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决定
寨子里的土匪们都和平日里关系好的聚做一堆喝酒玩乐, 离聚义厅近一些的自然发现了这边不同寻常的动静,巡逻队却把他们拦在了屋里。
众人没了玩乐的心情,缩在屋子里忍不住猜测聚义厅到底发生了什么, 离得远一些的则什么都不知道, 还在喝酒划拳。
不多时,聚义厅的方向响起铜锣声, 这是召集众人宣布大事的时候才会用到的,众人一惊,连忙放下手头的东西起身出门。
铜锣声越来越密集,催促着众人,匪徒们或忐忑或茫然地向着聚义厅走去,聚义厅前有一块极大的空地,可以容纳下一千多人, 空地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众人交头接耳,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寨子外, 贺池从高处跃下, 单手做了个手势:“准备动手。”
一刻钟后,土匪们已经全部到齐, 屋内却始终不见有人出来, 敲锣的人也什么都不说,有那大胆的忍不住上了聚义厅的台阶, 正要推门去看,却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了惨叫声。
他被惊了一跳, 当即转身看去, 就见一群不知从哪摸上来的黑衣人正在对着众人砍杀, 人数虽少, 身手却很好,兄弟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他被吓得肝胆俱裂,正待逃跑,身后的门却在这里被打开。
下一瞬,这名土匪便瞪大眼睛倒在了地上,他到死都想不明白,这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贺池带来的人不是亲兵就是经过之前剿匪行动后众侍卫挑选出的精兵,这场以少对多的打斗对他们来说算不上吃力,他们本来最大的困难便是要防止有漏网之鱼,可现在所有土匪都被他们堵在了空地上,逃跑无门。
土匪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寨子里一个主事的都没有,他们心中本就一片惶恐,再加上贺池等人来势汹汹,他们士气就先矮了一截,更加没有胜算。
这场战斗结束得比想象中更快,两刻钟后,空地上便彻底安静下来。
贺池让人清点己方的伤亡情况,安排薛棋把受伤的兄弟带下山送去医馆,之前剿匪便是他负责的屿县周围,因此他对这里最熟,这个活便理所当然地派给了他。
剩下的人贺池却没让他们清理战场,而是下令让众人就地休息,他们长途奔袭,又经历了一场厮杀,已经撑到了极限。
把安排众人分批值守的事交给徐九,贺池便转身离开了。
程樾把元才交给手下看管,拎着两坛酒在寨子里转了一圈,最后才在寨子边缘的桃花树下找到贺池。
贺池抱臂靠在树干上,正抬头看着月亮,程樾扔了一坛酒过去,嗓音带笑:“王爷是要学那些书生对月作诗吗?”
贺池接住酒,没应程樾的打趣,只道了声“辛苦”,然后拍开酒封和他碰了碰,仰头灌下了一大口酒。
程樾慢慢收了笑,能让这位爷反常成这样的,他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件事了。
他叹了口气,拿起酒跟贺池碰了一下,“发生什么了?”
贺池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跟他说起了这段时间的事。
自古以来,情爱之事总是让人烦忧,程樾也没想到,这小霸王喜欢起人来竟会是这副模样。
贺池身在局中看不透,但是在程樾看来,云清应当也不是全然对贺池无意的,他斟酌着开口道:“找到喜欢的人不容易,你连心意都未表明,怎么这么轻易就放弃了?王妃或许是有别的顾虑呢?”
贺池没有说话,他把另一只手攥得很紧,手心里的玉坠硌得他心里也跟着发疼。
离开封宁之后他没有一刻不在想着云清,他见过云清那么多不为人知的模样,他那么好,他怎么会甘心呢?
思念像野草疯长,只有抬头看着月亮,想象云清也和他看着同一轮明月,才能聊以慰藉。
程樾见他的模样,知道多说无用,于是也静了下来,默默地陪他喝酒。
次日,贺池留下一部分人看守寨子,他则是带着其余人和程樾一起去了矿场。
为了防止矿场上的人看到寨子里的信号逃跑,程樾已经安排暗卫提前把他们药倒了。
矿场上不像寨子里用的是流动的水源,下药要容易得多。暗卫药下得足,贺池带着人来到矿场时,所有人都还晕着。
他把矿坑、冶铁场、仓库都仔细看了一遍,开口道:“能在深山里折腾成这样,倒是有些本事。”
程樾点点头表示赞同,说起他打探到的更深层的消息:“那个负责冶铁的,是元才让人去捉来的,似乎是前朝的铁官,他铸铁的手艺也好,比那些被捉来专门铸铁的还厉害,刘武德有把吹毛断发的刀,便是他铸的。”
这么看来,白马寨私卖铁器的生意做得这么好,离不开这个前朝铁官的功劳。
贺池将手里的刀放回箱子,对跟在身后的暗卫道:“去把他弄醒带过来。”
“是。”
——
过完除夕,从正月初一起,云清便又开始忙碌起来。
趁着地方官吏进城拜贺,他把要从秀才中选拔人才的消息告诉他们,让他们回去后通知本地的秀才,自愿应考。
一边应付宴会,一边准备考卷,还抽空画了几张农具的图纸交给农官,阿舒看着云清从早忙到晚,劝他歇息也劝不动,便开始怀念起贺池来。
若是王爷在就好了,阿舒坐在书房门前撑着下巴闷闷地想,好歹王爷还能带着少爷去集市玩,而他把嘴皮子说破了少爷也不愿意去,只是给他放了假让他自己去玩。
阿舒鼓着脸叹了口气,他才没那么贪玩呢,他只是想让少爷开心一点,他总觉得少爷最近心事很多……阿舒在心里祈祷,希望王爷快点回来。
转眼到了正月十三,还有两天便是元宵节。
云清画完一张图纸,放到一旁晾干,他看着书案边上的信有些走神。
那是贺池传回来报平安的,他们的行动一切顺利,不日便会回来。
云清开始不自觉地数着日子,算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他刻意忽略了心里的期待,只告诉自己是为了带领众臣子迎接他们凯旋。
云清昨晚睡得不踏实,这会儿觉得头脑有些发沉,便放下笔去了屏风后小憩。
刚闭上眼没多久,云清便感觉到了奇怪的抽离感,像是在做梦,意识却是清醒的。
他的眼前出现了皇宫的金銮殿,殿外的御林军却像是根本看不见他。
云清索性迈步走进大殿,他眼前的一幕幕却飞快地划过,像是按下了电影放映时的快进按钮。
“陛下,延国大军大举来犯,石门关情况危急,请求增援!”
“陛下,延国大军攻破了石门关,石城请求支援!”
“陛下,石城破了……”
八百里加急的战报一封封送到京城,却没有一个好消息,承安帝坐在御座上,看着群臣沉声道:“谁愿请战?”
几个武将却低着头,无人出列。
承安帝看着不敢吱声的武官,脸色阴沉。
下一瞬,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站了出来,“父皇,儿臣请战。”
云清眼神骤变——站出来的人正是贺池。
不,不是他认识的贺池。
青年的轮廓要更硬朗一些,气质也更加冷沉。
云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原书的故事线。
倏忽之间,云清眼前的场景骤然变换,他来到了寒风凛冽的战场。
贺池身披铠甲,奋勇地在敌军之中冲杀,大瑜终于胜了一场,赢得极为漂亮,极大地鼓舞了众人的士气。
云清看得热血沸腾,他看着眼前画面变换,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浑身的血瞬间凉透。
他来到了城外的一处山谷。
这场战役里,贺池计划带兵在山谷里藏匿两天之后从侧翼突袭,可一天之后,他们却迎来了延军的大部队。
一支箭射进了贺池的胸膛。
无数支箭从四面八方射向他。
贺池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云清冲上前想伸手捂住他的伤口,双手却徒劳地穿过了他的身体。
贺池遍体鳞伤地仰躺在地上,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他在想什么呢?
山河将破,大仇未报,他该有多痛,有多恨?
云清看着贺池的眼睛慢慢失去神采,心中悲恸,眼泪砸在他的铠甲上。
“我来晚了……”
四周都是延军屠杀大瑜将士的声音,淹没了云清的泣语。
宛如炼狱。
……
“少爷,少爷!”
阿舒把云清摇醒,话音里都透着高兴:“少爷,王爷回来了!”
云清愣愣地坐起身,眼泪倏然夺眶而出。
阿舒吓了一跳:“少爷,发生什么了?”
云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半晌才伸手抹掉眼泪,坐起身道:“无事,走吧。”
云清来到城门口时,宁州的官吏已经整齐地列好队了,他们已经知道了贺池此行剿灭白马寨一事,无不惊叹诚服。
半年前他们在这里迎接王爷王妃时根本想不到会有今日,宁州这么多年的匪患,至此便算是真正解决了。
云清站到了最前方。
马蹄声由远及近,一支队伍出现在众人眼前。
云清看着长刀策马奔驰而来的少年郎,一路风尘也掩不住意气风发,望向他的眸子黑亮,满是遮掩不住的情意。
云清听到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突然便有了决定。
他们要做的事那么难,谁说一定能成功呢?
他们说不定都不能等到海晏河清的那一天,与其担忧不一定会到来的以后,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吁——”
贺池策马停在云清身前。
云清笑着躬身行礼:“恭迎王爷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