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结束了？
温热的血液滴落在玩家的脸侧, 仿佛被可以忽略不计的温度烫到般, 玩家不自觉地睁大了双眼，倒映出少年倒挂在栅栏上，失去声息的身影。
时间如同被定格在此刻，玩家的眼睫颤动, 始终没有眨眼, 像是要把这一幕刻在记忆中铭记。
……
在玩家还没加入到这个小团体当中时，虽说因为玩家没有怀着别有用心的目的和恶意, 也被布加拉提他们所包容着，与玩家关系最紧密的也就是纳兰迦、米斯达两个人。
也许是骨子里带着意大利血统, 形成了米斯达风趣健谈的性格, 以及他对生活乐观积极的态度, 玩家认为没有人会讨厌米斯达的。
就算米斯达身上没有那种让玩家莫名感到熟悉的亲近感, 玩家也会很乐意主动和这个热情乐观的青年成为朋友的。
而比起米斯达对4的执着，纳兰迦无法忽视的性格缺陷更明显，易怒、暴躁，在愤怒时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话, 他显然不算好相处的类型。
却不难懂, 玩家喜欢和直来直去的人交朋友的方式, 简单直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不用猜来猜去, 一句话里有好几个意思。
偶尔的嘴快不经过大脑，踩到双方的雷点上，也会冲动地跟对方打起来, 打完过几分钟就又会粘在一起, 仿佛忘了之前的冲突一样。
玩家认为把不满留到心里会影响到友情, 发泄出来没什么不好的，纳兰迦……呃、就是没控制住情绪，事后他也会郑重地向玩家道歉。
玩家无法接受，冲动的、能被几句话轻易激怒的纳兰迦，同时也是重视同伴、对友情最为看重的纳兰迦死去。
就在所有人的眼前，被迪亚波罗杀害了。
哪怕玩家沿路添加了几十个存档点，在看见那双无光的紫眸时，玩家仍然下意识地呼吸一滞，心脏停跳了半拍，随后耳边紧密的心跳声重新恢复跳动，玩家才回到了人间。
玩家已经不在乎之前那种“存档会让游戏失去趣味性”无聊的想法了，玩家的心里只剩庆幸。
幸好，幸好玩家存档了。
***
*「您已成功载入［存档44］！」
玩家回到了在众人刚从昏迷中苏醒的时间段，赶在所有人都没认领自己错乱的身份前。
玩家不聪明，在某些需要动脑子的事情上总会吃亏，玩家也清楚这一点，于是干脆放弃那些玩家不擅长条条框框，以一个称不上是计划的粗糙方式尝试破局。
可能失败，可能成功。
瞻前顾后实在不适合玩家的性格，因为害怕阿帕基的死亡重演，在阿帕基身上过多地投入了没必要的关注，这无端的责任给玩家精神上施加了压力，玩家喜欢自由，不被束缚的自由。
现在玩家要做的就是……
“航空史密斯——！！！扫射周围一切建筑！”
纳兰迦听见玩家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反射性地放出了替身，潜意识里怀着对玩家绝对的信任，让他对玩家的指令格外敏感。
突突突、突突突——
密集的子弹打在墙壁上、栅栏上溅起阵阵尘烟和火星，它严谨地遵从下达的命令，凶猛的火力仿佛要把这座古老的建筑强拆了一样。
“航空史密斯，侦察附近所有生命反应，捕捉到异样呼吸频率，立刻攻击，同伴也一样。”无视其他人的诧异，玩家紧接着下达另一个指令。
玩家平时眼睛的神采大多数是明亮的碧色，在此刻罕见流露出类似审视式的神色，才透出几分宝石一样无机质的清透感。
迪亚波罗为什么会选择对纳兰迦下手？
玩家对迪亚波罗的认知很模糊，侧写他人的心理对于玩家来说还是超纲了。
唯一能确认的是他十分在意自己身份的保密性，因此他会抹除掉一切可能会对他有威胁的不确定因素，如玩家、特莉休、阿帕基等人，还有一个暗杀小队的队长疑似也是被迪亚波罗借航空史密斯之手干掉的，好像是叫里苏特什么的。
但是他们已经知道了迪亚波罗的长相，并且如果他也在斗兽场内，肯定也看见了阿帕基回放出他的景象，为什么他的目标是纳兰迦？
纳兰迦完全不会对同伴设防，他的替身也不是需要保密的类型，想要知道替身能力不算困难。
迪亚波罗下手的原因，是航空史密斯能侦测到呼吸产生的二氧化碳，他不会放弃抢夺虫箭，到时势必会追踪到他的行踪。
当然，以上不是玩家思考得到的结果，这不代表玩家没动脑子，直接去问乔鲁诺答案难道不算是一种智慧吗？
……
“就算是大家也要攻击吗？！”真正的纳兰迦在关于伙伴的问题上立刻回过神，在他察觉出异样前，航空史密斯已经对准了众人。
“迪亚波罗的灵魂就躲在我们某个人的身体当中，就算是灵魂状态，在我的航空史密斯的侦测范围内，也是有细微变化的，就像现在！他就在——”
欸？“我”的航空史密斯？
没等纳兰迦在这段话上疑惑太久，他眼前的人便突兀消失了，纳兰迦迷茫地看着自己迈步的姿势。
玩家的谎言不需要足够合理，只要稍微骗过……
——！
迪亚波罗就好……
在时间被削去后，玩家恢复了对身体的感知，能清楚感觉到胸膛被冰冷的锐器穿透，霎时血液喷涌而出，每一次呼吸都会拉扯到贯穿的伤口，倒挂着的玩家露出一个因为疼痛而稍显扭曲的微笑。
布加拉提看走眼了，玩家在骗人这件事上分明很有天赋。
会把玩家误认成纳兰迦不是再合理不过吗？谁会去欺骗同伴呢。
玩家缓慢地，在众人愣怔的神情下，试图把自己从铁栅栏上拔下来，光是顺着向下流淌的血量都让人触目惊心，随着血液的流失，玩家的动作逐渐力不从心起来。
阿帕基眉头拧得死紧，冲着玩家喊：“别乱动了，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新人，平常不是很有想法吗？”阿帕基不客气地指使起乔鲁诺，他涂着紫色甲油的手指反复扣动着手臂。
乔鲁诺已经动了，唤出黄金体验，虽然他不能直接把玩家胸膛里的异物消除掉，但是他直接将坚固锋利的栅栏变为玩家受损的器官，补上被穿透的肺部。
！！！
玩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谢谢你，乔鲁诺，这比被挂在铁栅栏上的那一下要痛多了啊！
“别管我，去拿箭。”血呛进了肺里，玩家说话时都会散出血雾，话也含糊不清，让人分辨不出要表达的意思。
在玩家强忍痛楚的眼神中，眼里坚定的信念，比任何光芒更为烁亮。
乔鲁诺从玩家的未尽之言中读出了更多的含义，他们要抢在迪亚波罗之前，拿到它。
这样才对。
望着他们追向银色战车镇魂曲的背影，玩家松了口气。
队友共战奖励和玩家救人获得的奖励都被玩家兑换成了能增幅血量的「运动」，对于纳兰迦是瞬间死亡，玩家则能得到一线生机。
迪亚波罗每次出手都是一击必杀，为什么不把他们都干掉？
除去他谨慎的性格外，显然是绯红之王的持续力很差，无法过快的连续使用。
玩家在赌，赌迪亚波罗还没有察觉到所有人的替身能力都被银色战车镇魂曲给加强了。
嗤、
玩家在游戏商城购买了一根中性笔，拆掉笔芯，狠狠地插进胸前，把肺里残存的血液顺着中空的笔管里排出去。
玩家不受控制地咳嗽几声，胸前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大猩猩一样的体质真好啊，就算迪亚波罗在绯红之王削去时间再对布加拉提他们动手，玩家只要重复这个过程挡住，再用道具治好自己就可以了。
算上死守虫箭的银色战车镇魂曲，三方人马争夺这支能改变局面的箭矢，玩家不在其中，远远跟在大部队后面，看着迪亚波罗被一群人追逐。
哼哼，那可是玩家拿命养出来的队友，能不强吗？
玩家拿出一个扩音喇叭，紧紧追在他们身后：“热情Boss，迪亚波罗，小人一个！”
“开机，放音，热情boss，迪亚波罗，小人一个——”
“热情Boss，迪亚波罗——”
“迪亚波罗——”
劣质的音质被传递到每个角落，即使上一秒还在惊恐于身体上的变化的路人，也下意识去聆听其中的内容。
迪亚波罗紧咬着牙，步伐没有一丝停顿，浑身的杀意滔天，等拿到虫箭……
玩家没有参与虫箭的争夺战其中一个原因是，虫箭需要对着替身使用，玩家没有替身。
最终，在迪亚波罗目呲欲裂的表情下，乔鲁诺拿到了虫箭，黄金体验进化为黄金体验镇魂曲。
玩家不知道迪亚波罗获得了怎样的结果，但是玩家面板上的「命运」逐渐暗淡下去，直至消失不见。
结束了吗……
玩家在确认后的下一刻就跪倒在地，支撑上身重量的双手隐隐发颤，汗水也止不住地从脸侧滑落，把土地变得湿润。
身体受伤能被治愈，精神上的疲惫却无法缓解。
纳兰迦死亡的打击，让玩家回忆起在撒丁岛面对阿帕基那时无力的情形，哪怕伙伴们会无条件地相信玩家的话，玩家也会怀疑自己的走向是否正确，不断地存档读档来获得一些安心感。
还有波鲁那雷夫先生……
玩家现在如同一个弹簧，这些在精神上的压力一点点让无形的弹簧下沉，一旦超过隐藏的阈值，就会迎来猛烈的反弹。
他们胜利了，乔鲁诺打败了迪亚波罗，本该是圆满的一幕，本该是如此的……
布加拉提？
玩家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天，带着涩意的汗水流到眼睛里，玩家也感受不到一样。
早在他们决定背叛Boss以前，一位同伴就已经永远地离开了。
在那不勒斯广阔的天空之上，布加拉提神情圣洁而悲悯，灵魂仿佛都和天际灿金色的云霞融为一体。
在被黄金体验赋予生机，拥有了暂时‘活’过来的假象，他的身体早已不再会流血，五感也逐渐消失。
在银色战车镇魂曲的影响下，他的灵魂被交换到迪亚波罗的身体里，在Boss即将抢到虫箭之前，布加拉提再次做出了他的选择。
他的觉悟从来都没有改变，那就是解放这群命运的奴隶，Boss被打败，他相信他的同伴们会让那不勒斯的天重新变得蔚蓝，他本就是已死之人，虽不能再残存在世间亲眼见证这一切的到来。
但是，已经足够了。
布加拉提不清楚人死后会去往何方，也许灵魂会随风飘散，他的神色比往常还要沉静，如融金般的眼瞳中溢满了独属于人性的温柔。
“布加拉提……”玩家怔怔地望着天，恍惚地出声，大脑过于混乱，以至于玩家除了呼唤他的名字外，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身上也出现了幻痛，否则已经治愈的伤口怎么还在泛着钝痛，呼吸间带起的锈味也在不断刺激玩家的感官。
为什么……
和故事完全不一样啊，好人应该受到奖励，坏人会得到惩罚，这才是正确的！
“乔伊，不要迷茫。”布加拉提呼唤着失神的玩家。
“我早已把你当成了和乔鲁诺一样可靠的同伴，你的坦诚、你的明亮，那是比金子更纯粹的财富，既敏锐又迟钝的心性，恰恰能让你避免很多困扰，不要为了我的离去而停在原地，我始终向你交付信任，你也比我想象中的更优秀。”
“我不清楚你是如何预知到未来的险境，我由衷地感谢你救了阿帕基和纳兰迦，但是也请休息一下吧，你太疲惫了。”
“如果真的有‘在天有灵’的说法，我会注视着你走向你梦想的顶点。”
布加拉提的声音飘渺而温柔，独属于年长者的成熟如细雨般轻抚玩家的情绪。
“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不是……什么也没有改变吗？”
几乎被摆在眼前的异常，玩家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没有意义……
在布加拉提的眼中，玩家从一个死胡同，走进了另一个没什么区别的死胡同，有着超乎常人的力量，却和处于迷茫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乔伊？”
在乔鲁诺以为玩家会像纳兰迦一样，强忍眼泪怀着期望让他用黄金体验让布加拉提活过来时，玩家却支撑着自己勉强站起来。
“都错了，不该是这样的……”
无法接受，布加拉提就那样坦然地接受自己的死去！
玩家在此刻终于明白了。
玩家不怕自己陷入危险，是有「存档」的存在，而他们……
强忍惧意在堪称无解的big眼下拿到瓢虫胸针的特莉休、在生命最后时刻传递情报的阿帕基、和敌人几乎以血还血打法的米斯达，甚至还有列车轨道里血肉模糊坚持着不收回替身的普罗修特。
一张张坚定或凝重的面容在玩家的眼前闪过。
他们没有重来的机会，为了自身的理想和荣誉，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
不理解啊！根本不能……
“能够见证迪亚波罗被打败，我已经没有遗憾了，我也曾想过能和你们继续走下去的未来，但是，抱歉……”
【“乔瑟夫，你也会老死吗？”】
【“哈哈，当然了，是人都会死的。”】
有熟悉的交谈声从远方传来，模糊了布加拉提的声音，老者不避讳的自然聊起死亡，在玩家的耳边回荡。
【“可是你死了，我会很寂寞的。”】
【“死亡是每个人都无法避免的结局，可以为我的死去悲伤，但是答应我，你只会难过一阵子，然后去创造更多羁绊吧。”】
【“怕寂寞的话就多交一些朋友吧，只要有朋友在，就不会感到寂寞了。”】
【“我不需要朋友，你不能一直陪着我吗？”】
【“你迟早会有的。”】对方并没有许下无法实现的承诺。
【“就像大树的树枝会枯萎，脱落，但是又会长出新的、更多的枝桠。”】
你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同伴。
【“人与人的相遇、相知都是珍贵的宝藏，也许你只会和对方度过一小段时间，那份深刻的记忆却会伴随你很久很久，你可别不信，别看我七老八十的年纪，我可是还记得十几岁时交到的朋友呢。”】老者的声音变得极为悠远和沧桑，语气中沉重的情感在当时的玩家是无法理解的。
羁绊……
与其他人之间那层摸得到又打不破的隔阂，终于在玩家明白了何为“觉悟”后消失。
玩家好像得到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又光速失去了。
玩家仿佛陷入了无止境的深渊，关于【那不勒斯】主线任务完成的结算页面突然弹出来，玩家的注意力移到上面，准确地说，是落在了「存档」页面上。
玩家能够挽回这一切的，打出完美的Happy Ending
冷汗不住地渗出，再从下颚线滴落，玩家却褪去了不安，只剩坚定。
玩家像是对着天边的布加拉提伸出手那样，然而乔鲁诺真切地看见了，在黄金体验进化为黄金镇魂曲后，乔鲁诺终于理解了，往常对方会莫名用手触摸身前空气的行为。
乔鲁诺看到了，一块刻着文字的游戏面板。
玩家做出了决定，一个属于“玩家”的决定。
“……布加拉提，我拒绝你的死亡！”玩家的声音里没有迷茫，是一种能冲破心中阴霾的清亮。
乔鲁诺稍显愕然地低头看向在他手中一点点化为飞灰的虫箭。
“……”
乔鲁诺感受到了，那是属于黄金体验镇魂曲的颤鸣，有什么存在与黄金体验镇魂曲产生了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