没法说这孩子对不住他,因为乔微早早地就在元和帝面前将他摘了出去。
听到这话,乔微躬着的腰才直起来。
“你究竟何时选择的太女?”钟涵复杂地问道。
元和帝或许看不出来,但他自认还是了解这个弟子的。
乔微的野心,他很早就发现了,这些年他也帮着这个弟子一步步图谋,从写文扬名到著书传道,他也不忍让自己精心教养的弟子最后彻底沦为后宅妇人,所以他一直在为乔微搭桥。
只是没想到乔微早早地就给自己选了一个看起来不可能过去的危桥,最后还应是靠自己的本事和胆量从这座危桥上平安通过。
他不相信乔微是最近才替昭阳公主谋划夺嫡的。
这种话能骗过元和帝是因为元和帝对乔微了解不深,但却骗不过他。
“从太女巡视江南。”乔微也没有避讳。
见乔微承认了,钟涵心中的愤懑少了很多。
“我当时若是告诉老师,我选择太女,您怕是会觉得我疯了。”乔微说到这嘴角露出了苦涩。
钟涵点点头:“不错,你瞒着我也是情有可原。”
乔微又道:“我本以为还需策划多年,让太女慢慢掌控朝局,结果没想到太子会如此癫狂,做出此等荒唐事,我的布局还没有开始,太子和楚王就已经唱完了,我这才匆忙将太女推到陛下面前。”
“哦?那这么说楚王府之事不是你策划的?”钟涵问道。
“老师,您太高看我了,我就是再有本事,也没法让太子在楚王大婚之日宠幸彭氏女吧。”
不是乔微有意瞒着钟涵,实在是这是太女最大的把柄,只能她知道,再多一个人都不行。
不告诉钟涵,也是为了钟涵好。知道太女的上位的秘辛,对钟涵来说不仅不是好事,还是祸事,那种可能随时丢了命的祸事。
钟涵这次没有怀疑,太子的荒唐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你此去齐县,可明白这是你自己给自己招惹的祸事?”钟涵对着乔微问道,误会已经解开,他自然又开始关心起学生来。
听到这话,乔微松了口气,看样子钟涵已经完全不生她的气了,还开始教导起她,关心她的前程。
“陛下是觉得我和太女走得太近,怕太女被我左右,无法成为真正的储君。”乔微说道。
钟涵见乔微已经明白,不仅没有高兴反而有些发愁。
“阿微,你就是太聪明了,有时候人太聪明并不是一件好事。”钟涵道:“你心里是不是觉得不甘?明明是你付出了最大的心血让昭阳公主上位,结果到头来不仅什么都得不到,反倒是给自己惹得一身腥。”
互换角度,钟涵自问如果自己是乔微,就是因为能想明白元和帝的用意,所以才觉得愤懑。
“老师,我觉得这对我来说是个机会。”乔微说道:“但凡大危难,必是大机遇,我觉得齐县对我来说未必不是机遇。”
“哦?”钟涵看向乔微,只觉得乔微目光粼粼,透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通透。
“其一,不历州县不拟台省,这是大周做宰辅的规矩,所以就算我现在不下州县,日后也一定外放。其二,我这个时候外放,太女对我必然心生愧疚和怀念,陛下强行将我和太女分开,殊不知距离之远不仅不会让太女忘记我,反而会让太女越发愧疚于我,这对我日后的前程可是大有裨益。”
“我倒是觉得此时外放,恰是最好的时机。”
见乔微自信满满的样子,钟涵问道:“你就不怕太女在这段时间有了更亲近的人,日后疏远于你?”
“老师,我陪伴在太女身边已经有将近十年了,太女是什么性子的人我比您清楚,她是个念旧的人,我在她心中是什么地位我也清楚,我不相信有人能取代我的位置。”
乔微接着道:“若太女真如您所说忘却旧情,那她日后于我也只是君主,对君主我自有对付君主的态度,我也一样能将她的心拉到我这边。”如若只是君主,她自有一百种办法得到太女的信任,没了友情,她的手段只会更多还不受束缚。
“若我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也没必要在朝堂上呆了。”
说到这,乔微脸上带着傲气。
看着弟子胸有成竹的傲慢,钟涵不由想起自己年轻时候,也是这样一副样子,似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只不过和自己不同的是,乔微是真的有手段,而他那个时候还只是一个一腔热血的愣头青。
乔微已经十分老道了,若论对圣心和朝局的把控,钟涵自问自己不一定能胜过乔微。
“你心中有数就好。”钟涵点点头,他也没说什么。
他本来是想要劝乔微不要伤心的,结果乔微不仅不伤心难过,反而认为这是最大的机遇,钟涵那点安慰弟子的心思一下子荡然无存。
乔微却笑道:“老师,我知道您想要安慰我,您不见我也只是气我行事大胆,想让我在外面清清脑子,想明白再进来回话。”
“我只想说,我知道我之前所行之事有多危险,但若是让我重新选一回,我依旧还会如此。”
乔微看着钟涵一字一句地道:“老师,扶持太女上位是我入中枢拜宰辅唯一的机会,废太子和楚王绝不会允许我一个女子成为宰辅的。”
这和她在元和帝面前说得完全不一样,而她现在说得才是真相。
元和帝之所以会相信,是因为元和帝是慈父,他没有将废太子和楚王想得那么不堪,没有认识到这两个儿子的本质。
事实上,就算她做出了政绩,在元和帝当政时她还有好日子过,一旦废太子和楚王上位,这两人定然会选择把她纳入后宫。
甚至这种做法还可能被传为一段佳话,帝王和女官是多好的爱情故事啊!还能帮皇帝刷一刷美名,毕竟在百姓看来一个女子能成为后妃那是多大的荣幸啊!
如若真的是走到这一步,乔微怕自己会忍不住造反。
可国家动荡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所以在政通人和的盛世,乔微能选择和平方式解决问题就不愿意造反。
所以乔微选择了昭阳公主。
乔微说得是事实,钟涵也明白对乔微来说这个选择没有错。
但他内心同样也唏嘘不已,废太子和楚王终究还是不堪为君,辜负了元和帝的厚望。
同样,乔微这话也透露出了她的野心——封侯拜相。
“你的眼光不错,太女会是个好储君。”钟涵道,他虽然不支持女子为储君,但太女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他无法否认。
既然现在已成定居,他自然也会全力支持太女,毕竟他现在依旧是太傅,只不过从废太子的变成太女的,而太女对他还十分尊敬,他不能不报。
说完这些后,钟涵又对着乔微嘱咐道:“此行齐县,水患当是你需要解决的首要之急,我记得你对水利多有自己的见解,或许能派上大用场,但除此之外,你还要多拜访当地的水利大家,多考察当地的情况,因地制宜。”
“学生明白,多谢老师教诲。”乔微感谢道。
“你要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一定要写信告诉我。”钟涵又不放心地道。
乔微心中感动,要知道就连钟涵的长子外放为官的时候,钟涵可是让长子不要什么都靠着家里,要自己解决。
到她这里,已经是格外照顾了,似乎和她一比起来,钟涵的几个儿子都不像是亲生的。
“学生记下了,如若遇到需要帮忙的,一定会写信请老师帮忙,到时候老师可不能不管我啊!”说到最后乔微还透着一丝撒娇。
这亲昵的语气,让钟涵十分受用。
和钟涵告别后,乔微第二日就前往齐县赴任了,在京都的城门前,遇到了特地来给她送行的太女。
“阿微,我等着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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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县,只听名字便知道其地处齐鲁之地。特别是齐县多泉眼,虽然地处北方,但却颇有江南风韵,历水陂位于齐县之中,每到夏季荷花盛开,让这个北方之城多了一些柔媚之气。
乔微站在历水陂前,听旁边的县丞樊遵讲述这历水陂的故事。
“六朝之前此湖一直叫历水陂,但是后来因为湖中生长莲花,故起名叫莲子湖。如今这湖时而叫历水陂,时而叫莲子湖,更是有人拿此处和江南西湖作比。”樊遵说起这历水陂还是很骄傲的,毕竟这可是齐县的一大胜景,有很多文人墨客来齐县就是为了看这历水陂。
乔微点点头问道:“我记得这历水陂最早可以追述到《水经注·济水注》中,那个时候应该还没有现在的齐县,因为历水陂的出现,附近的人们开始渐渐围绕着历水陂筑屋而居,所以才有了现在的齐县。”
樊遵没有想到面前的少女还有如此见识,心中的轻视才慢慢放下一些。
“知县说得不错。”樊遵点头道,“只是现在每逢夏日暴雨,这历水陂水位上涨,就会淹没齐县,让齐县百姓生活在水灾之中,痛苦不已。”
乔微道:“我记得齐县上任知县写给朝廷的奏报上说,每逢暴雨,齐县的百姓只能用荆苇为蔽,纳土于门,以防外水之入,可是如此?”
听到乔微对齐县的事情了解地如此清楚,樊遵有些意外:“这些知县也知道?”
他之前听说朝廷派了个女子为齐县县令,还为此很是生气,齐县历任几任县令都没有治理好的水患,交给一个女子岂能行?
为此之前他大骂朝廷和乔微好几日,如今看来倒是他狭隘了。之前上任的几任县令哪有才来一日就对齐县的情况了解的如此清楚的?这显然是之前就做足了功课,不管乔微是不是女子,这份用心倒是让他起了一些尊重。
“我既然要上任齐县,来赴任的途中自然要对齐县做好了解。”乔微答道。
她不是很想同樊遵解释这些,接着问道:“如若我没记错的话,齐县原本是留有城门来排泄积水的,如今可是城门废弃了?”
“原来留着的城门是北城门,如今也不算是废弃,只是一遇到夏日暴雨,单一个北城门便疏通不了这么多的洪水,所以造成了水灾。”樊遵说道。
乔微翻身上马道:“我们去北城门。”
樊遵带着县衙的衙役紧跟在乔微身后,一起朝着北城门而去。
从所在的历水陂旁到北门,一路上要经过大半个齐县县城。
看着路上的百姓在家里就能够取水,更有甚者家中就有泉眼,乔微对着旁边的樊遵感叹道:“齐县真乃泉城也。”
要知道水即便是在现代也是最重要的资源之一,更何况是在古代。不要说在北方水资源困难的京城,就是在南方都很少能够见到如此景象。
整个齐县甚至达到了家家有流水的奇观。
樊遵点头应道:“齐县水多泉丰,但也正是因为齐县多水,一遇到暴雨就容易出现水灾。”
齐县可以说是成也水败也水。
等越靠近齐县的西北之处,乔微越发现了不对。
“潏潏分流,如深山长谷之间,汇而为渠,环城之西北。”这几句话是齐县之前几任县令对齐县的描写,看着眼前西北处越来越深的水渠,乔微才明白齐县的地势究竟是怎样。
乔微皱眉,对着旁边的樊遵道:“舆图拿来。”
很快旁边一个衙役将自己身后背着的圆筒盒子中取出一张牛皮纸制成的舆图,递到了乔微手中。
看着面前的舆图,乔微很快发现了问题:“和我想得一样,齐县的地势南高北低,南部山区与城内泉群的水流多涌向齐县县城北部。”
“之前选的泄洪城门没有错,齐县若想要泄洪,必须要走北门。”乔微道,兴修水利这种事情并不是异想天开,必须要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决定,齐县的地势就决定了泄洪必须走北门。
“水平匠可在?”乔微对着樊遵问道。
樊遵摇摇头:“齐县已经没有水平匠了。”
“如何会没有?”乔微皱眉。
所谓水平匠,就是测量水准的匠人,在现代应该被称为水利工程师。
最早的水平定义是源于墨家学说。《墨子》有言:“平,同高也。”之后庄子指出:“水静则明烛须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这也是最早有记录的工匠利用水平原理进行水准测量的记录。
之后战国秦汉之际有大量的水准测量的实践,当时挖凿三百多里长的漕渠时,就曾“令齐人水工徐伯表”,这种水工工匠被称为水平匠。
乔微记得这种专业的水平匠,每个州县都会有的,如何到了齐县就没有了呢?
“原本是有的,水平匠叫作苏守敬,他于三年前病逝,他没有收徒弟,只有一个孙子,这个孙子觉得当水平匠没前途,所以现在改考科举了,苏守敬这水平匠的本事他就学了个皮毛,现在也不愿意做这些,咱们这齐县自然也就没有水平匠人了。”说到这樊遵还有些唏嘘。
“去苏家。”乔微说道,测量水准是需要水准仪的,她现在没有水准仪,就算她自己测量,也得先找到水准仪啊。
水平匠在现代绝对是受人尊敬的水利工程师,但是在大周地位却不高。
等到乔微带着樊遵到苏家的时候,也发现了苏家的情况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是清贫,甚至连房顶都已经破陋,还没钱修补。
虽然早就预料到了,但这种情景依旧让乔微心疼。
“你就是苏佺?”乔微问道,苏佺就是苏守敬的孙子。
“你是?”苏佺见到为首的是一个少女,有些怔愣,他不知道这样貌美的女子找自己有什么事情。
他不觉得这女子会是自己的桃花,实在是差距太大,特别是少女的威压,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是齐县新上任的姚知县,你还不见过?”樊遵赶紧呵斥道。
苏佺不信:“这年头女子都能当知县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好吗?
“我是姚微。”乔微冷声道。
“姚微?五都赋?”苏佺听到乔微报上的名字,立即想到了那篇自己最为推崇的文章五都赋,他记得当时最让自己震惊的就是作出五都赋这种奇文的人居然是女子。
“是我。”乔微点点头。
“原来是先生,您怎么会来我家?”苏佺见到乔微很是激动,这可是自己最推崇的文人之一,更不要说乔微还师从大儒钟涵,钟涵可是大周文人最为敬重之人。
比起齐县知县,还是姚微这个名头更好用。
“你祖父留下的水准仪呢?”乔微直接问道。
苏佺听到后有些羞耻:“都扔了。”
闻言乔微皱眉:“为什么扔掉?”
“祖父总想让我当水平匠,可是我不愿,为了让祖父打消此念头,我就将那水准仪扔了。”苏佺说到这红了脸,十分不好意思。
“水利之事事关民生,你既是读书人,更需要明白治理天下不止需要读圣贤书的人,更需要大匠。”乔微呵斥道:“只你读得这些书,可能解齐县之危?”
“不能。”苏佺摇摇头,脸上更红了。
乔微继续道:“士子所求无外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水利之事关乎国计民生,是为治国之大事,你居然瞧不起你祖父之才,可见你这书也没读明白!”
她实在是生气,虽然她知道这个时代的很多读书人清高自持,看不起工匠,可是一个国家和社会的发展离不开每一个人。
理工之学,必需得到重视。
“你瞧不起你祖父,可是如今齐县的危局最需要的还是你祖父这般的大才!”乔微道。
说完后乔微也叹了口气:“我知你想法,无外乎觉得水平匠清苦一生,不如科举中榜来得荣耀富贵,可这天下同样需要水平匠人,天下百匠缺一不可。”
“你好好想想吧。”说完后乔微就离开了。
她不能说苏佺错,只能说大周的制度错了。苏佺可以不当水平匠,但不应该将水准仪扔掉。
离开后,樊遵发愁道:“姚知县,没有水平匠我们要如何?可是要向州里或者是工部借人?只是如此一来,可能会耽误工期,今年夏季之前就无法修筑好工事了。”
乔微摇摇头,对着人道:“我会制作水准仪,你找几个会算学的人和木匠过来,重新制作水准仪。”
第二日,樊遵就将人找来了,这次跟着来的人居然还有苏佺。
这倒是让乔微觉得意外。
“我到底和祖父学过几天,希望能帮上您和齐县的忙。”昨天乔微的那番话让他羞愧,他虽然还依旧不想放弃考取功名,但也想为齐县做点事。
他祖父生前名声一直不错,他不想坏了自己祖父的名声。
“既然来了,就跟着好好学吧。”乔微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之后吩咐人开始制作水准仪。
原本的的水准仪是以水槽中的水建立水平基准面,三池中立齿作为瞄准器,照板作为辅助瞄准,度竿则称为精准并带有分划的水准尺。
“我在原本的水准仪上做了改善,用杉木为之,之后用油涂之,在座上安立一块板子,连座一起高达一寸,再在上面开小孔,一共开三个,且轻重须一样。”
乔微所制作的水准仪的结构和之前的没有太多变化,只是对浮木的制作方法进行了改善。
当然在测量上也做了改进。
等到水准仪做好,乔微就带着身后的算学学生开始测量水准。
乔微将木制的照板改为布制的标旗,并使标旗附在水准仪上,用绳子拉着标旗使其在水准尺上来回移动。
“用锣或者鼓都行,如若高击两声,低击一声,司旗者听声拉扯高低,从而测量出尺寸。”乔微对着人吩咐道。
很快,苏佺等人便行动起来,但测量水准也不是一日就能完成的,每个地方高低不一,只测量水准乔微就整整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
而这只是水利工程的开始阶段。
夜间
江氏看着还在点灯熬油的乔微,十分心疼,自从来了这齐县,女儿就没有早睡过一日,很多时候都是一夜不眠。
“阿微,我给你做了碗面,你先用一些,歇一歇好吗?”江氏亲手将面端到乔微面前。
见状,乔微也只能放下手中还在计算的笔纸。
她没办法拒绝一个江氏的好意,或者说是江氏的母爱。
虽然江氏的手艺不如沁水等人,但是乔微依旧将整整一碗面都吃完了。
“很好吃。”乔微笑道。
“那以后娘还接着给你做。”江氏脸上笑开了花儿,她帮不上女儿,如果自己做的面能让女儿吃得高兴,对她来说就已经很开心了。
大约在半个月后,乔微日复一日地在齐县考察地势,连鞋子都磨破了两双,最后给出了最合适的水利设计方案。
“我们现在要利用原本的北城门,依旧将其作为泄洪的主要城门。在北城门两岸用石头垒砌,中间放置石水闸,分为两扇,并设置门扃,根据水位高低决定水闸的开闭。如果城内积水,则开闸,水向北流至小清河;如果城外积水有倒灌入城之势,则放下水闸,御水于城门之外。”
“妙极!妙极!”樊遵听到后忍不住赞道,来到齐县任职的县令好几个了,但真正能拿出解决方案的只有乔微一个,而且还是如此精妙的方案。
可是这个时候还有一个问题。
“可是这些石头哪里来?可是又要向百姓征税?”樊遵有些为难:“知县,咱们齐县连续三年水灾,百姓实在是没有银钱再交赋税了。”
“那就用银库中还剩的钱买石。”乔微说道:“不再另行征税。”
“可若是库钱不够呢?”樊遵又问道。
乔微却笑道:“我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