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已经做决, 宁宏放开傅归宁,起身沉着站起, 而后背影落寞地一人去了殿后书房草拟书信。
房门落, 傅归宁敛神收了视线,她姿态端持,迈阶而下走到宁桀面前, 再次确认问道:“桀儿,芙儿她现在当真没有性命之忧吗?”
宁桀立刻肯定道:“母后放心。雳绉特勤千里传信, 此事不会有假,而且有崔易护卫在她身边,安全保障自多一重,崔易的身手如何母后也是知道的,此番若不是他受了重伤,恐怕根本不用寻援于雍岐, 他一人就能将芙儿安全带返。”
傅归宁心头悬石可算落地, 她叹息一声,双手握合到一处,诚挚祈愿:“老天保佑,芙儿一定要安然无碍, 安安全全的回到玉京来。”
宁桀伸手过去, 安抚地牵住傅归宁的手, 同时保证道:“有我在, 还有谢钧、雳绉、崔易,我们所有人都会全力以赴。”
傅归宁点点头,之后沉吟片刻, 转过身去, 目光扫过斜前方那扇紧闭的房门, 面容转而又变思愁。
将视线收回,她压低声音,语重心长道:“别怪你父皇,他心里也很苦,先帝临去时,殷殷切切将江山托付,并且嘱咐无论如何,一定要不顾艰辛难阻,将被东崇霸道侵占走的魏平走廊一带区域追回。可你父皇即位这么多年以来,总与南越、扶桑两周边国家对峙弩张,分身乏术,力不从心,到现在为止也没能完成先帝遗愿。你父皇肩负的压力很重很重,眼下不仅旧地未能回归,新旷又再被东崇觊觎,他心里当然过不去那个坎,所以,他并不是真的要舍弃芙儿,他绝不会。”
闻言,宁桀神色微动,敛眸一默之后,他再出声便是郑重其事地承诺。
“魏平走廊终会回归故里,父皇之肩负,也是儿臣的义不容辞。待接回芙儿,儿臣一定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势必亲自去会会这群狼子野心的猖狂悖徒,有儿臣在,有谢钧在,抵御强寇,父皇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此言振奋,谢钧在旁同样恳切表态:“先帝在位时,东崇皇帝的确势强有谋,可现如今,东崇新帝只是平庸之辈,而其下三子,更个个都是酒囊饭袋,竞奢淫意之辈。他们已经是一代不如一代,即便靠着老祖宗打下的优势逞一时威风,终也不会长久。魏平走廊,在不久将来一定能重进我们大醴图域之内,请娘娘放心!”
见二人信誓旦旦,傅归宁面露欣慰,当即鼓励出声:“大醴有你们这般勇毅奋进之少年郎,版图原复,定当指日可待!”
声落,宁宏恰时从内殿走出,不知他是否入耳了三人方才的对话,此刻他神色凝持,一派严肃。
临近,他将书信亲手交到宁桀手里,而后拍着他肩膀,声音浑厚开口,“父皇老了,大醴的未来最后还是要压在你身上,压在你们年轻人身上,你们才是国之基石……桀儿,此番你二人前去,一定不顾任何代价,将芙儿安全带回。”
“儿臣遵命!”
宁桀声沉,将手中信封捏指握紧,他知道,这是大醴向外寻援的最高诚意与筹码。
只希望,雍岐尊主不要太过贪心。
……
郢都皇城。
韩烬在弗居殿阅览奏折,宁芙在旁边陪着。
她闲来无事,看到书案上的琥珀琉璃盏上推成小山状的桂圆,于是顺手端来,开始消磨时间地剥果皮。
因她喜欢这些各式各样的好看玩意,于是不仅两人休息的寝屋摆上好些,就连他办公的地方也布置了不少。
除去这杯盏,像殿内壁面四角先前放置的鼎形铜灯,也都随她的喜好,换成了彩绘着花鸟山水的六方宫灯,还一挂就是六盏。
整个内殿,大到座屏,小到茶瓯,纷纷秀气美奢,全都是出自她的手笔。
韩烬宠着她,就连自己常用来喝茶的罗汉杯,被换成不贴他身份的粉色琉璃海棠瓯时,他也没二话,只照常使用,引得宫女侍婢都侧目。
当然,除了韩烬母子,其余人都不知宁芙身份,只当这位宁姑娘是尊主表妹,不同关系的表妹。
剥了小小一盘,宁芙自己甜滋滋地吃了几颗后,便开始大方地往他嘴边送。
韩烬没什么异样,一边批着折,一边吃她送来的甜果。
倒很享受。
桌上案牍很快堆成了小山。
见他半天都没有跟自己说话,宁芙不太满意地小声哼了哼,谁知声落后,他还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甚至全程间,眼神就没有从手里的谏册上离开过。
于是宁芙故意将剥果的速度减慢下来,磨蹭好久才肯往他嘴边儿送,本想看看他的反应,可谁知对方根本照吃不误。
宁芙坏心起来,之后一边佯装继续剥皮,一边寻他批阅认真的间隙,趁机便将一颗带皮的桂圆递到他嘴边去。
而韩烬没防备的自然上当,他当即咀嚼动作一顿,引得宁芙得逞坏坏一笑。
察觉自己被戏弄后,韩烬眉头皱起,而后不紧不慢地侧身,从她身上抽来一方手帕,再低头将带皮的桂圆吐了出来。
他看着她,像没什么情绪起伏,可声音却严肃几分。
“再剥一个。”
到底是自己做了坏事,宁芙难免有些心虚,听他吩咐后便下意识重新拿起一桂圆剥好。
正想问他还要不要吃,手腕就被他一下握住,而后,随他力道牵引,她抬起手臂,小心将果肉喂进他嘴里。
两人离得很近,整个过程,韩烬的目光都紧紧锁在宁芙身上。
方才明明已经喂他吃了好几个,却没有一个像现在这样,越靠近他,便忍不住指尖发颤。
他启齿微张时,她手心已经紧张得出了汗。
见他终于咬住,宁芙刚要松口气,指腹却猝不及被他舔过,不止一下,他在很认真地吸吮沾着在她指上的甜丝蜜意。
“很好吃。”
说完,他终于松开了她。
被‘报复’过的宁芙连带腰窝都软,怎么能有人眼神这么蛊,还动不动就舔人的呀!
疯了,疯了……
后面她不敢再闹。
殿内只他们两个,韩烬不出声,宁芙实在百无聊赖。
心想在这磋磨时间,她还不如去找小阿盈玩儿呢,可阿烬坚持要她陪着,霸道得很,她哪里有的选?
宁芙努努嘴,一边从琥珀盏堆上挑拣颗大肉厚的桂圆,一边幽幽开口抱怨:“你知不知道,我们大醴皇宫平日都热闹得很,逢年过节更不必多说。无聊之际,各宫娘娘时不时便会办花会诗会,我更很少待在自己宫里的,整日各处闲逛,乐趣十足。可现在待在你身边,都没有地方去玩,再这样下去,我会被憋坏了的。”
说完,桂圆正好剥好四五颗,她净净手,用玉勺喂给自己解馋。
韩烬看了她一眼,声音平和:“大醴皇宫热闹,是因为你父皇娶得妃嫔不少。人多,自然吵闹。”
虽然这是实话,可宁芙怎么听都觉得不太顺耳。
她哼了声气,严肃道:“不可随意议论我父皇。”
韩烬弯了下唇,倒十分配合,“遵命。”
顿了顿,他放下手中奏折,重新盯上她的眼睛问:“芙儿当真想叫雍岐后宫热闹起来?”
宁芙一愣,见他眼角笑意,脑海中不受控制地瞬间浮现出些许画面。
后宫佳丽三千,她成了其中之一,每日想见他一面还是和其他美人醋意相争,而他喜新厌旧,早将她忘之脑后。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恼,小拳头都不由紧紧攥起。
而见她一直不回答,韩烬神色如常,又笑意追问一遍。
“嗯?芙儿到底想不想?”
宁芙立刻瞪过去,抿抿嘴,眼锋更凌厉许多,“你敢!”
韩烬挑眉,“怎么突然生气?我不过是想提议在空置的闲殿附近,空出一马球草场,方便你平时玩闹,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摆对我脸色。”
“打马球……”
“不然你以为?”
说完,他抬手掐了掐宁芙的脸,又觉得她嘟嘴模样实在可爱,于是没忍住地侧身亲了亲。
可宁芙却没高兴很多,被亲也茫然。
那些心头万分排斥的事情,哪怕现在没有面临,将来恐怕也避无可避。
他毕竟是尊位之上的帝王,难道真的可以只她一个吗?
父皇宠爱母后,可后宫里还是有其他娘娘,即便没有那么多尔虞我诈,它们彼此间也都像姐妹一样相处很好,可再怎么温馨和睦,父皇到底不是母后一个人的。
这个问题她以前从来没有细想过,可如今落在自己身上,她才后知后觉,懂得了些母亲慷慨之后的无奈与苦楚。
又想,连母后这样蕙质兰心的心人都无法避就这般状况发生,她又有什么本事可以解决好。
思及此,她隐隐有些后悔,又想自己当初毫不犹豫地支持阿烬坐上高位的行止是否是错的,她不确认这样会不会把他推远……
“怎么了,是不喜欢打马球还是不会?不会也没关系,我打得好,可以慢慢来教你。”
宁芙垂下眼,兴致显然不怎么高。
她回道:“你不是都教过我骑马了,打马球不过加一提杆而已,有什么难的。”
韩烬摸摸她的头,肯定道:“对对,芙儿最聪明,怎么会被这个难住,到时你若想寻热闹了,我便吩咐柏青柏松他们也一块儿过来打,我们以二对二,保证叫你玩得痛快,好不好?”
“嗯。”她闷闷回应。
韩烬盯着她没动,过了会儿倾身往前凑了凑,“还不开心……是还想要别的热闹?”
宁芙一下扑进他怀里,大力地摇着头,否定地坚决,“不要,我不想。”
看她情绪起伏剧烈,韩烬眉稍紧,随即把人捞坐在腿上,抬手轻抚着她的秀发乌丝。
“瞎想什么?”
知他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宁芙不受控制的更加委屈。
她声音嗡嗡然,都快带上哭腔了,“没有瞎想,你以后会的。”
“不会。”
没有一丝犹豫,他斩钉截铁。
“你刚刚也说了,连我父皇都……”
到底不敢妄议长辈,宁芙这话只说了一半儿,便赶紧封了口。
韩烬顺势牵住她的手,掌心暖着她。
“你父皇看重江山社稷,自会为子嗣兴旺而纳封妃妾,而当初我上位,只是为了能更好的护住你,你在我心中首位,我怎么会舍得让你伤心?”
“不管现在还是将来,任何人都左右不了我的选择,若将目光再放长远些,关涉到继承人的择选,就算是从宗室里选一个适龄孩子,我也没任何异议。能收权自能放权,这又有何放不下。”
宁芙怔怔的,像平静无波的心湖,突然被猛地砸进一块儿重石。
湖面瞬间涟漪泛起,荡漾不停。
她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只知自己心头当下有暖流在满溢,那应该是幸福的感觉。
宁芙被他盯得心跳加速,最后只傻傻的喃声出两个字。
“真的?”
他却回答:“也不一定。”
“啊……”宁芙美眸睁得大大的,眉心似乎又要蹙起。
韩烬不再逗她,抬手捧住她的脸,认真把话补全,“若芙儿给我生了儿子,我们哪里还需舍近求远,去寻什么宗师子弟即位?不过儿子也好,女儿也好,我都一样珍视,我渴望我们的小家。”
“说的那么远,你都还没有正式娶我。”宁芙气他总逗自己,握拳往他胸口打了两下。
韩烬大掌包住她的小拳头,默了默,声音忽的低落下去。
“你父皇的书信已经到了,我也作了回复。芙儿,这意味着我们马上就要分开一段时间……我舍不得你,但为了光明正大,名正言顺,我们必须要这样。”
宁芙愣住,似乎没想到会这么快,“你怎么不早点说……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我走?”
他指腹磨着她的掌,回道:“很快。”
可他眼神的眼神意味却根本不像很快。
眼下两人如胶似漆,哪怕一两日见不到,都会彼此想得不行,可想而知这次分开,两人一定都会难受到极致的。
怪不得这段时间他总粘自己,格外得粘,她不明真相,还怪他总霸道占着自己,连阿盈都不许她见。
怎料竟是这样。
好不公平!她都不知道两人分别将至,根本毫无准备,越想越难受,眼圈都控制不住地发红。
她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跨坐他腿上,也不管这是在主殿了。
“坏死了,你叫我怎么办……”
“离别之苦,舍不得叫你受,你越晚知道越好的宝宝……”
帮她擦着泪,韩烬额头抵着她,哑声嘱咐。
“但回去之后,不可以不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