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少爷，天越来越凉了，奴婢今晚给您添个烫婆子吧。”
“雪还未下，要汤婆子作甚？”
“府里好几位少爷小姐早早就让人烧了碳，少爷又何必省着自己。”
“不是省，只是没必要，你去多拿床被子出来就行。”
陆靳翀刚摸到一处简雅的庭院，正想这院子怎跟齐伯府格格不入，就听见一道清清冷冷却极清润的声音，当即轻身翻入院中，凑近一扇半合的窗户观望。
这里头原是一间书房，不过齐玥此时却没在书桌旁，而是慵懒随性的靠在榻上，一手捻着串毫无修饰的流珠，一手拿着书册，正专心致志的翻阅。
旁边榻案上摆放一只古朴的铜香炉，淡淡轻烟扶摇而上，让整个房中充斥着清幽甘甜的沉香味。
刚才说话的丫鬟已经离去，书房里寂静无声，只有那串流珠捻动时，木珠发出的细微磕碰声与偶尔翻动书页的声响。
齐玥浑身散发着不沾世俗的清冷，让人看着莫名觉得安宁。或许是因为在意这个人了，陆靳翀只觉眼前的齐玥，连揉动珠串的白玉指尖都分外好看。
等到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还趴在窗外，像个登徒浪子般偷窥别人时，陆靳翀冷不丁后退一步，却也不小心碰着窗架，发出些许动静。
屋里的齐玥果然听见了，只见他盯着窗台看了一会，又似不放心的起身查看，不过两盏灯笼映照下的小院，却连一只老鼠的影子也没见着。
“难道是错觉？”齐玥狐疑的想，便也随手关了窗户，却在转身时眼前一黑，就连嘴巴也被人捂住了。
“是我，别怕。”陆靳翀察觉手下的身子僵硬，知道自己鲁莽吓着他了，连忙开口安慰道。
齐玥在起初的惊吓过后，倒也很快冷静下来，想着如何应对眼前的危机，却不料这人一开口，低沉醇厚的嗓音竟十分熟悉。
等看清眼前一身黑衣，活像做贼的男人是谁后，齐玥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你这院里也太松懈了，就两丫鬟，连个守夜的下人都没有，我轻轻松松就进来了。”陆靳翀有些不悦的说。
齐玥却听得颇有无奈，齐府里那么多看家护院的下人，怎没见能防得住他。
“陆将军夜探伯府，是为什么？”齐玥嘴上刚得到自由，便冷着声音开口问。
难道是怕伯府跟瑞王勾结，特地过来打探的？齐玥脑海一瞬闪过无数猜测。
陆靳翀却一副坦然，“来偷东西。”
“偷什么？”齐玥有些反应不过来，眼神木楞的跟着问出来。
陆靳翀看他呆呆的样子，一下起了逗弄的心思，“不就在我手里了，你说是什么？”
齐玥皱眉低头想去看他的手，却发现他双手正紧搂着一个人，一黑一蓝两副身体更是紧密贴合着，画面暧昧又让人联想非非，顿时沉默了。
这人从前就爱动手动脚，怎如今依旧是这般，不过他现在是正儿八经的男人，想来陆靳翀也不会有那心思，顶多跟上次在林里一样，恶作剧罢了。
这般想定以后，齐玥倒是无所谓了，坦然与他对视，“将军若是不方便说，我不问就是，不必开这种玩笑戏弄我。”
“莫恼，没什么不可说，我是来找你的。”陆靳翀察觉齐玥语气突然疏远，笑着松了手。
“找我何事？”齐玥倒是没有想过这个原因，脸上有些疑惑不解。
“这个……”陆靳翀挠了挠脸，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何听到齐玥的事情以后会突然想见这个人，然后就真的跑来了。
齐玥见状却忍不住笑了，果然有什么样的少爷，就有什么样的小厮，这主仆二人语塞的时候，动作表情都如出一辙。
“你在想什么？”陆靳翀见他突然笑得这么好看，心里有些发痒，真想动手摸摸这张脸，可惜现在还不行。
齐玥却没有回答，只是回到榻上重新拿起书册翻看起来，把屋里一个大活人扔在一旁，那态度好似在说“我今晚就当没见过你，你走吧”。
齐玥向来摸不透陆靳翀，不过他说来找自己的话，应该只是搪塞的借口吧，那自己索性装聋作哑，想来他也不好故意为难。
可是齐玥这回却想错了，陆靳翀根本没有顺着台阶离开，反而蹭到榻边挤了上次，齐玥看他一眼，只能无奈让出一点位置。
陆靳翀坐下后又若无其事的从点心盘中，拿起一块精细的糕点尝了尝，甜腻腻的味道瞬间让他皱了眉头，心道这东西分量不多，都不够他塞牙的，倒是甜得掉牙。
“你喜欢吃这个吗？”陆靳翀盯着雪白软糯的米糕，想着是不是该去请个会做点心的师傅。
齐玥虽心里莫名，却还是摇了摇头，“这是赏给丫鬟吃的。”
小姑娘就喜欢吃甜食，不过最近她们的点心全被缩减了，齐玥便让她们去领自己那份，等一会他睡了，丫鬟自然会来收拾。
听到自己吃了赏给丫鬟的点心，陆靳翀顿时僵化，但想起刚刚离开的丫鬟，十六七岁模样也还行，又突然吃起味来，“你房中都是妙龄丫鬟，该不会是给你暖床的吧？”
京中这些世家公子，都是早早就有通房丫鬟的，齐玥该不会也是。
陆靳翀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想到齐玥会跟别人亲近，立马不乐意了，连点心也不给留了，忍着甜腻一口一个的吞下去。
齐玥看着自家丫鬟的点心全被人给嚯嚯光了，却也没有生气，反而因为陆靳翀的幼稚举动有些想笑。
“明心明夏是大丫鬟，我打算给她们寻户好人家的，倒是将军对暖房一事似乎很有经验，不知房里养了几个。”齐玥问完又觉得这个话题没意思，他将来妾室肯定不少，计较现在有几个通房何用。
“我刚回来，屋里就一个十四的小丫头，再说了，陆家不兴养通房小妾，所以你也不许。”陆靳翀语气强硬的提醒，其他事情他都能让着齐玥，但这件事必须让他心里清楚。
“你该不会就来跟我说这个的？”不知为何，听完陆靳翀这番话，齐玥刚刚结出的闷气反而消散不少。
陆靳翀把一盘点心干完，人也舒爽了，拍了拍手终于开始说正事，“我今晚来就是想问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陆靳翀说完一顿，又笑着补充道，“你若想要世子，也行。”
齐玥定定的看着他，心思斗转很快明白过来，突然自嘲的笑了一下，“看来将军是把我摸清了。”
他打听过自己的事情了吧，把所有不堪的过往都了解清楚了。所以现在又是什么意思，怜悯他？
“我不稀罕什么世子，那是田氏跟齐峥的执念，不是我的。”齐玥语气淡然的说道。
陆靳翀挑了挑眉，凑近一些问，“那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齐玥低垂着眉眼思索片刻，他发现自己竟不知答案。
从前他就想着如何挣脱田氏的掌控，后来长大了，好不容易夺回一点话语权，却发现田氏根本容不下他，还打算对林家下手。
正好陆靳翀在这时回来，还传出要娶男妻的消息，他也抓住这个机会，有了这桩婚事加上他即将出府，田氏果然安分下来。
之后呢？跟陆靳翀举案齐眉这种事，他从不敢想，能像现在和平相处就不错了。
“以后将军府就是你的靠山，你想做什么尽管告诉我。”陆靳翀看他半天没有开口，又坚定的说了一句。
齐玥听得心中微动，看向手上的书册，倒是真有了想要的东西，“我娘的嫁妆，那是她唯一留下的东西。”
陆靳翀此时也注意到他看的册子，上面居然记载着几种利用油脂硫磺燃烧的方法，齐玥当初就是靠这个烧掉齐家库房的吗？不过这些东西似乎在战场也适用。
“这书是哪来的？”陆靳翀指了指书册，突然有些感兴趣，想跟他借又不大好意思开口。
“是道长留给我的。”齐玥说完看了对方一眼，发现陆靳翀竟没露出厌恶的表情，就连自己手中的流珠忘了收起，他似乎也没在意。
陆靳翀听到是他那个师傅，倒是有些惊讶，这些道士不都看什么道经卦象，怎还有这个。
齐玥像是看穿他的疑惑，笑着说道，“听说是为了学炼丹，顺便研究的。”
陆靳翀：“……”如此说来道士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厉害。
“你娘的嫁妆就这么烧了的确可惜，这件事交给我，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吗？要不你给我列个单子，我都给你弄出来。”陆靳翀信誓旦旦的说道。
齐玥有些意外的看他，陆靳翀竟然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惊讶过后又笑了。
“没有了，重要的东西我都暂时放在外公那里，等以后再去取，地契田契我外公留了心眼，都是写在林家名下的，烧了去衙门补办就行。”
陆靳翀听完一愣，齐玥这是想让田氏白高兴一场，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个夫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两人商量完事情，外面已经响起打更的声音，戌时宵禁已到，陆靳翀拍拍屁股走人，齐玥晚课时间结束，也起身回屋歇息去了。
明夏明心伺候完主子睡下，便满心欢喜的回到书房，结果每夜都会留下的点心空了，两人欲哭无泪。
“少爷向来不爱吃甜食，今晚这是怎么了？”明心有些奇怪。
“许是晚膳吃不好，咱们赶紧收拾吧。”明夏想着幸好明晚就有了。
她们此刻还不知道，以后每天想要吃块点心，简直比虎口夺食还要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