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道陈年
“那把刀怎么断的?”
“自然是砍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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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城是权贵的天下, 郊外是穷人的穷窝。
很寻常的一天,吞金城发生一桩不寻常的事。
他们的王,好面子的姜王, 被人戴了绿帽子。
郊外乱糟糟, 人人自危。
碧波宫, 王后从外面归来已有半个时辰,温嬷嬷为她沏茶送水, 看她下棋插花。
“嬷嬷, 你先下去罢。”
女人声音柔柔的, 温嬷嬷笑着退下。
她是王后的乳娘,关系亲近,说句僭越的话, 她拿王后当半个女儿看待。
王后是苦命人,正值青春年华便被王上掳进宫,人在深宫, 身不由己。
不过,今日娘娘眉梢悬喜色,想来心情很好。
她走出宫门,走远了, 看着不同以往的王宫, 心里起了狐疑:“发生何事?”
执戈的侍卫面容冷肃, 才要骂上一句,看清来人,不情不愿地嘟囔道:“王要处决坏人。”
这话在耳边绕了几息, 顷刻又散了。
她没当回事, 只当大白天的, 王又要借杀刺客威慑外面那些不安分的江湖人。
温嬷嬷后悔自己没多问几句, 问了,起码良心过得去。
天下第二高手晏如非,一刀在手,大开杀戒,数百上千的禁军成他刀下亡魂,杀得活人胆寒。
可就在胜利在望的节骨眼,姜王一语破他心防。
即便在事后,温嬷嬷也不清楚王说了什么,使得这位成名已久的宗师甘心赴死。
大丈夫顶天立地,一为抱负,二为妻女,晏如非万箭穿心而死,死后遭剥皮抽骨,人皮至今覆在王座之上。
一代传奇就此陨落。
那个用刀的小姑娘红着眼闯进来。
王有意放她进宫。
她不该来的。
半大的孩子,刀尖所向披靡,不愧是晏如非之徒。
等她站在渔阳宫外,刀成断刀,人成血人,隔着一道门,她救不了公主。
她连她自己都救不了。
公主不是王的血脉,是王后与晏如非的女儿,那孩子遵从师命执意带走公主,却不知公主遭逢大难,早没了求生之心。
“王以毒丹为引,答应公主放坏胚子一命,结果……王食言了。”
那日残阳如血,公主倒在一片血泊,抬起的手终究没抚上那人的脸颊。
“公主死了,小姑娘疯了,断刀沾了好多人的血,她想夺回公主尸身,王不允。”
砰的一声,大胡子一拳砸碎身前的方桌。
刀尖上行走的人,不难想象之后是何景象。
温嬷嬷低着头,声音沉闷,仿佛从极远之处荡来:“那孩子很厉害,掀翻一众大内高手,不知疲惫地挥刀,再挥刀。可她过分年少。”
眼前人如发怒的老虎,张口就能吞吃人,饶是有人护着,姜王一退再退,一指递出:“晏如非哪里抢来的好徒弟?”
文士打扮的男人与王附耳,姜王神色微变,起了兴致,也转了心意。
“他要劝降,条件是送还公主的尸身。”
“她信了?”
“是,她信了。所以说她过分年少。少年人傲骨铮铮,王偏要打碎这根支棱着的骨头,于是以尸身为要挟,逼她就范。
“起初她不肯,后来是四面环敌,打不过,不得不肯。公主是为她而死,为保全死者最后体面,那孩子应了。按着王事先所言,弃了手中断刀,跪地膝行,学狗叫……”
“岂有此理!”
这次是女人没忍住。
“爬出宫,再爬回来,一路作犬吠,单纯的孩子以为忍气吞声会得到她应得的赎价,岂料王临了反悔,又道:你若向这阉人磕一百个响头,寡人就将那野种交给你,放你一条生路。”
满是疲态的声音响在安静的夜,无人言语。
刺客盟前来的义士沉默寡言,面色铁青。
他们已经预料到之后的发展。
姜王,出尔反尔,小人也。
他自始至终都是以折辱、戏耍人为乐,怎能守着诚信?
“几次三番下来,王玩腻了,派人送出‘公主‘尸身,在对方尚未赶来接应前,命令快刀手一拥而上,将尸身大卸八块。”
“九州尚武,五百年出一个季夺魂,三百年出一个晏如非,夺魂客乃天下公认的大宗师,再过十年,九州若有第二位大宗师横空出世,必是此子。王正是听了这番话,心生忌惮,这才放了那孩子,又派人千里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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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盟的义士绷着脸走出矮屋,耳畔依稀回荡老嬷嬷的话。
一行几人,咬着牙没入良夜。
矮屋,烛火飘摇,温嬷嬷静坐在床榻,看着不远处闪闪发光的金元宝,黯然捂脸。
她说了很多,连晏如非给王戴帽子的事都说了,唯独漏了一些要紧的,譬如——公主还活着。
姜王为之痛恨的野种,鬼门关前走一遭,醒来,承接了’九公主’的序列。
而当年为王戴帽子的女人,也从王后换成名不经传的后妃。
如今的吞金城,晓得深宫秘事的人已然不多,给多少钱说多少话,温嬷嬷自认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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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出一个季夺魂,三百年出一个晏如非……”大胡子喃喃自语:“我就知道,老大的种,哪能和咱们这些人一样?”
多吓人的武学天赋,能让她短短十年成为下一个大宗师。
多重情重义的好孩子,竟被姜王毁了?
傲骨已折!
明晰了过往再去想柳姑娘密信上的寥寥几语,刺客盟众人面色凝重地与其他人汇合。
这一夜,都在商议中度过。
鸡鸣破晓,女人揉揉眼,吐出一口浊气:“都想好了?”
“想好了。”
同行二十三人,无一人退缩——来都来了,他们要宰了姜王那狗东西,为小老大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