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第 150 章
“胡闹!”
在家养老感觉整个人都已经佛了的荀谌再一次感到了年轻时的活力, 他跳了起来拔出挂在墙上的竹藤——这是平日里吓唬他儿子用的。
他横眉竖眼怒道:“他叫你去,你还不会拒绝吗?”
荀晏吓得窜到了他四嫂背后,也不觉得一个大男人躲在妇人后面有什么, 他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头喊道:“谌兄长这是何意!”
“去上一阵子就回来了!哪比得上兄长往冀州一跑近十年!”
荀谌恼怒,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啊!
他企图把那猫崽子拎出来,可惜他夫人就一直挡在他面前。
“夫人,还请……”
他好声好气想让夫人先进屋去。
哪料那平日里温柔如水的女郎这会眉眼冷冽了下来,甚至责备道:“夫君莫要吓唬清恒!”
荀谌顿时憋住了口气, 他昔日在冀州时提前将家室送回颍川, 一家分离多年,他一向觉得对不住妻儿, 自然不敢驳斥。
所以他只能瞪着他幼弟。
荀晏看着自家兄长这副狼狈模样非常没有同理心的笑出了声,他又不敢太猖狂,憋着憋着就岔了气,咳嗽个不停。
于是乐极生悲,他被荀谌瞧准时机一把揪了出来。
只是还未等荀谌想好如何整治其人,便又有人匆忙高呼了起来。
“使不得使不得!友若速速停手!”
那人一边喊一边跑,冠带都乱了也不以为意。
荀谌手中的竹藤被人一把夺走,他那大兄同样是横眉竖眼, 不见平日里温和之色。
“友若这是要怎样?”
荀悦斥责到。
他刚一进门便看到荀谌举着个竹鞭, 而他那幼弟正可怜兮兮的被人揪着。
……连他都没打过荀狸奴。
荀谌感觉很委屈, 他哪敢真打,不过就是吓唬吓唬人罢了。
他忍气吞声, 指责道:“关中险地, 清恒不与我等商议, 怎能随意答允曹公前往关中?”
荀悦闻言微微皱眉, 瞥了一眼还沉浸在与荀谌战斗胜利中的喜悦的人, 他突然感觉手有点痒,于是他敲了一下那人的脑袋。
荀晏惊呼一声,不敢置信的抬起了头,向来宠溺他的大兄若无其事收回了手。
“你也是,多大年纪了,还日日叫人不放心!”
荀悦斥责道,心下犹然有些沉重。
曹公虽名义上令清恒出使益州,然要往益州,一路要先经关中,再入汉中,山高路远,且关中如今时局混乱,免不得要与关中诸将打交道,这绝非什么好差事。
“清恒既已决意,必当小心行事,顾及自身为先,”荀悦教诲道,“钟元常与荀氏素有交情,若有变故,可与其共计,关中多羌胡,诸将皆豺狼,鼠首两端,反复无常,不得轻视……”
荀晏一一应道,荀悦见状心悦,终于大手一挥说荀彧找他。
走过廊道,庭院中的桃花朵朵盛开,深深浅浅灼人眼,荀晏在廊下驻足。
孩童嬉戏于树下,摘了桃花瓣往嘴里塞,一派天真童稚叫他不由得眼角眉梢带上了一缕笑意。
直到身旁有人靠近,他才微微侧头,呼吸间嗅到了一阵更盛桃花香的淡香。
“粮草一应还需几日筹集,”那人说道,“清恒本不该答应曹公。”
“叫诸位兄长忧心了,是我不是。”
荀晏低声道。
荀彧嗯了一声,神色一如往常,没有气恼,也没有想要继续劝说幼弟回心改意的意思,只是一路简单说着辎重的事与此行需要关注的地方。
前边的身影停住了脚步,荀晏一时不察差些撞到兄长的背,他茫然抬头。
“清恒对太学有何想法?”
他的阿兄蓦的这般问道。
太学……
荀晏抬眼,“阿兄欲再兴太学。”
荀彧颔首。
汉代的教育系统其实比很多人想象的要发达,地方皆有官学,乃至于边境亦有郡国学,雒阳的太学门生最多时甚至有三万余人。
只是这都是过去了,自当今天子继位,天下征伐不断,太学博士甚至‘无所教授’,天下郡县皆残破,地方官学自然是无以为继。
荀晏望着远处桃花灼灼,莫名便笑了起来。
昔在东郡时,朝不保夕,只思如何自保外伐,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而今官渡胜后,似乎所有人的思想都不知不觉有了些转变,正如他会忧虑日后的门阀之危,兄长念及教化再兴。
他止住了想法,说道:“丧乱已来,风教凋薄,当兴学以教化风气。”
“然昔年太学所设五经博士,只教授儒学经义,”他话锋一转,不掩批判之意,“太学生不事生产,于政务亦是夸夸而谈,不当取之。”
太学本是好事,只是之后大族权重,太学也成了世家子弟随意进出的地方,更是成了党锢的战场之一,实在叫人叹息。
总结一下还是太闲了,除了读书没事做。
荀彧不过思忖一瞬便明了他的意思了。
“另行开科?”
“太学生,治国之储才,儒学为教化自是必须,然水利、农桑、冶铁、医学、法律、地理……此皆治国之根基,理当开科。”
“医学法律农桑皆可开科,”荀彧神色平淡,似是早已思及此处,“百工之学还需暂且搁置,以缓缓图之。”
曹操起家时,当时工匠四散,无人生产,以军事力量召集‘百工’,直到目前还处于一种军事管理状态,要想破除不可急于一时。
“阿兄欲以何人为学生?”
荀彧似笑非笑看了幼弟一眼,道:“策试取才。”
“阿兄已是心有丘壑,改制不易,还望勉之。”
荀晏笑道,荀彧说是策试取才,那便是策试取才,不论是出身大族还是寒门小吏,皆以策试为定论。
荀彧摇头,“彧尚有一事迟疑,不知何人可掌太学?”
荀晏第一反应想到的是孔融这位明星选手,但用脑子想一想也不大合适,人一个二千石的少府,哪有往下面调成个六百石的太学祭酒的,即使都是清贵的职位。
……但孔子二十世孙什么听着好能唬人啊,放后世那也得顶着个孔子学院的名号。
“有一人,为河北名士,曾师从郑玄,为人正直端方……”荀晏想到了一人,他慢吞吞说道,“清河崔琰,阿兄观之如何?”
名声什么都没啥问题,唯一的问题可能是户口本没上好,但应该问题不大。
荀彧记下了这个名字,不置可否。
春风又起,吹来一片如雪般的柳絮,荀晏一时不察呛了一口,顿时掩面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往屋里走,差点直接撞到了门上。
“张先生近日归许都,不若令他与清恒一道前去。”
“师母已有身孕,此一去不知多久,不如请老师在太学做个医学博士吧……”
说着说着,身边的人便没了声,荀晏揉了揉发痒的鼻尖,回头望去,见他的兄长驻足在门前,神色似是微恼又似怜惜,复杂得难言。
“若是累了,当归于高阳里。”
他的阿兄终究是难掩温柔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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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河北乱象逐渐平息,各地叛乱被一一收复。
袁绍是败了,但他仍然是袁绍,他一路收复故土,无人敢不从。
本是一片大好景象,胜败乃兵家常事,那曹操不也是输得丢兵卸甲好几回,还不是起来了,只是袁营近臣皆是面色惶然。
“主公如何了?”
郭图急问道,刚从帐内出来的侍从却不答,只是迟疑的看向了正朝这儿走来的袁尚。
郭图勉强一笑,拱手道:“三公子。”
这位容貌俊美的袁绍小儿子淡淡向郭图一礼,掀帐而入。
其内是一片污浊凝滞的气息,安静而无声,榻上躺着个人,面容枯槁,不见昔日意气风发,统领河北的气势。
袁尚安静的等了很久,才等到那人醒来,他的父亲在梦中怒喝一声惊醒过来,缓了好一会儿才疲惫的看向了他。
“曹阿瞒何在?”
袁绍问道。
袁尚乖巧答道:“曹公尚屯兵官渡。”
袁绍似是叹了口气,他又问:“沮公何在?传他入内。”
袁尚未动,低着头说道:“沮公为曹贼所俘,日前……因欲逃往河北,事败被杀。”
袁绍久久未言,他再次开口时,声音与神色都清明了许多,似是昔日河北霸主的气势又回来了一般。
“如今……匈奴单于是何人也?”
“呼厨泉。”
“哦,呼厨泉……”
“此人有不臣之心,可引其叛曹,”袁绍蓦的抓住了自己儿子的手,神色冷厉,“令高干率重兵,攻河东,联合关中军阀,东夹西击,直取曹操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