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楚懿的怒吼激起回声, 如同水波一样一层一层激荡开去。
守在门口的太监侍卫全听见了,唯独某个应该听见的男人装没听见,楚懿又在原地等了半天, 依然没见到对方返回的身影。
他面目有些扭曲了,几乎是咬牙切齿, 恨恨对系统道:[你说, 摄政王这便宜我也不是非占不可, 是吧?]
系统:[呃……]
楚懿:[这个世界里帅哥那么多,我也没必要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是吧?]
系统:[唔……]
楚懿:[我觉得十七或者燕小将军都不错, 你说呢?]
系统:[嗯……]
[你死机了?]楚懿对系统只发出语气词而不满, [我在很认真地问你话。]
系统:[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宿主了,这种事情要自己决定,毕竟最后要献身的不是我, 我替你决定了, 也不能对你负责不是。]
楚懿被他一说, 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叹口气, 将身体沉入水中,脑袋枕着垫在池边的毛巾, 睁眼望着天花板。
在温泉池正上方的位置,还有最后一幅壁画,但这幅壁画画的不再是昭帝和皇后,而是一条色彩绚烂的大鱼,池水倒映出的波光映照其上, 仿佛这条鱼也游在水中, 雾气缭绕间, 更显得美丽又梦幻。
原来他想要的那条鱼,被养在了这里。
楚懿怔怔地出了神。
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求,对某人的身体感兴趣是真的,但也并非得不到就要死要活,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充其量只是调剂——在他看到那些壁画之前。
明明只是一些壁画,明明只是几个零碎的片段,几个定格的场景,他却能无比流畅地将它们串联起来,变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就好像是无数个夜晚,有人坐在他床边,轻声细语地给他讲睡前故事,从他们相遇开始讲,讲到相识、相知,讲到相爱,他便听着这样的故事睡着,因为听的次数太多,已经深深刻进了脑海之中,再久的遗忘也不过是暂时,终有一日,他会全部记起。
宿主附身时会得到原主的记忆,但这些记忆是主系统负责提炼导入的,为了防止记忆太多而对宿主造成伤害,只会导入和任务相关的部分,并不会做到事无巨细。
而他现在却想起了和任务全然无关的,六岁以前的记忆,这种情况其实根本不可能发生。
除非,他本身就与这具身体存在关联。
同名同姓,长得一模一样,能够回想起非主系统导入的原主的记忆,再加上那次被驳回的抗干扰申请,他就算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什么了。
为什么第一百次任务会来到这里。
为什么无论他怎么做都没办法让任务完成。
为什么主系统在诱导他和原主融为一体,而他身体的本能却在抗拒。
他能够猜到这内中存在一些不为人知的隐情,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是什么,三百多年,他头一次对自己的记忆和身份产生了怀疑,他忽然搞不懂“楚懿”究竟是谁,这种感觉让他难受极了,好像被迫穿着湿衣服睡觉。
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系统有些担忧地询问:[宿主?]
[别跟我说话,]楚懿暴躁地喝止了它,[关机。]
系统瞬间关机,脑海当中彻底安静了。
他不想问它。
他不指望能够从它这里寻求到答案,甚至能够想象得到询问后得到的答复——无非两种结果,要么17什么都知道,从接下这个任务起就和主系统串通一气,故意给他错误信息误导他,要么17也和他一样一无所知,和他一样被蒙在鼓里。
无论哪一种,他都不可能从17口中得到答案。
楚懿呼出一口气,他十分烦躁,烦躁到想要干点什么来发泄,缓解情绪,他需要一件能够让他心无旁骛,无暇去想其他的事,且最好能够让他累到直接睡着。
偏偏摄政王不懂他的心情。
想起这该死的家伙,楚懿又气到牙痒,该让他发挥作用的时候他临阵脱逃,不该他发挥作用的时候他又瞎往前顶,这种男人究竟要他何用。
“摄政王啊……”他看着头顶壁画上流淌的波光,幽幽道,“分明文治不及薛相,武艺不如燕卿,不如十七乖巧体贴,甚至没温亭长得讨人喜欢——朕究竟看上他哪一点?”
*
裴晏从外面回来时,刚好听见皇帝陛下正在自言自语。
那语气又气恼,又幽怨,对方每说一句,他眉尾便挑高一分,直到他听到最后一句——
“朕究竟看上他哪一点?”
裴晏那双幽深漆黑的眼眸微微闪动,焕发出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光彩,他端着手中木盒,唇角扬起,迤迤然绕过屏风,走向楚懿。
“这样了都能忍,摄政王不是男人,莫非是个……”楚懿一句话没说完,“太监”二字被生生卡在了喉间,因为他赫然看到了裴晏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倒着出现在视野当中。
对方低头他仰头,两人就以这样一个诡异的姿势进行了一番对视,他听到对方上扬的尾音:“陛下刚刚说臣什么,嗯?”
楚懿:“……”
他只觉自己与那张俊脸距离骤然拉近,是裴晏蹲下了身:“臣文治不及薛相?”
楚懿从他脸上收回视线。
“臣武艺不如燕卿?”
楚懿缩回已经仰到累了的脖子。
“臣不如十七乖巧体贴——”
楚懿开始往水里滑。
“甚至还没西泠皇子讨人喜欢?”裴晏一把抓住了即将沉入水中的皇帝陛下,强行将他拉出水面,“原来陛下对臣如此不满,何不早点说呢。”
“……朕就是对你不满,”楚懿被他制止了下沉,只好转过身,抬头与他对视,“朕屡次邀请于你,你都视若不见,又或刻意回避,三番五次,朕只能怀疑你是个太监,不能人道。”
“哦?”裴晏将拿来的盒子放在池边,打开盖子,“那不如,就请陛下亲自来验证,臣到底是不是太监,能不能人道。”
楚懿看向那个盒子,四四方方一个檀木盒子,里面又装着许多个小圆盒,他愣了一下:“这什么?”
看起来不是用来给他擦腿的伤药吧。
难不成是……啊?!
所以,刚刚裴晏离开只是去拿东西了?
“陛下说怕疼,臣便去寻了些香膏,不过暂时离开片刻,谁料想一回来,就听到陛下在诋毁臣,还质疑臣是阉党……陛下,我好伤心啊。”
他说着再一次凑近对方,几乎与他鼻尖碰到了鼻尖,他压低声音,低沉的嗓音染着笑意:“陛下该如何补偿我?”
楚懿心说那怪他吗,你要去拿东西你不会早说?非要表现得像逃跑似的,还怪他误会,要他补偿?
他皱了皱眉,冷声道:“朕没怪罪皇叔有话不说,已经很给皇叔面子了,皇叔居然还要找朕索要补偿?”
“陛下说的在理,”裴晏伸手勾掉了披着的外衣,随意扔在地上,“那么理应由臣来补偿陛下。”
他说着,终于主动走进了汤池,在水中向对方伸手,轻轻揽住他的腰,将自己的身体贴了上去:“臣来伺候陛下沐浴。”
楚懿视线往下瞟,可水波晃动,也看不清楚,正在他考虑要不要直接上手时,忽觉对方投下的阴影向自己压来,裴晏的气息骤然逼近,降临在他唇边。
让摄政王给他暖床的这段时间,他没少搂着人家亲亲抱抱,但他的亲吻经常是用啃的,谁让裴晏每次都不肯如他的心意,他只好给他增加一点伤口来报复他。
裴晏的吻则和他完全不同,这个本该满手血腥的人,亲吻他时却如同春风化雨,像在爱抚一件珍贵的宝物,又像是品尝过于美味却仅剩一块的糕点,需得小口小口细细咀嚼,不能浪费一丝一毫的甘甜滋味。
水雾缭绕,蒸得人头脑发昏,楚懿不自觉地闭上眼,放松了身体,他好像漂浮在水中,四肢不需要动用哪怕一分力气,就能被温暖柔顺的水托得舒舒服服的——这倒确像是合格的“伺候”。
但忽然,他不知感觉到什么,猛地睁眼,皱眉掐住了对方的胳膊。
池边,檀木盒子里的小圆盒不知何时被人取走了一个,打开盖子放着,里面晶莹剔透的膏体被挖走了一块,这东西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十分好闻。
“唔……”楚懿喉间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等……嘶!”
这一点声音融化在蒸腾的水汽当中,似乎一碰就散,却逃不过耳力过人的暗卫的耳朵——十七正蹲在外面一棵树下,用腰刀削一根木头。
温亭待在他旁边,不明白他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削木头,只觉他现在心情不佳,眉头也锁得死紧。
他不会武功,自然听不见汤池里正在发生什么,但那些断续破碎的字句却清楚地传进了十七耳中——
“……裴九安,你不是说不疼的吗?”
“啊……够了!”
“你个骗子!”
“滚出去!”
“朕没让你……他妈的,滚出去!”
“呃……我……”
每听见一句,十七手里的木头就被削掉一截,很快,好好一根木头被他削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巴掌长的一段。
于是他又用这仅剩的一截木头开始刻小人,温亭见他刻得费力,把自己的匕首借给了他。
木头被刻成一个粗糙的小人,刻好了脑袋与身体,开始雕琢五官,温亭蹲在旁边看,越看越觉得这个小人长得有点像……摄政王。
十七将刻好的小人举起,放在月光下照了照,似乎很满意于自己的作品。
然后用匕首尖端,用力刺向小人腿间。
温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