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可直视的美11
公园里释放出的恐怖气息引得附近无数怪物张皇逃离,一只长满睫毛的眼睛迈着细细的毛腿慌不择路乱跑,却无意间一头撞进黑色雾气里,被另一道邪恶所捕捉。
它瑟瑟发抖地眨动眼睛求饶:“别、别杀我……”
裹住它的黑雾却只是轻柔地抚摸着它,比起公园里杀意肆虐的怪物,这道气息则安定许多,让它不自觉放下戒备,它听见温和的声音响起:
“那是神的气息,自诞生之初就凌驾于我们之上,是不是很恐怖?”
“嗯、嗯……我、我太弱小了,很害怕……”
黑雾笑了笑,将这只从云水遗迹里逃出的小怪物释放,继而凝成一只眼睛,去看远处冲天而起的力量。
真强啊,隔了这么远就能让人感受到颤栗、恐惧的力量,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
黑雾本体所在,坐在研究所会议室里的谢离不自觉舔了下唇角,明明表情严肃正经,但低垂的眼眸里,却是瞳孔颤抖的狂热。
快点作出决定吧,愚蠢的人类们,不管是杀死神钟爱的猎物、激怒神祇导致社会崩溃、种族灭绝,诞生无数能填饱他肚子的恐惧;亦或是真正地达成弑神成就,让一鲸落而万物生,帮助他得到那位的力量,他都会奖励这些人的……
“谢离。”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坐在会议室最角落的青年蓦地抬起头,与组长对上,余光不经意扫过全息投影上的诸多计划,片刻后意识到了这群人卡在了哪里:
他们就像是受到黑猫威胁的老鼠,聚在一起开会,讨论着如何才能知道黑猫的动向,有老鼠提议给黑猫系上一个铃铛,可哪只老鼠去完成给猫系铃铛的任务呢?
“你和李主任约的时间到了,你先去那边吧。”石湛提醒了他一声。
谢离确实没兴趣看老鼠开会,他更期待老鼠和黑猫发生正面冲突,无论哪边先出现伤亡,他都能坐享其成。
如此想着,他乖巧起身往会议室外走去:“好的。”
……
谢离敲响了主任办公室的门。
才刚得到允许进去,见到那个坐在办公桌后的人整理完手头资料,朝他望来:“你上次说到,云水遗迹是一个名为‘溪’的部落创造的,这个部落定居海边,崇拜海洋,以海神之目为图腾,这部分研究我已经找到了一点资料佐证,可以继续往下说吗?”
“当然。”
比起李慈需要用遗迹里的零落资料验证事实,谢离只需要轻松从脑子里调出那些过往的故事,随便取一段都足以满足她的好奇心,“部落原本拥有能沟通天地神灵的大巫,可以预测灾难与吉凶,可惜大巫的能力并未被传承下去,为了能够继续拥有这种能力,部落决定从海神的赐福里寻找办法,制造出‘巫’。”
“眠就是当初被制造出的第一位‘巫’。”
在认真倾听、做着笔记的李慈听到这里,抬起头来,在谢离以为她要问关于海神的故事或是认为制造巫的方法时,李慈却出声问,“告诉你这些故事的人,据说是这遗迹沉睡的第一位大巫,是吗?”
谢离点了点头。
结果李慈又问出一个疑惑:“你每天在梦里听见的那个声音能描述一下吗?”
“什么?”
“我就是有些好奇,你看,我们都是同样被怪物污染过又幸存的人,既然那声音选择了你传达意志,我在想我有没有可能也听见呢?”李慈好奇地问。
当然没可能——
谢离想,这只是他随口编的。
“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被选中的人是我,李阿姨,不过你也许可以试试,总之那道声音挺雄浑厚重的。”
青年摸了摸脑袋,露出个有些憨厚的笑容。
片刻后,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出声道,“对了,组长他们已经锁定了七品居,应该很快就要有行动了,请您做好准备。”
李慈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神情不及方才向他追问遗迹故事时专注。
直到谢离说完这番话离开,关门声响起,李慈忽地停住了自己写写画画的动作,在她面前的空白纸张上,是一只被描绘出来的眼睛。
她盯着这只眼睛想,从一个遗迹里放出一只恐怖怪物之后,是正好碰见能拯救人类的所谓大巫概率比较高呢?还是又放出了另一只怪物的概率比较高?
许久之后,她拿起通讯,进入加密频道,发送了一条讯息出去。
-
“滴滴。”
公园里。
迟陌听见身上带的通讯器响起,他只需要伸手进口袋里按下播放,就能听见对方发送的消息,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杵着盲杖,往情绪失控者的方向转过身去。
之前抛出的问题还没有得到回答,眠就已经离开,现在回来却带着连他都能迟钝感觉到的糟糕情绪,迟陌安静了一会,试着朝他的方向伸出另一只手:
“你在不开心吗?”
朝怪物探出的手心颜色浅淡,相连的腕部肌肤连青色血管都能清晰看见,脆弱得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折断、迸出鲜红的血液——
怪物从暴怒中冷静下来,重又探出漆黑丝线,缠上那纤瘦手腕。
扑通、扑通。
象征生命力的脉搏一下下跳动。
被他缠绕住的人并未意识到那沉寂的杀机,将这触碰当成回答,略微偏了偏脑袋,脑后的绸带在身侧晃了晃,他出声问:
“要不要抱?”
书上说,拥抱的感觉可以缓解糟糕情绪。
他松开盲杖,朝着怪物张开了怀抱,是毫不设防的姿态。
黑色丝线沿着他的手腕往上,钻入他的衣袖里,与他肌肤相贴,黏糊而冰冷的痕迹自小臂、手肘、肩膀爬到颈侧,如蛇类蜿蜒盘绕,最终环上了他的脖颈。
那丝线凝练人类极端情绪而成,冰冷又火热,带来的感觉古怪极了,迟陌感觉自己像是被奇怪的感觉舐过,但却没有改变自己朝对方展开怀抱的动作。
眠朝着他一步步走近。
每走一步、丝线就收紧一分,比起腕部的脉搏,青年喉颈下的动脉跳动更为强烈,是更磅礴的生命力。
两人距离近到能闻见对方身上的味道,因为使用同款沐浴露,即便被不同味道的水果糖腌渍,若有若无的香精牛奶味也同样缠绕。
怪物凑近,以依赖的姿态靠在了青年的肩上,他同样伸出双手,拢上对方衣衫下的单薄腰身,炙热的掌心温度将对方烙得一僵。
与此同时,黑色丝线以能将对方身首分离的力道绞拢——
“汪呜……”
微弱的犬吠在近处响起。
眠转过头去,见到随他一路来回、始终被一道丝线牢牢拴住的那只小黄狗,只露出颗可怜狗头朝向外侧,发出挣扎的声音。
他靠在迟陌的怀里,听着对方胸口一下下的心跳声,黑金色眼瞳注视着那只在方才暴怒中、竟然也不曾被迁怒杀死的小狗。
……为什么?
怪物自问,为什么这条狗还活着?
他目光上移,见到那团团圈着青年脖颈的、如绳索般能轻易夺走人生命的丝线,如今倒如颈饰般,失去任何力量、松松垮垮地垂下来,成了点缀他苍白肌肤的颜色。
过了好久,他低低地笑出声来,笑声越来越大,颤抖的幅度从他胸膛传到相贴的另一人身上。
是高兴起来了吗?
迟陌这么想着,抬手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循着柔软丝滑的长发往下抚时,那股抱着他腰身的力道却骤然一紧。
“……唔。”
他很轻地哼了一声,被怪物几乎要将自己揉进身体里的力度弄得呼吸都断断续续,表情逐渐变得茫然——
下一秒。
黑色丝线如坠落雨帘,从他脖颈一路往下,流淌到后背、肩胛骨、腰身……明明只是简单相拥,可迟陌却真切地意识到自己每一寸皮肤都在被对方触碰,那些往日旁人从未触摸过的地方,也全部被碰到了。
青年因□□拥抱而张开唇,像被烈日晒得干渴,无声乞水,他在怪物的笑声里,很轻地说:“太重……”
这个拥抱的力道太重了。
“弄疼你了吗?”在朗朗乾坤下,于空无一人的公园里肆无忌惮拥抱猎物的怪物声音轻柔询问,看似贴心,实则没等到回答又自顾自地接,“可我喜欢这么重、这么紧……”
眠恨不能用丝线刺破他的肌肤,生长进他的骨头缝里,然而听见对方的声音、触碰到对方的温度时,他又会前所未有地清晰意识到:
他要迟陌活着。
一直、一直活着,陪在他的身边,永远能给他回应、给他安慰,像这样被他拥抱。
怪物终于确定了自己舍不得杀掉这个人,可奇怪的是,原本将对方当猎物逗弄,想要吃到珍贵干净情绪的那股食欲,却并未因这股意识而消退,反而变得愈加强烈。
还是想要吃掉——
吃掉这个人类产生的所有情绪。
眼前人像是被烹煮了太久的筒骨,散发出的香气更加浓郁,让怪物涌起难言的饥饿感,如今迫不及待想敲开骨头、吮吸里面香浓的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