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红漆应彩蝈蝈葫芦
夜色下的仓库,全是嬉笑声。
董大婶正带着几个妇人烤饼,饼里面加了不少肉碎。
平时她们吃的饼都是素饼,不加肉的,这一顿相当于特别不错的庆祝了,而且这一顿管饱。
肉是刚才董大婶让人去外面买的。
刚回来的佣兵,正提着水桶洗去一身的灰尘。
沈宴也痛快地用水擦了擦身体,然后开始在一个木盆里面和面。
他提出今晚上的饭他来做,但四五十个人呢,加上又是过节一样的一天,怎么可能放心交给他。
不过也留了点面粉和肉碎给他。
对于多出来沈宴这么一个新人,自然也成了一些人讨论的焦点。
不多时,沈宴小杂役,外地云游诗人的身份就传开了,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沈宴一边和面一边听着其他人热闹交谈,从中也得到了不少消息。
比如,这个四五十人的佣兵团,有一个名字,虎豹佣兵团。
比如,虎豹佣兵团的成员,有些叫赵阔队长,有些却叫赵阔指挥官,特别是那些缺胳膊断腿的佣兵,喜欢这么叫。
指挥官?十分奇怪的称呼。
沈宴也没有在意,或许对于佣兵团的头子,都是这么称呼的?
等董大婶她们的麦饼烤好了,一人一个麦饼的啃着,特别是小孩,脸上都是美味满足的表情,小嘴油滋滋的,跟过年一样。
沈宴其实也饿,肚子都咕咕的叫了,但实在受不了麦饼的味道。
沈宴手上只有一些面粉和碎肉,他想要做点复杂精致的食物也不可能,所以选择了做最简单最家常的面条,手擀面。
手擀面比机器切割的面条更加劲道,有嚼头,在面馆售卖的价格也更高。
要做一道美味的手擀面,也需要点技术。
比如第一道工序,和面,先得一点一点的加清水,将面粉先和成絮状,然后再和成团,通过不断的揉捏,让和出来的面团均匀,软硬适度,这个过程说起来简单,但面的味道如何,基本取决于这一个过程。
手擀面分两种,一种是碱面,现在没有碱,只能做第二种。
等面团揉好,需要醒面,大概需要用盆子捂上二十分钟。
等待的这二十分钟,沈宴将肉碎分开,肥一点的熬了一点油出来,瘦的剁成肉馅。
然后在肉馅里面搅合上盐,在热油里面炒成肉臊子。
他要做的正是最简单的臊子面。
等臊子做好,面团也醒好了。
找了一粗细适度的木棍,开始擀面。
将面团一点一点的擀开擀薄,然后像叠被子一样叠成几层。
这时只需要用刀一切,就能得到面条了。
可以切成宽面,也可以切成窄面,宽面味道殷实,窄面柔软有弹性。
将切好的面一抖开,就是一条一条的面条子,和面的时候和得好,韧性十足,不容易断。
沈宴的这翻再正常不过的操作,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
“这是在做什么?”
“不像是烤饼。”
特别是几个孩子,抓着手里的麦饼,歪着脑袋围在一旁看热闹,跟遇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一样。
沈宴烧了一锅水,抓起一把切好的面条放进水里,用勺子搅了搅,免得糊锅。
煮上几分钟,等面条上浮,看看面色,就可以出锅了。
将热乎乎,白嫩嫩的面条捞进碗里面,撒点盐,用勺子铺上肉臊子,一碗最简单的臊子面完成。
当然若是有其他佐料就更好了,现在除了油盐并无其他。
但哪怕如此,相比于那敲都敲不开的麦饼,沈宴已经十分的满足了。
就是几个小孩眼睛都快瞪碗里面去了,一会看看自己手里的麦饼,一会看看碗里的面。
“这是啥?”
“看上去还挺好看。”
“闻着香。”
白条儿,铺上肉臊子,虽然简单,但看上去的确不错。
一种没见过的食物,不仅仅是小孩,连其他佣兵都投过来了好奇的目光。
沈宴的确饿得厉害,用筷子拌了几下面,然后夹起一筷子面放进嘴里,嗦了起来。
简单的味道,但两天比吃糠咽菜还难受的沈宴感动得差点哭了。
咬上一口,都是食物的香味,劲道十足的口感,胃部贪婪地想要将它吃进去。
等沈宴吃完两口,一抬头,佣兵团的孩子正在擦嘴角的口水。
“要不给你们也来点?”
沈宴又下了一锅,将煮好的面分别捞进碗里,撒上盐,铺上一勺子肉臊子。
几个小孩也学着拌了拌面,然后用筷子挑着面条送进嘴里。
只是一嚼,完全不同于以往的烤麦饼的味道充斥整个口腔,细腻,面香,还有肉香混合在一起。
眼睛都亮了起来,小嘴嘴吃得呼呼的,默默地将手上没啃完的麦饼先放在了一旁。
看得董大婶几个烤饼的妇人一脸疑惑。
她们烤的饼在附近几个佣兵团都是出了名的美味。
沈宴心道,得,又得煮上一锅了。
干脆将剩下的面团全擀成面条煮了。
其他佣兵和赵阔都过来尝了尝新奇,这一尝都有些愣神。
臊子面的味道的确不错,但也有缺点,无法像麦饼一样长时间保存。
佣兵团烤麦饼,烤一次能吃一周,也就是说,一周只需要开一次火,而面条的话,顿顿都得开火,这是不同的饮食习惯。
沈宴的一手美味的面条,倒是拉进了他和佣兵团其他人的关系,时不时也能搭上两句话了。
再喝上一碗面汤,几个小孩又围到了沈宴身边,眼睛笑弯了地看着沈宴。
“董老爹说,你会讲故事。”
他们佣兵团很小,以前根本没有云游诗人,每次听到那些大型佣兵团,都有自己的云游诗人,他们就特别羡慕。
沈宴一愣,还有这一出?
他哄小孩的故事还真不少,只是没有准备。
看向说话的孩子,大家都叫这孩子蝗崽。
此时,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
仓库外的院子,点上了煤油灯,煤油灯的灯光浑黄摇曳,聚集着一群忙碌了一天的佣兵,显得有些温馨。
沈宴看了看蝗崽,点了点蝗崽脖子上挂着的一个破损吊坠,道:“将它给我看看?”
说是吊坠也不妥,仅仅是一个破旧的掉漆小葫,用一根绳子缠绕着,算不得饰品。
沈宴从看到这孩子的第一眼,其实就关注到了这小葫。
蝗崽有点舍不得:“这是我爹妈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了。”
沈宴心道,遗物吗?
赵阔他们佣兵团居然还养孤儿?这和他们一路上因为物资的缺乏表现出来的心狠似乎有些不一样。
沈宴也没取下蝗崽的葫芦,而是直接拿在手上,仔细看了一会,葫芦上的红漆已经脱落得差不多了,露出里面的官模子,拿在手上,大小十分舒适。
“清朝康熙年间的红漆应彩蝈蝈葫芦,还是个官模,这可是个好东西。”
沈宴继续道:“我就给你们讲讲这个蝈蝈葫芦的故事。”
“在康熙年间,无论是市井还是宫廷,都盛行玩蝈蝈,由此诞生了一系列的产业,比如蝈蝈葫芦的制作……”
“有大匠师制作的蝈蝈葫芦,能让居住在里面的蝈蝈顺利过冬,冬暖夏凉……”
“上好的蝈蝈葫芦价值不菲,一般都进贡给宫里的达官贵人把玩。”
“比如这只红漆应彩蝈蝈葫芦,从质地,釉色等来看,当属于上等贡品,说不得它里面居住过好几只蝈蝈大将军……”
除了几个听得眼睛直眨巴的小孩,其他佣兵也听得啧啧称奇。
一个小葫芦居然还有属于它的故事?
沈宴的声音,似乎能将人带入一个遥远得无法计数的年代,那个年代,奇巧淫/技盛行,真实又飘渺。
……
夜色不早了,热闹也热闹过了。
倒是几个小孩围着沈宴,还要听蝈蝈葫芦的故事,特别是蝗崽,捂着葫芦,笑得特别灿烂,原来他爹妈留给他这么有意义的东西,不仅仅是一件物件,而是一种思念。
今夜热闹归热闹,赵阔他们外出三月左右,现在终于回来了,路途的疲惫也在这一刻显现了出来。
吹灯,睡觉。
仓库被隔离成了两部分,男女分开住。
集体宿舍啊。
不过,能遮风挡雨,还有一张床也足够了。
沈宴其实也一样的疲惫,他也帮着在沙漠里面拉卡车,消耗了不少体力。
一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倒是几个小孩,偷偷摸摸想要去找沈宴讲故事,就住在一个仓库里面,也方便,皮到不行,不过被赵阔拧着后脖子扔了回去。
赵阔又摩擦了一番他那些“工艺品”这才入睡。
沈宴这一觉睡得很沉,算是这两天睡得最好的一觉。
梦中,似乎听到了蝈蝈的叫声,一声两声,无数声连在了一起,像是到了蝈蝈王国。
等沈宴醒来的时候,仓库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倒是门外,悉悉索索的声音诡异得很。
沈宴揉着眼睛推开仓库的门,蝗崽那小孩正站在外面……
只是,沈宴整个身体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瞳孔剧烈放大。
“虫……虫灾?”
好……好多的蝈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