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马车摇摇晃晃的走在路上, 车内的帘子也随着马车不停抖动，齐玥盯着若隐若现的街景，一双清澈的眼眸逐渐陷入迷茫。
今日在昭华宫用过膳后, 陆靳翀与慧妃娘娘深谈一番, 说起如今与圣上的关系时，慧妃娘娘说的话, 齐玥依然记得清楚。
“当知道那人是圣上以后，我便把初识那份爱慕的心思都放下了，我知道他不可能独我一人，与其舍弃尊严去跟旁人争得遍体狼狈, 不如守着本分和体面好好过下去。幸好，我还有皓儿, 日子不算无趣。”
原来当初陆家嫡女不知自己碰见圣上，情窦初开, 最后反而深陷宫闱。
其他人为了荣华富贵, 或许甘愿入宫当个人人遵从的娘娘，但对陆媃而言, 圣上那如雨露的恩宠，却非她所求的，所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齐玥不禁想到他与陆靳翀, 他们这段婚约又该如何维系下去呢，等陆靳翀抬了妾室以后，自己也能像陆媃那样，坦然放下独善其身吗？
“在想什么？跟为夫说说。”陆靳翀被人冷落了大半天，终于坐不住把人捞进怀里。
齐玥毫无防备, 猛的撞进坚硬的胸膛里, 刚刚的思绪也都彻底被搅乱了。
他试图挣了几下, 却被陆靳翀越钳越紧，终放弃，无奈的抬头看去，“作甚，如今还在街上，会被人瞧见。”
“外面的人看不见的，倒是你，一个人在心底琢磨什么？嗯？”陆靳翀抬手抚了抚齐玥的眼睑，纤长的睫羽扫过指尖，就好似有什么挠进心里般奇痒难耐。
刚刚齐玥脸上的神色，冷漠得叫人心悸，那一瞬仿佛离他许远，陆靳翀不由担心起来。
“没什么，在想那风水局的事情。”齐玥随便找了借口搪塞。
不过被陆靳翀这么打岔，那些没来由的沉闷心情倒是消散不少。
“不必太过勉强，若真看不出什么，便让长姐找个由头，把整个院子重修一遍，以后小心防范些便是。”陆靳翀安抚道。
齐玥点破毒花一事，已经救了他长姐，其他的，他并不想让齐玥太为难自己。
齐玥却不想轻易放弃，除了想帮长姐以外，他也对那风水局甚是好奇，而且……
“想利用歪门邪道之人，自己必将深陷囹圄。要是能追本溯源，不仅能够对症化解，甚至能让布局者自食恶果。”齐玥说着嘴角微微上扬。
陆靳翀看他脸上的自信傲然，灰褐色的眼眸也逐渐染上笑意，“没想到夫人年纪轻轻，就这般厉害。”
他记得大高玄殿那帮法师，都是银发银须，满眼看破红尘的模样，他夫人脸上无毛，目中神采盎然，倒也不比那些人差多少。
齐玥看了他一眼，其实自己也只是初出茅庐，从前要么听师傅解说，要么便只从书中看得。不过当年师傅夸他有慧根，还曾一度劝他放下俗尘出家倒是真的。
齐玥想想，要是以后陆靳翀真纳妾，这个主意或许不错。
此时的陆靳翀还不知道，被他抱在怀里的人，正动着要出家的心思。
马车这时正好路过衙门，陆靳翀眼尖的发现一道人影，“外面那个不是你二弟。”
齐玥也跟着看了出去，果真见齐峥正怒气冲冲的从衙门出来，嘴角的幅度顿时越发深了。
这个时辰父亲应该还在当值，没那么快回府，田氏却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拿回那些地契了。
齐玥正想得出神，脸上却突然有温热的触感落下，这才发现陆靳翀凑近的脸，连忙将他推开些许，满眼警惕的看着他，“你别乱来。”
想到昨夜发生的情景，齐玥脸上又不觉有些发热，此人胡搅蛮缠起来，自己当真一点办法也没有。
“刚夫人笑得好看，便没忍住。”陆靳翀面不改色的说道。
幸好陆靳翀只是亲了一下，没有其他更过分的动作，齐玥这才松了口气，“安分些。”
陆靳翀重新将人拢进怀里，便不再乱动了，他倒是还想做点什么，但也知道齐玥面皮薄，要是现在把人惹急了，怕得不偿失。
两人气氛正暧昧间，马车却已静止下来，稳稳当当的停在将军府外。
“少爷，已经到府上了。”
陆玖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陆靳翀才掀开帘子下了车，又细心的回身拉着齐玥下来。
陆靳翀这般体贴温柔的举动，也惹得府门外不少行人纷纷侧目，又忍不住心生感慨。
而此时将军府内，徐州陆家人却还在劝着陆将军夫妇，给陆靳翀纳妾之事。
“我们家老三今年也是十八，儿子都有两个了，靳翀却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这哪成啊。”
“是啊，万一靳翀回了北关，想要个子嗣就更难了，将军府就这一根独苗，妾室还是尽早安排的好。”
“我家里那丫头啊，别的没有，就是好生养，给靳翀当个妾也合适，咱们又都是自己亲戚，知根知底的。”
“我家闺女也不错，虽说生长在乡下，可模样却是难得的出挑，好些人家要来求娶我都舍不得呢。”
几房族妇从进来，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自顾说得起劲，根本没有给人插嘴的余地。
陆将军与陆夫人坐在太师椅上，面无表情的听着几人道，直到陆靳翀与齐玥从外双双进来，才打断了堂屋里有些吵闹的说话声。
陆靳翀见爹娘在，只能带齐玥先进去行了礼，几个族妇却按捺不住，抢先说了起来。
“哟，靳翀回来了，这小子长得可真俊，还认得大伯母吧。”
“靳翀从小便没回过徐州，还没见过咱们呢，哪会认得。”
“瞧这一表人才的，没个子嗣多可惜啊，来，伯母给你介绍个好的丫头。”
几人故意无视跟陆靳翀一起进来的齐玥，对着陆靳翀猛一顿夸，话里话外还不忘纳妾的事。
这几个妇人是真能说，嗓门还大，一开口整个堂屋就跟菜市场似的，又嘈杂又刺耳。
陆靳翀没想到，徐州陆家人正在府上，更没想到他们竟打着这种主意，越听脸色越发难看。
陆夫人终是忍无可忍，开口打断几个族妇说话，“行了，纳妾一事不必再提，咱们还是先说说今年这账册，田粮因何缘由少去这么多。”
每次田粮锐减，这些人总有用不完的说辞借口。父子两人在外领兵打仗，她又不能离开京都，也就只能作罢，这次趁着人都在，陆夫人也不想再忍气吞声了。
果然大叔公一听，当即摇头叹气，“贤侄媳妇，这庄稼的事啊还得看天，哪能年年都一样，今年春播连着一个月都没一滴雨水，那些佃农一趟一趟的往田里灌水，人都累得半死，可收成还是受了影响。”
刚才几个沉默的族叔也赶忙开口，替自己老父亲帮腔，“收成不好，咱也不能真管佃农要三成，得给他们留着点粮食。”
“是啊，这些佃农也不容易，一年忙碌下来，连糠米都快吃不上了，想必弟妹也不忍心。”
陆靳翀听到田粮，倒是想起些重要的事情，“娘，账册在哪，给我看看。”
陆夫人闻言把方几上的账簿递给他，陆靳翀随即翻看几页，眉头都跟着紧皱起来。
“竟然少了一半不止。”陆靳翀就是不耕田，也知晓一亩地能出多少粮食，加上徐州土地肥沃，雨水充足，粮产向来比其他地方高。
自称大伯母的妇人一听，却不乐意了，“靳翀这话说的，收成不好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还能贪了粮食不成。”
“今年只听豫州干旱，没听说徐州有旱情，不知是徐州什么地方，我外公在那也有不少田地，问一问他收成便知。”齐玥声音清淡的说道。
只是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徐州陆家人不淡定了，他们每年敢昧下这么多粮食，就是占着京都离徐州遥远，不知那边的情形。
“堂贤侄、贤侄媳妇，咱们都是族里亲戚，何必去询问一个外人，这不是让人看咱们陆家笑话。”大叔公脸色不豫的说道。
陆靳翀听见这话，彻底黑了脸色，“齐玥是我明媒正娶的人，什么叫外人。”
陆夫人看了儿子一眼，索性也道，“徐州祖田以后就交给齐玥打理了，正好他知道行情，徐州那边从明年开始，需要交多少粮食，一斗：：都不能少。”
“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亲戚间的还要算得这么清楚不成。”大伯母强笑着说道。
“算？你们要是真想我清算，我就让齐玥去问，看看今年的真实产量，再让你们都给补上。”陆夫人也不打马虎眼了，直接戳破道。
在座几个陆家族人顿时不敢开口了，齐玥听到陆夫人句句维护的话语，紧抿的唇渐渐松缓，有了些许笑意。
众人沉默了许久，大叔公才看向陆将军，“洪烽贤侄，这事你怎么看。”
“府内的事务早就交给夫人了，她怎么说就怎么办吧。”陆洪烽摆了摆手，当起甩手掌柜来。
陆夫人见状冷笑道，“为祖地铺路修缮祠堂这些，我们哪样落下了，族老要是连看个田地都嫌麻烦，今后我们也不劳烦您，让别人去办。”
大叔公一听知道不好，这才立即转变态度，“贤侄媳妇严重了，不劳烦，那以后咱们就按规矩办吧，老夫也定尽心尽力。”
将军府到陆洪烽这一代，跟徐州陆家的关系已经逐渐远了，以后子孙还要依靠这些祖田维系着，可不能真交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