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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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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懿又做梦了。

这一次, 他梦到了十一年前的刺杀现场。

梦境一如既往的模糊,甚至连清晰的声音也听不到了,耳边一片嘈杂, 眼前人影绰绰,层层叠叠的,像是隔着一层半透明的膜。

只能通过那鲜红的地毯和分列两侧的模糊人影,依稀判断出这是朝堂。

而他的视角则被固定在了那高高的御座之上,堂下人影晃动,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心底却有种莫名的恐惧, 他不敢动弹,不敢开口, 只有余光扫到身边有一片偶尔掠过的衣袖, 能够让他片刻安心。

那是摄政王的衣袖。

忽然, 那原本站在他身侧的人影箭步冲到了他面前,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隐约听到有宝剑出鞘之声,那人猛地回过头来, 冲他喊了一句“陛下”。

那声音在梦境中被拉得扭曲而破碎, 那是他曾经听到过的少年裴晏的声音, 因为焦急而变了调。

再然后, 就是纷乱的人声、四散逃窜的朝臣和鲜红的血。

一颗人头掉在御前,顺着他脚边骨碌碌地往前滚, 顺着那几级台阶一阶一阶往下掉,红色的血与红色的地毯融为一体。

楚懿猛地睁眼。

心跳快得惊人, 有种清晰而诡异的心悸感, 仿佛想要向他证明这场噩梦有多么恐怖。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到过恐惧了, 梦境中的画面对于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可在梦里,他的情绪却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压抑、痛苦、恐惧、绝望……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像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一切都在向他诉说这个年仅六岁的孩子正处在濒临崩溃的边缘,他坐在龙椅上,不像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倒像个被“权力”二字压得无法喘气的提线木偶。

楚懿坐起身来,他深呼吸,好半天才从这种让人窒息的情绪中摆脱出来,只感觉浑身黏糊糊的,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他皱着眉,坐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还是不明白主系统为什么要拒绝他的申请。

天色已然大亮,他叫来阿福:“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已是午时了。”

楚懿:“……”

他居然一觉睡到了中午。

因为做噩梦而变得迟钝的大脑渐渐清醒过来,他终于想起了重要的事:“摄政王今天去上朝了吗?”

阿福被他这问题问得一愣,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今日早朝恢复,摄政王自然是去上朝了的。”

什么?

居然真去了?

凌晨两点才睡下,不到五点又爬起来上早朝?

姓裴的还是人吗!

楚懿内心的震惊难以言表,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多了,或许摄政王的的确确只是像纪太医说的那样,一时气急攻心,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在短短三个小时之内恢复正常?

见他半天没有反应,阿福有些疑惑,轻声唤他:“陛下?”

楚懿回过神:“朕要沐浴。”

“是,”阿福应下,又小心地提醒道,“陛下是先用午膳,还是先沐浴?”

楚懿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吃饭,不然就他现在这个身体,只怕空着肚子沐浴要晕倒。

待到用过午膳,洗完了澡,他浑身清爽,精神也恢复了些,遂摆驾祈安殿,去找摄政王兴师问罪。

他没让太监们通禀,只问了摄政王现在何处,小太监告诉他摄政王下朝以后就直接进了书房,到现在还没出来。

楚懿来到书房外,小心翼翼地接近了门口,把耳朵贴在门缝处听了听,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紧接着直接推门而入——就看到摄政王正坐在书案后面,抬头向他看来。

楚懿视线往四下一瞄,貌似一切如常,没发现什么异状。

怪了。

真是他想多了?

不过当他踏进房间时,却闻到屋子里有一股药味,这药味又凉又苦,跟他闻过的裴晏香囊里中草药的味道如出一辙。

他对这药味实在接受不能,下意识抬手捂住了鼻子,瓮声瓮气地说:“皇叔这是又药浴了?”

“不曾,”裴晏并未起身,面前案上放着一摞没看的奏折,“臣听纪太医说,陛下昨夜曾来找过臣?”

听他率先提起这个话题,楚懿挑了挑眉,揣着袖子来到他面前:“朕还以为皇叔不打算跟朕解释。”

“昨夜惊扰到陛下,实在抱歉,”裴晏微微低头,语气染上几分歉疚,“臣听闻陛下遭遇刺杀,瞬间回想起了十一年前,一时间情绪失控,有些气急攻心,还望陛下不要介怀。”

楚懿心说他怎么不介怀,你都差点把他的小美人宰了,下一秒,裴晏又道:“臣今早去过清和殿,问了福公公,福公公说西泠皇子被臣所伤,所幸并无大碍,但臣于心有愧,已为他准备了赔礼略表歉意,再将大楚予以西泠使团的回礼增加一成——陛下觉得如何?”

楚懿听完更震惊了,心说摄政王今天不光上了早朝,还去了清和殿?

这人昨天晚上到底睡没睡?

他看着裴晏的脸,不知是不是因为睡眠不足,他脸色略有些苍白,眼底也微微发青,漆黑眼睫垂落,显得那双本就幽暗的眼睛更加深不见底。

“朕没意见,”楚懿说,“不过皇叔当真只是气急攻心吗?昨夜朕放心不下皇叔,想进来看看,纪太医却死命拦着朕,朕还以为皇叔生了什么重病不能让朕知道,担心得快天亮才睡着呢。”

裴晏闻言一顿,似乎很想知道这句“担心得快天亮才睡着”究竟是真的还是信口胡说。终于他并没有问,无奈笑了笑:“也并非一定要向陛下隐瞒,只是臣当时状态不佳,怕吓到陛下。”

楚懿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哦?”

裴晏叹了口气,他执起药壶,将一只空碗倒满:“上次陛下问臣为何泡药浴,臣没对陛下说实话——外界皆传臣嗜杀成性,其实并不只是谣言,臣每每感到思绪烦乱、心情郁结时,便会杀欲大增,想要做些见血的事以排解压力,臣深知这样不对,却无法自制,故而佩戴香囊,时常药浴,这药有镇定安神、清心醒脑之效,能够让臣冷静下来。”

楚懿听得将信将疑,心说真的假的?

小说里可没这么一条设定啊。

裴晏说着将那碗药喝了一口:“臣一直瞒着陛下,是担心陛下年幼,接受不了臣这样子,但昨晚臣的举动又实在过激……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对陛下如实相告。”

他这态度堪称诚恳,要是原主早被他打动了,但楚懿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

他看着药壶和碗里剩下的药,总算是知道这满屋子药味从何而来了,伸手端起药碗,将里面的药汁轻轻晃动:“皇叔这样子有多久了?”

“大概是从十一年前,平定完那场叛乱开始。”

因为杀了太多的人?

说倒是也能说得通,毕竟他上次折磨那个姓郑的大臣,确实表现得十分兴奋。

鬼使神差地,楚懿把药碗凑到唇边,抿了一小口,好像想要验证这玩意是不是有他所说的功效。

结果抿这一口不要紧,让他差点直接呕出来——这药为什么这么苦!

楚懿被苦得舌根发麻,眼前发黑,五官都痛苦地扭在一起,在心里拼命呼唤系统:[快把味觉修改器给我打开!]

系统:[打开了打开了。]

楚懿这才慢慢缓过来,赶紧放下那碗倒霉的药,只觉自己需要用一生的时间来治愈这几秒钟,他艰难擦了擦嘴角,嗓子都不太听使唤:“皇叔……不嫌苦吗?”

裴晏唤来太监,让太监端上一盘蜜饯,递到对方跟前:“臣喝习惯了,便不觉得苦。”

楚懿往嘴里塞了几个蜜饯,见对方又垂下眼帘,似在看那个被他喝过的药碗。

奇怪,他总感觉今天摄政王不怎么与他对视,是于心有愧不敢看他,还是……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之前短暂对视的几个瞬间,他看到对方的眼睛似乎比平常更黑。

出于试探,楚懿端着盛蜜饯的碟子,不声不响地往对方跟前递去。

裴晏转动眼珠,视线追随着他的手:“臣不吃。”

楚懿收回碟子。

也没问题啊。

他愈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多了,他咳嗽一声:“不知皇叔用过午膳没,朕来的时候,顺便带了些糕点过来。”

他让候在外面的阿福进来了一趟,留下一个食盒。

“用过了,但再陪陛下吃些也无妨,”裴晏将那个食盒打开,“陛下喜欢哪一种?”

“朕都行。”

“那便吃这个吧,”裴晏将其中一盘糕点摆在了他眼前,“臣记得陛下小时候,最喜欢吃这桂花糕。”

说着轻轻捏起一块,递到对方唇边。

楚懿心说这明明是我给你带的,怎么就变成了你喂我吃,可东西都到嘴边了,不吃又不合适,于是他小小地咬了一口,只觉这桂花糕绵润细腻,浓浓的桂花香味在唇齿间化开,清甜可口。

这宫里的东西就是不一般,不光原主喜欢,他也喜欢。

他一不留神就把一小块桂花糕全吃完了,忽然,他感觉唇角微微一热——裴晏的指尖顺势触了上来,在那里轻轻擦过。

“沾到了。”他说。

裴晏替他擦掉唇边的点心屑,却没有立刻把手收回,而是继续在他嘴唇上流连忘返,从唇角游移到唇瓣,在他下唇上缓缓摩挲。

楚懿:“?”

“臣一直想问陛下,”裴晏微微眯起了眼,嗓音变得有些低哑,“这几日陛下一直对臣不闻不问,可是对臣那晚的侍寝不满意,故意冷落于我?”

楚懿:“……”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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