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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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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主饶命!坏、坏胚子姑娘已经被——”

“她怎么了?!快说!”

“坏胚子姑娘已经、已经被王下令剁成肉泥了……”

梦境里一道雷劈下来, 深紫色的雷电贯穿东西,姜娆身着白色里衣,掀开被子踉踉跄跄地往外跑。

窗外风雨如晦。

王单手抱着一只滴血的木匣走来:“姜娆, 你要去哪?”

不可能的。

不可能。

都是假的。

全部都是假的!

木匣打开, 浓重的血腥味扑来,有人冷眼指着那淋漓的血肉:“姜娆,你不来看看你的好朋友吗?你为了她, 可是连性命都舍得。”

“这不是她,不……”

“这是她。是你的坏胚子。”

“你骗我!”

大雨倾盆, 无情拍打在渔阳宫绛红色的瓦,姜娆摇摇欲坠,喉咙泛起一丝腥甜:“你骗我……”

“不错, 寡人是骗了你,寡人杀了你的伙伴,将她剁成肉泥喂狗, 怎么,你要杀寡人吗?”

姜王收敛冷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稚子的情谊何其可笑?过不了多少年, 你就会忘记她了。姜娆,寡人留你一命, 盼你切莫自寻死路。冲动时,想想你身居鹿灵宫的母后。她没了你,可不能活。”

晚风堪比妖风,吹得枯枝东倒西歪。

天将明, 柴青这个夜猫还没开始睡, 闲来无聊去猫房看看出生不久的奶猫, 顺手撸了一把猫头。

年三十撞上这样的鬼天气, 真是晦气,柴青拢拢身后的长发,游魂似的在外转悠。

期间碰上起夜的狸奴,吓得狸奴差点将其认成鬼:“天儿还早,你怎还在外游荡?”

柴青抄着袖筒,神情淡淡:“睡不着。”

“做噩梦了?”

她一声不吭,便是猜对了。狸奴感到稀奇:“你这样的人还会怕?”

言下之意你连姜国的公主、燕王的准王妃都敢招惹,还有你怕的东西?

“是人就会怕。”

“这倒不错。”

狸奴困劲未消,不与她多言,挥挥手走开。

只剩下柴青一人倔强地守着夜猫子的尊严,实则是怕狠了,不敢再回到梦境里绝望的那一天。

绛降啊。

她无声感怀,又觉愧对她未进门的小老婆。

她的绛降不在了,她却要与仇人的掌上明珠订婚。

哪怕订婚是假的,一层许人放纵的遮羞布。

柴青咬咬牙,下定决心早点把人搞到手,得了姜娆的身子,再远了她,这辈子不再相见。

她也怕自己沉溺在那双恍若相识的眼眸。

她怕她对不起绛降,怕死后无颜面见惨死的师父。

顾虑重重,压得她无法安眠。

柴青背着手在原地走来走去,突发奇想地想去看看姜娆。

看看那双眼睛。

想了就去做,她乘风而起,轻功好得不像话。

内室,安神香的味道比前两日的还要浓,尊贵的公主躺在高床软枕清眠。

床帐浮动,柴青走路没声,忽略她映在墙壁的影子,看起来真有两分伶仃鬼的落魄。

一只手挑起帐子,适逢天边的云彩泄出一缕缕晨光,柴青一双眼睛比得过猫眼,夜视能力之强,她弯下腰,难过地看着姜娆。

若她不是姜王的女儿,或许她们能做交心的朋友。

绛降说了,人若无友,无异于剑客失了剑谱,酒鬼没了酒壶。

绛降说过的每句话她都记得。

柴青望着姜娆,一瞬间生出想扣人眼珠子的恶念。

如若姜娆不是姜王宠爱的女儿,看在这双眼睛的份上,她一定拿她当眼珠子疼。

她轻轻叹息。

叹息未散,床上的美人霎时睁开眼!

杀意外泄。

不等柴青看明白她眼底燃烧的恨意,姜娆已经抓过挂在床头的剑。

长剑出鞘!

柴青狼狈退开!

昨儿个两人还并肩欣赏春水镇的年会,今夜就要刀兵相见,如此激烈陌生的姜娆,一时之间勾起她埋藏已久的伤心事。

生死一线她竟还敢走神,姜娆双手握剑,一剑朝来人劈去!

“姜、姜?”

“绛降——”

记忆里那人脆生生大喊,及时止住姜娆暴.动的狂潮。

剑刃停在柴青发顶一寸。

剑风震断几根青丝。

“公主!”

狸奴急慌慌赶来。

内室燃起烛火。

姜娆衣衫单薄,后背被冷汗打湿,她面色惨白,握剑的手不稳,长剑哐当一声坠地。

她这才分清梦境与现实。

柴青站在她几步外,鼻尖渗出一层薄汗,姜娆胸前剧烈起伏,嗓音喑哑:“你没事罢?”

“没事。”

顶多被骇了一下。

不过她看着姜娆倒像是有事的样子。

她挥剑往下劈时的决绝,称得上恨之入骨——这是误将她认作了谁?

姜娆疲惫地喘口气,头疼欲裂。

晚一步赶来的荣华带兵守在门外,狸奴想了想,还是走出门宽众人的心:“公主无碍,被梦魇着了。”

守在公主身边的人都知道主子有梦中暴起砍人的坏习惯,是以她的卧榻之地嫌有人敢凑近。

大胆触犯公主威严的,坟头草都三尺高。

便是王上也不敢在女儿入睡时靠近她半分。

此乃心病,心病还得心药医。

但心药已无,她们只能严格遵守公主的规矩。

免得做了剑下亡魂。

荣华与公主虽不亲近,却也在出发前蒙王特意叮嘱,要他谨言慎行,省得做了九州第一个被女人在梦里砍头的将军。

知是姜娆魇着了,他心里的大石放下,领着一群士兵各归其位。

房间,姜娆浑身无力地坐在床沿,恹恹的:“你怎么来了?”

柴青理亏,尤其想到先前起了“挖公主眼珠子”的想法,她心虚地掩唇咳嗽:“睡不着,就想来看看你。”

这一看真是吓死人。

早知道姜娆还是个梦里砍人脑袋的疯子,她就不来了。

“本宫乏了,你们出去罢。”

“是,公主好好休息。”

狸奴拽着柴青衣袖往外走。

柴青本想再留片刻,可看姜娆脸色难看,也知不好逗留,乖乖跟着狸奴出去。

走到屋檐下,狸奴以手扶额:“这次算你命大。”

“怎么,她真能砍了我?”

话虽如此,思及姜娆那会的状态,柴青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是真能砍人的主儿。

拔剑之快,劈下来的一瞬间倘她还站着不动,小命休矣。

她懊恼自己的大意,也好奇那样猛烈的剑势为何会停下来。

狸奴伸出三个手指:“你看。”

“看什么?”

“怪我事先没提醒你,不过这次提醒也不晚。你可晓得,这些年死在公主剑下的亡魂有多少?三十个!全都是一剑毙命!”

柴青听得咋舌:“那谁还敢跟在她身边?”

“这你就又不懂了。”狸奴张张嘴,想着这人毕竟不是自己人,索性推着她离开:“走走走,别再问了。”

公主并非嗜杀之人,只要不发疯,大多时候都是位王室顶出挑的好主子。

死在她剑下的三十人,要么是各方派来的眼线,要么是背主之人。

试想外人嘴里九州最风光无限的公主,入夜都不敢放松警惕,活得可谓可怜。

烛火摇曳,照亮姜娆没有血色的脸庞,她侧头吐出一口血,血染在素色的帕子,像一朵热烈的玫瑰。

她没追究柴青晚上不睡到处乱转,她只在意她的脸。

险些伤了她,她感到一阵后悔。

又因剑势收得猛,内力反噬添了内伤,姜娆整个人透着一股没法要说的虚弱,灵魂仿佛遭到重击,身体也露出颓态。

她赤着脚摇晃小腿,小腿在烛光下白得发光。

柴青去而又返,手上拿着不知给哪寻来的白瓷瓶:“疗伤圣药,我就剩这一瓶了。送给你。”

“多谢。”

姜娆指腹摹挲润白的瓷瓶,拧开瓶盖生咽下一粒药丸子:“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

她顿了顿:“我在外屋睡,保管不吵你。”

“你自便。”

美人说话有气无力,柴青听了心口发堵。

她想,每个人内心深处或许都有一段挣脱不开的往事,这往事让人生不如死。她是如此,姜娆竟也不例外。

这份相同使得她又起怜惜之意。

一晚没睡,这会子躺在小榻困意席卷而来,柴青闭上眼,气息渐渐平稳悠长。

新年是在一片噼里啪啦的炮竹声醒来,柴青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愣了一会,掀开被子踩着白袜往里屋跑。

后半夜疯魔砍人的姑娘一派清雅地坐在梳妆台前,狸奴正为她施妆。

柴青揉揉眼,怀疑昨晚的惊险是梦,喉咙干涩:“早、早啊。”

姜娆在铜镜里看她,声线平直:“早。新年如意。”

“对哦。”她一拍脑门,又见姜娆衣着齐整,而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自尊心作祟,一溜烟跑出去打水洗漱。

不消半刻钟她又跑回来。

“新年如意!”

有人如意,就有人不如意。

泰安客栈门前挂起火红的灯笼,整座春水镇洋溢在迎接新年的喜庆,忙着修桥的青阳令顾不上向准王妃请安,他们来或不来,姜娆都不挂心,挂心的还是荣华。

正月初一,荣华生了一肚子气,砸碎两个茶杯,唬得底下人迭声喊“碎碎平安。”

青阳令没来,再往上的郡守做得更绝,之前还晓得传书来表达对姜国的敬重,这回一点音讯都没。

担心和亲之事生变,荣华与其他几位将领忙得分身乏术。

柴青不知他们在忙什么,但忙也有忙的好,起码七日后的订婚宴没人盯着会省心很多。

初一,柴青领着易容后的公主来春水坊给姑姑拜年,柳眉一碗水端平,一人封了一个大红包。

初七,古道铜铃声悦耳,女人一手遮在额前:“快到仙女门了!”

过了仙女门,就是姜王城。

日夜不休赶路,跑死了不知多少匹快马,总算要抵达目的地,刺客盟的义士们扬起朴实的笑脸:“再加把劲!到了仙女门咱们再休息!”

初八,柴青与姜娆订婚宴。

合欢宗的妖女从旁看好戏:“紧张吗?”

柴青胸前戴着小红花,脸上抹了三两银子一盒的胭脂,拍拍胸脯:“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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