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的猫
要说柴青这个人,完全是一个大号且隐藏的矛盾体,颓丧时如丧家之犬,耷拉着尾巴走街串巷,然后蜷缩在角落舔舐旁人看不见的伤口。阳光时,又觉漫天的春光全都洒在她一人身上,眼睛蕴藏星色,忽闪忽闪的,令人移不开眼。
冷静下来,柴青感觉又可以了。
是她太敏感,堂堂一国公主使唤身边人做个猫窝,芝麻绿豆大的事,何至于此?
不管她是使美人计还是明目张胆消遣人,柴青先时没扛过美色的诱.惑,这会也心甘情愿认栽。
她揉揉发红的耳朵,冷风自她身畔掠过,天色不大好,她呼出一口白气,望着头顶的天空笑了。
颓丧够了,坏猫儿抄着手一脸无所谓地往客栈赶路。
房间的地砖发出松动的响声,狸奴耳朵竖起来,果见‘厌奴’那张熟悉的面孔从地下探出来。
姜娆面对花窗,听到声音也没回头,窗外簌簌不停的风雪为她的美貌覆上圣洁不可侵染的余味。
柴青拍拍袖子站定,一扫落魄。
她算想明白了,公主委实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是懂得一报还一报的狠角色。
她出言不逊道她“孤孤单单很可怜“,她就敢笑吟吟地把人耍得团团转。
猫窝还没做成,柴青盯着那成型的轮廓,笑着睨了某人一眼——她可不就是被姜娆耍了吗?
一个坏种,且是要贪人身子的坏种,还没去到床上就被对方三言两语哄得团团转。
这叫什么?
妥妥的‘下马威’。
两人阴差阳错互捅了心窝子,两两抵消,缓过来后再去想前一刻失魂落魄的自己,柴青觉得挺可笑,本就是一场彼此消遣的游戏,她怎么就当了真?
还是干‘正事’要紧。
房间没人说话,狸奴忍了忍终是没忍住,问:“你做什么去了?”
柴青无辜耸肩:“屋里闷,出去透透气。”
透气?狸奴眼神狐疑:她怎么瞅着不像呢?怄气还差不多。
管她信不信,柴青自顾自地捯饬猫窝,动手干脆利落,眼睛毒辣堪比精准的尺。
一块块木板在她这里化腐朽为神奇,甚至没顾上虚情假意地做戏,一个人安安静静,侧脸认真。
看厌了窗外的风雪,姜娆慢慢转身,清冽专注的眼神投放在某人那里,仿佛要在人后背盯出个窟窿。
一个时辰后。
猫窝彻底完工。
二层小楼,楼梯的阶梯携刻细浅的花纹,层层精致,再镀上金粉,说是金窝也不为过。
“看到这小东西没?”
她指腹用力按在‘猫耳朵’,霎时间猫耳塌陷,十支闪着寒光的短箭闪电一般飞射出去。
“如遇强敌,只此一物,可保公主无虞。”
狸奴被她的巧思惊出一身冷汗:什么样的人才会丧心病狂地在猫窝上设计杀人的利器?
“十步之内,可撸猫,可慑敌,还可以把人穿成刺猬。”柴青一脚漫不经心踢在‘猫屁股’,便见数百支细长银针连绵不断地从‘猫眼’飞出!
狸奴没见过江湖传言的‘暴雨梨花针’,但见了此景也不禁嘀咕:所谓的暴雨梨花针恐怕也不过如此!
她看柴青的眼神忽然变了,发自肺腑地想为公主留下这个人才。
一个猫窝都能倒腾出这般多的花样,若正正经经地研制暗器,那得多厉害?
她不敢想,一想,整颗心脏都为之怦然。
此等杀器一亮相,姜娆眉心一动,蹲下.身子问:“方才你踢的哪?”
卖弄的小心机得逞,柴青借机凑近她,鼻尖闻到公主衣领飘出的淡淡香气,她笑得好似一朵花,捉了姜娆的手放在一处:“猫尾巴这儿。”
猫窝嘛,有着大猫的形状,猫肚子里藏乾坤,猫身也没闲着,又是短箭和细银针。
只两处机关,可抵一流高手的全力一击,倘若针尖涂毒,群攻之下,可撂翻一片一流高手。
“很厉害。”
姜娆由衷赞叹。
柴青轻笑,依依不舍地松开公主嫩软的玉手,抱了软绵绵的毯子铺进小窝,转身拎起吓傻的三花猫,撸撸猫头,‘大善人’三花猫怂兮兮地窝在它的‘产房’。
没一会,羊水流出来。
“它这是……”
“要生了。”
“要生了?”柴青得意的笑凝固在嘴角,一手指着猫儿:“是被吓得?”
姜娆摇头忍笑,体贴地关上猫窝的门,给生产的母猫不被打扰的空间。
“你说呢?”
“……”
柴青不想说话,捂着一边的腮帮子,牙疼。
门墙被捅成马蜂窝,来不及收拾,三人退出内室来到外屋暂歇。
姜娆的心神显然被猫儿占据,狸奴时不时跑出去围观猫儿生崽。
柴青野生野长在小镇,七八岁猫憎狗厌人来疯,是以猫猫狗狗下崽都会避着她,藏得鬼都找不着,这次难得有机会围观,她瞅瞅回来又出去的狸奴,一手撑着下巴:“想不想看?”
姜娆拿眼嗔她,不答反问:“你不生气了?”
这话噎人,再次提醒了柴青被她捉弄的事实。
坏种大度地弯了眼眉:“气什么?”
“气我自在逍遥,放你一人劳累。气我瞧不起你,拿你当玩.物摆弄。”
“公主说话真伤人。”
“那你还理我?”姜娆歪头一派正经地看过来:“我戳中你心底的哪根弦了?”
柴青一言不发,周身的气质冷下来,连笑也淡漠许多,她不懂为何有人长着一张天羡人妒的脸,说出口的字眼能如此添堵?
她原本不打算计较,但姜娆铁了心要践踏她的心,陈年的回忆化作一把把刀割在心肺,一片血色里是她卑躬屈膝的哀求,她狠狠闭了眼,唰地站起身:“你不要太过分!”
压迫的气势笼罩过来,姜娆毫不畏惧:“春水镇的坏种,怀着不堪回顾的往事,我对你是愈发地好奇了。”
“好奇心太多也不好,会没命的。”
柴青重新坐回位子,无聊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她手指很漂亮,指节纤长,指腹磨了一层细细的茧子,不影响美观,反而多了一股柔弱女子没有的质感。
姜娆胆子很大,一副要与人谈心的架势:“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为何总是在笑?比起你笑,我更喜欢看你哭。”
“想看人哭?你可以找面铜镜,哭给自己看。”
“柴青。”
柴青睫毛微颤,心也跟着一颤:“又做什么?!”
姜娆温温婉婉地笑了:“你好不耐烦,这样子怎么哄得我与你睡?”
“……”
这话说到了人心坎,柴青欣赏她绝色的容颜,倏地一改烦躁,坐姿端正,轻轻慢慢道:“公主,怎么了?”
一人千面,似假又真。
出身王室的公主眼皮轻撩,浑身的冷淡化作不可言说的风情,嘴唇一张一合,宛若情深:
“柴青,你要不要做我的猫儿,只认我一人为主?你可以丧丧的,可以生气,可以坏,也可以同我甩脸子,我会哄你开心,为你洗手作羹汤。但你不能离开我。你要与我同生共死,死了,骨灰也要装进一个匣子,流入同一条河流。”
她几近迷恋地望着柴青的眼,身子前倾:“这样,你就可以得到我了。”
“我现在就可以得到你。”
“是么?”
姜娆略略失落地喃喃自语,放光的眸子一点点熄灭了里面的光,她倦怠地靠着椅背,懒得多说一个字。
柴青拿不准她的意图,这人一时冷一时热,哪句话是真的她都分不清。
在她的设想里,第一次总要美妙一些,然而姜娆此刻就是一块抑郁发霉的木头,木头有什么好睡的?
她按兵不动。
哪知美人口舌如刀,刀尖向前:“我知道了,你不仅自卑,你还胆小如鼠。”
“?”
柴青气得胸前起伏:“你适可而止!”
“好罢。”
姜娆没了与她调.情的心思,整敛衣袖就要去看猫咪下崽。
盯着她妙曼的身段,柴青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一步跨上前。
姿容美绝的姑娘被迫埋在自己的怀抱,柴青心头的无名之火终于得到缓解,唇边噙着玩味的笑,一手握住那段细软的腰,一手挑起姜娆尖细的下巴:“惹我?”
姜娆目色清淡,想挣脱反而被握得更紧。
柴青迷失在她嗔恼的眸子,喉咙发出一声低笑,不管不顾地贴过去。
唇瓣相依,一瞬激起来的是极致的柔软香甜。
这女人心似坚石,身子却能软成这般。
要命地好亲。
总算做了坏种该做的事,柴青心潮翻涌,人也变本加厉地热情。
而被她禁锢的姜娆则显得青涩极了,想要咬人,未曾想牙齿磕碰在一起,柴青停下来,分出寸余的距离,气息里压着笑:“你好笨。”
“……放肆!”
她还有功夫逞威,柴青恼了,压着人往后退。
“公主——”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狸奴冲进来震惊地看着两两亲密的人,姜娆耳根子烧红,蓦的睁开眼,一把推开压在身前的人。
柴青退到一旁看她满有光泽的唇瓣,心里喜滋滋的。
狸奴手足无措地跑到公主身边,一下子忘了到嘴边的话,还是姜娆提醒,她这才磕磕绊绊道:“公主,猫儿生了。”
片刻的寂静,姜娆整理好心绪,抬腿欲走。
柴青伸出一条腿挡在她面前,笑问:“谁做谁的猫?”
“……”
姜娆轻呵,踩着她的脚面径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