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
慕容肃带来的近身随从, 个个都是一顶一的高手,尤其那身着黑衣,束紫带的女子, 当下以一敌三, 招招致命,丝毫不落下风。
这些东崇人强蛮顽横, 在暗室与崔易柏青等人全力拼杀, 护主不让,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加上冯府隐藏的残余府兵,闻听动静后一齐涌进助攻, 一时间, 四壁之内肃杀之气横弥。
慕容肃拔下匕首艰难脱身, 此刻耷拉着血淋淋的一只手, 匿身于黑衣人之后, 目光却凶冷凛冽地隔着人墙穿透而出。
“背后偷袭,雍岐尊主就这么点肚量?都是崇武之人, 规矩在心, 今日我不计较那许多, 便单手来和尊主打上一打!”
此话落, 慕容肃横掌直接劈过来, 宁芙眼尖看到,他刚刚匿身片刻,伤口已被属下做过临时处理,可即便如此, 他单手之言也实在猖狂。
她知道阿烬武功奇高, 寻常人哪怕十位一同围袭, 对他也不生威胁,可慕容肃竟敢单手挑衅,他真是不要命了不成。
正思及着,她看到韩烬眼神一嘲,随即倾身上前,抬手实实捂住她的眼。
“等我。”
交代完这两个字,他捏了下她的手指,又眼神示意柏青来护着宁芙,紧接转身,正面接下慕容肃横凶直冲过来的掌风。
若真仔细算的话,两人的确是师出同门同宗,招数类似自是并不为奇,几乎见对方抬手一起势,两人便都能立刻知晓该如何接下这一掌。
韩烬两招接连落空后,便知慕容肃对自己一招一式都很有研究,且并非一日之功。
倒是有趣的很。
慕容肃拜师于却风,而昔日间,却风不满只得天下第二之名,缕缕挑战却云师父,现在慕容小儿倒算完美继承了他师父的衣钵,不仅得了却风上不得台面的功力,还对却云徒弟的实力观察揣测,耿耿于怀,可见他们师徒二人不甘屈于人后,心中究竟是有多在意了。
既然来试,那他就陪着玩玩。
韩烬敛目,只照慕容肃预想的招式慢慢进行攻守,果然,见对方只是一时略处于上风,便忍不住神色得意的模样,韩烬不避讳地目露轻嘲。
他知晓,慕容肃是认为自己已窥破他的精妙功法,这才得意至此,韩烬有这个耐心陪他玩儿,也是想明白明白,他们师徒二人多年来缕缕打不破十层功法的上限,到底是固步自封在哪一步。
念及却云师父对自己训教有恩,而师父又念旧的放不下昔日同门的亲师弟,韩烬这才网开一面,不然方才,他不会只是废掉慕容肃的一只手,利刃出鞘见血,应当狠狠插进他的心脏里。
为了引他上钩,心急露怯,韩烬故作吃力难迎的模样。
只是这样并不显风度的试探,韩烬自身端持,并不愿叫宁芙落眼。
在她眼里,他该是最强的存在,每时每刻都不例外。
于是,几个转身牵引,他轻松便将激动的慕容肃引到密室之外的空地上,两人继续你来我往,表面上,一直是慕容肃在步步紧逼,强势压迫,可实际他的每一掌落点,甚至每个力道的掌控,一切皆在韩烬的预想范围之间。
他已经是在明晃晃地逗弄牵引了,可对方却为能将他战胜而亢奋难抑。
几个回合下来,慕容肃也终于被引得招招下狠手,存杀心,可他越是这样激动,越能将自己的疏漏各方铺露无疑。
韩烬也很快探明出,他和他师父之所以破不得功力的最高层,便是他们太在乎自我证明。
却风想证明自己不逊色于同门师兄,而慕容肃不知是要与自己作比,还是与东崇那几个有嫡子血脉的废物皇兄比,总之,他们都不自觉陷入毫无意义的自证怪圈之中,凭白作着自我消耗。
韩烬没耐心继续和慕容肃玩猫逗老鼠的游戏,眼见其再起一式杀招,韩烬便打算趁此机会收手,也透几分真实实力来给他些教训。
可就在这时,密室里的黑衣人全部被崔易柏青等人制服,宁芙也被他们护送出来,于是她出门抬眼见到的第一幕,就是韩烬无力招架,马上要被慕容肃击中要害。
“阿烬,快躲!”
她急声一道提醒,心头也不由跟着揪紧。
“你吓到她了。”韩烬嘴角压低,开口冷冷。
他半眯起眸,不再复先前那样的试探逗弄,于是在对方冲击过来十足功利的一拳时,韩烬抬掌,只用了五分真实功力,便瞬间卸走了对方引以为傲拳式上全部的功力。
脆声嘶耳,是手骨断裂的声音。
韩烬厌嫌地松手,将人毫不留情地像甩垃圾一样丢掉,随即阔步向前,不顾众目睽睽将宁芙打横抱紧在怀。
“怕我受伤?”
宁芙受不了被这么多人盯看,于是几乎在被他抱起的同时,便忍羞缩着脖子躲进他怀中了。
闻言,她只动作小幅度地点点头,可心跳声强烈,丝毫掩不住她方才的失措慌张。
“收收眼神。有过先前在兵营的那一次体验,我可受够你凝弱眼神的盯看了。”
韩烬摇摇头,自嘲又玩味地开口,像有些无奈,可细听却有明显的宠哄意味。
宁芙不再埋头,慢慢抬眼凝看向他。
知晓他指的是两人当初在大醴再遇之际,那时,他狼狈落魄,功力被封,每日被当做奴隶遭受虐打,而她的出现则是施予下同情榄枝,她以为救他于水火,于是怀揣小公主的自傲骄矜,自信满满地叫他认自己为主。
若当初她知晓站在自己眼前的奴隶阿烬,竟然就是雍岐势高权重,一呼百应的尊主大人,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如此逆忤,闹出这样大的笑话。
“谁敢向你凝弱。”宁芙努努嘴,低声道了句。
“你可以,也只有你可以。”
见周围人忍不住好奇地抻脖环顾,宁芙实在不忍羞意地重新缩进他怀里避目,再不肯当众与他调情一句。
韩烬弯了下唇角,臂弯向上稳托了托,而后迈步准备将人带离是非之地。
身后,慕容肃瘫躺在地,吸声强忍痛苦,就是不肯示弱出声。
而那被束的黑衣女子,拼命想跪爬着向她的君上凑近,却都被柏青无情阻拦。
当下,慕容肃的左手已被匕首戳穿成血洞,而其右手则被生生断掉指骨。
痛苦都是十万分的,而韩烬此举暴戾不为其他,只因他破开密室闯进门的那一刻,他首先看到的是慕容肃找死一般,将手试探地伸前作势要摸宁芙的脸。
这样不知分寸的一双手,自然没有留的必要。
慕容肃该庆幸的,他并没有实际碰到,不然手臂相连,他断的不一定只是那截碍眼的手腕。
“尊主饶命,尊主饶命!都是慕容肃威逼利诱微臣,又将微臣一家老小的性命全部拿捏在手,微臣这才迫不得以同意帮他潜逃出城,尊主明鉴开恩啊……”
冯远征凄凄声音传耳,韩烬一嗤,暂停脚步。
他所站身后,就是院中耸拔直立的几根木柱,此刻,每一根立柱上都绑着冯府亲眷,而最前的一根,此刻正绳束着冷汗浸背、哀嚎乞怜的冯远征冯大人。
在他背后,还有一众受惊的家眷,他们个个被困束成牲口一般,歪斜倒瘫,而其嫡长女冯梦玉也在其中,只是她面容冷静,坐得端正,身上束缚的绳索也明显稍松,表面虽看不出,但实际并没有勒疼到实处。
在一众人惊慌失措间,她眸底只剩凉薄,以及隐隐的报复成功的得意。
别抛弃的女儿,也终究抛弃了整个家族。
而妄想冷情冷性的尊主对下施舍同情,冯远征是彻头彻尾打错了算盘。
不对着宁芙,韩烬面上自然没那么多的耐心与柔情,闻听祈求,他几乎是头也不回地开口。
“冯大人是老臣了,应当记得新帝登位前,我亲自做过如何的筛选。当初也是冯大人会审时度势,才在我血洗孙王冯孟,郢都四大家族时,得以全身而退,即便权势失去多半,但最少保住了家人性命。可你贪奢又不忠主的脾性,还真是刻骨,无法移改。”
“忠主,绝对忠主!微臣以后一定肝脑涂地,唯尊主之命从!”
“这么忠心啊。”
韩烬讽弄一笑,回过身去,他没有看冯远征,倒是将目光停到角落里并不起眼的冯梦玉身上。
然后,故作慈悲心肠言道,“既如此,那我便施你一恩。”
闻听得赦,冯远征一愣,随即惊喜激动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可韩烬的话并没有说完,于是在其万分感激的眼神中,韩烬毫无犹豫地正式对其下达死刑。
“我看你这大女儿倒十分顺眼。除了她,冯府上下全部处死,若有求情者,同罪处之。”
平地惊雷,万念俱灰。
听到尊主下达死令,冯远征做梦一般,恍然原地怔愣,一字一声都艰难发出。
其大娘子张氏闻听此言,几乎一瞬间吓得昏死过去,其子哭泣软瘫在地,其女则目光凶狠狠,如平日一般对着冯梦玉出言不逊,恶言以对。
“你这个贱人生养的,凭什么全家上下就你能活!”
冯梦玉看了眼被尊主抱离喧嚣的宁姑娘,心存一瞬感激,之后很快收眼,同时恢复了眸底的一派冰冷无情。
她被尊主手下松了绑,而后起身敛衣,口吻平静地作答。
“凭什么……因为爹爹把我生得顺眼呀,尊主方才不是已经亲口说了?”
说完,冯梦玉不再留情地离开。
从此,‘冯’从此不再是她的姓氏,她随母姓,心有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