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民国旧影（06）
唐莜君自小长于乡下, 由祖母教养长大。她的亲娘，确切的说，唐老爷的正妻是祖母定下的。唐老爷不喜欢, 就学那些个先进份子, 结婚之后离家。
说是在外做生意, 好嘛，的确在做生意。可实际上唐老爷是另外有家的。没有和唐夫人离婚, 那是因为年迈的祖母需要人照顾, 而且唐夫人好运，唐老爷离家后不久唐夫人就查出怀有身孕。
怎么说呢, 唐老爷是最好面子的。即使不喜欢唐夫人, 在唐夫人生下唐大哥和唐莜君后, 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特别是他后边娶的真爱姨太太，连颗蛋都没有给他下，正妻生下的一儿一女，那更加是宝贝了。
唐老爷敢宠妾灭妻的话, 唐家老祖宗（祖母）第一个锤死他。
还是那句话, 要是有其他选择，最开始唐老爷不会选择唐莜君作为攀上叶少帅的道具。唐莜君模样清秀，充满知性美, 却不是新时代女性, 并不受到新派知识分子的追捧。
他们宁愿赞美歌女一句‘出淤泥而不染’，也不会可怜旧时代女子一句, 反而会在老顽固们咒骂道德败坏的时候落井下石, 说古旧思想, 让很多女子只知道以夫为天, 阻碍了社会进退, 文化渣男们的勇敢追爱。
民国才子大多爱女学生，新时代进步青年嘛，怎么能允许自己的妻子，是阻碍进步的一员。和他们根本就没有共同语言，都是受到父母长辈的压迫，才会娶了。
如今找到了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灵魂伴侣，老家的糟糠妻就可以抛之脑后了。君不见，在陆繁星记忆中赫赫有名的民国大佬，不都是升官发财死原配吗？
别看陆繁星是大佬爷们，他可明白这种感受了。
民国是混乱的年代，进步归进步，落后也真落后。名声什么的，于渣男来说重要也不重要。善于利用舆论为自己牟利，更善于利用舆论化刀，将人毁于一旦。
如果没有陆繁星横插一杆，唐莜君会被舆论给毁了。富贵人家的八卦从来都是最受关注的。短短时间，有关唐莜君被坏了清白的流言蜚语闹得沸沸扬扬，除了某些人的推波助澜外，未必没有仇富的心理。
谁让唐家在沪市称得上数一数二的人家呢。
就是根基不太稳，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想与叶家搭上关系。叶少帅能称一句少帅，还不是他那干土匪工作干出息的老爹叶大帅的功劳。
另外，叶少帅只是尊称一句少帅，并不算叶大帅完全的继承人。叶大帅还有其他的儿子。比方说，出国留学已经有三年的叶开霁，便是叶大帅最疼爱的小儿子。
和唐越君（唐莜君的孪生哥哥）同岁，貌似还是同学。
嗯，关于这点，陆繁星是从梦境中得知的。‘霸道少帅爱|上我’的故事，除了烽火之中，荡气回肠的爱情外，还得有炮灰来为他们的爱情买单。
比方说唐莜君这个女二，再比如说叶开霁、唐越君等人。
唐莜君是长于乡下，跟着年迈的祖母接受传统思想的教养，而她的孪生哥哥，称得上唐家的嫡子长孙，哪怕同样长于乡下，所受到的教育，也和唐莜君完完全全不一样。
最起码13岁的时候，唐越君可以出国留学，而唐莜君只能留在乡下老家，跟着祖母学习管家，女红等女人该会的技能。
字唐莜君肯定是认识的，但是吧，唐莜君学的是古书，认的是古字，自然得不到所谓新时代才子的认同。而且说句老实话，30万英镑对于唐家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唐家主要从事纺织行业，以及贩卖粮食、布匹等物品。毛收入一个月大概上百万，30万英镑的嫁妆，根本算不了什么。
唐莜君明白唐老爷的意思，无非是没有什么感情，又坏了名声导致没多大的利用价值。所以就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把她强塞给救了她一命的陆繁星。
唐莜君能不知道陆繁星有秘密吗，她知道的，可是她...老实讲也有秘密，不知道该怎么跟其实并不是很熟的陆繁星说。
可又不想辜负陆繁星给与的信任，所以她选择将她的嫁妆钱拿出来，权当支持陆繁星的事业。
很不错的姑娘，至少在陆繁星看来是这样的。
陆繁星可没有被人强迫的愤慨，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小人物。只是机缘巧合，被半残废的金手指绑定后，才走上快穿的道路。
对于小人物来讲，能屈能伸是基本的。而且还要讲究以和为贵。说到底，陆繁星情绪变化最大的时候，还是有幸成为邪神后裔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他，是真正意义上的理智在危险的边缘，反复的跳跃。唯一始终理智的，大概就是不要轻易的伤害生命体。
或许很佛，或许会被说懦弱，不会日天日地，可这样的他，才是真实的他。
陆繁星叹息，还是选择收下那30万英镑的存折。并且重复说以后就是一家人，要相亲相爱的话。
唐莜君温温柔柔的点头应是，这一夜又是分寝而睡，互不干扰的躺在一块儿。明天一早，陆繁星就被唐莜君叫醒了，原因嘛，自然是福夫人早早醒了，已经将小娇娇收拾妥当，就等着吃了早餐后退房，然后搬去昨儿陆繁星买下的一进四合院里。
“娘看来真的在洋人公馆住烦了。”
陆繁星打着哈欠，快速的洗漱。很快就把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
“住在洋人公馆的，大多数都是洋人，我们东方人面孔，不光他们洋人看我们不习惯，就连我们也是不习惯的。”唐莜君很自然的接过小娇娇，抱在怀中，温温柔柔的说话。
“好在今儿就能回家住了。等一会儿到家，得麻烦娘跟着儿媳一起收拾。”
“这有什么。”福夫人乐呵呵的，同样温温柔柔的说：“是该收拾，好好的收拾。等收拾好了后，就去卖布做衣服。当初阿星的爹还常常夸我，女红做得好。”
陆繁星一旁发出灵魂质问：“鸳鸯绣成胖鸭子的那种好？”不理解，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滤镜，有情人眼中出西施？
“什么胖鸭子。”福夫人瞪了陆繁星一眼，哭笑不得的道：“那是奶婆子锈的，阿星忘了将你奶到5岁的冯妈妈了？”
陆繁星摇头，直截了当的说不认识。
“去吃早饭，然后我去退房。”
说着这样的话，陆繁星带着母亲、妻子、侄女一起去了餐厅。又是面包、三明治、牛奶为主。哦，今天还多了一些切得薄薄的培根片，还有煎鸡蛋。
陆繁星来者不拒，还给福夫人取了一份培根煎鸡蛋，再一杯牛奶泡面包，则是小娇娇的。唐莜君吃的是三明治配牛奶，不像陆繁星是每种食物都吃了，还端了一杯咖啡，慢条斯理的喝。
随后，陆繁星就去退房。
他们在洋人宾馆住了整整一个月，两间房，再加上一些零零碎碎的收费服务，一共花了65块银元。不算贵，毕竟对于有钱人来说，65块银元，不过只是一顿饭的花销。
可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好吧，陆繁星这一辈子除了被软禁的那几天吃了点苦外，哪怕一下子从皇亲国戚变成‘老百姓’，他家的花销都挺大的。
毕竟吧，大清灭亡后，民国政府为了安抚满人，也算给了不少优待。很多宗室皇族成员，都没有搬出府邸，门牌匾额依然挂着XX王府，XX贝勒府。当初大清到处募捐打洋人，可不是朝廷没钱，而是钱财都死死的捂着，就怕死都带不下地府去。
像‘忧国忧民’一心想要复国的肃亲王，不也是私藏了数以万计的金银珠宝，不然哪里来的底气谈复活？所以说亲爸留下的钱财，还算是少数。不过足够他们一家子富足的过完余生。
陆繁星却不愿意离开华夏，就算要走，也要把日本人彻底赶出华夏领土后再走。
出了洋人公馆，陆繁星找来了两辆黄包车，陆繁星抱着小娇娇坐一辆，福夫人和唐莜君坐一辆。
还算近，不过10来分钟，黄包车就载着他们来到新家。
典型的农家一进小院。一进门，便是还算可以的小院，院中摆放着一张石桌子。便是面阔三间的正房，西南墙角处有一口井，盖着青石板，旁边还栽了几株翠竹。左右厢房面阔两间。没有茅房，倒是有厨房，就在水井那边。
小院子还算整洁，不需要怎么打扫，就是缺了锅碗瓢盆。上个主人卖了房子后，把家里能搬的都搬了，整个小院子空空荡荡的，走进厨房一瞧，会发现不止没了锅碗瓢盆，连灶头都垮兮兮的。
“我去买锅碗瓢盆，还有柴米油盐酱醋茶都要买。”
“抱着娇娇去买。我和阿君留在家里打扫收拾。”福夫人吩咐道。
行李其实没多少，就是一些衣服。而钱财都在陆繁星那里，福夫人也没有说给钱的话，直接就把小娇娇抱给了陆繁星。
小娇娇1岁多了，正是调皮捣蛋学走路的年龄。福夫人和唐莜君还要收拾住的地方，自然没时间照料她。索性陆繁星又不是带不来孩子，干脆就让陆繁星抱着小娇娇去买锅碗瓢盆。反正买了，花点小钱，自有人送回来。
陆繁星没有反对，抱起小娇娇就出了门。很快，就买了锅碗瓢盆以及柴米油盐酱醋茶回来。
哦，还买了半扇羊肉，一些时令蔬菜，说是想吃涮羊肉。
福夫人不会做饭，唐莜君会做点心，家常菜反而不会做。不过没啥，陆繁星会做，不用福夫人吩咐，陆繁星就开始片羊肉，剁羊骨。
剁好的羊骨加水加姜片加萝卜块炖汤，片得薄薄的羊肉用盘子码好，时令蔬菜切了，再用买来的铜锅烧一锅清水，等水一开，直接用筷子夹着切得薄薄的羊肉片涮。
烫熟的羊肉裹上芝麻酱，味道超级不错。
这是北方的吃法，男方的话，由于湿气重，比较重辣。
不过沪市不一样，口味偏西方化，也偏大众化。意思是说，在沪市你不光能吃到南北地方特有的早点小吃，还能吃到比较偏西方化，也就是汉堡、面包、三明治等食物。
前者便宜，大街小巷都有小贩售卖，后者嘛，便只有洋人所开的西餐馆了。
趁着吃饭涮羊肉的空档，陆繁星将他们所住小院子的周围邻居，还有附近的建筑物都说了。包括杂货铺子，洋人开的超市商场都给说了。
“前面那条街，都是小洋楼。住的是洋人以及有钱老爷们养的外室，没事的话，就不去那里逛，免得撞见正室夫人打上门来抓小三的年度大戏。”
哦，现在不叫外室了，叫小情人。都是打着真爱的旗帜，干着下贱的勾当。
“爱情的确不分先来后到，但分礼义廉耻。里面住的‘单身’娘们，一个个的，简直嚣张得很。口口声声说他们是真爱，原配是封建残余，是阻碍社会进步的糟糠。过分的还说，原配已经得到太多了，为什么不能体谅一下真爱来得不容易。”
反正就是各种破下线，反正陆繁星挺纳闷的。难道说打倒封建残余，就体现在要不要休弃原配妻子。好像当初娶妻生子是迫于无奈似的。
真不愿意，难道说强迫你结婚了后，还要强迫你入洞房不成？
“有这种事？”唐莜君吃惊的道：“怪不得我家先生直接买下这里的房子，而不是去买红洋坊的房子。感情是这么回事吗？”
“嗯哼，总不能让人误会，你是我养的外室吧。”陆繁星笑了笑：“最主要的是，那里给我的感觉很不好。还不如就住在四合院里。平日里我要是不在家的话，还方便了你们串门子。”
“隔壁住的是姓朱吧。”福夫人转移话题道：“要不明儿，我和阿君带着点心去认认门。”
“明天回门。”陆繁星这样子说道。
福夫人愣了愣，唐莜君倒是说：“要是我家先生为难的话，明天的话，就不回门了。”
“别说反话啊，我受不得激。”
“没说反话，真心实意的大实话。”
“大实话也不能说，免得明儿说漏嘴，把唐老爷气着了怎么办。”陆繁星嬉笑：“没事的，等明儿就知道唐老爷是怎样的态度了。”
唐莜君愣了愣，随即叹息：“能有什么态度。左右我已经成了弃子。又从小长在乡下老家，连唐老爷的面儿都没有见过几次，哪里有什么感情。”
陆繁星：“那你哥......”
“我哥毕竟是男丁。”唐莜君颇有些若无其事的道：“有祖母在呢，我父亲可不敢像克扣我一样克扣大哥。”
“哦，那你挺可怜的。”陆繁星不太走心的安慰人。
唐莜君轻笑起来，福夫人摇头，感叹她儿子真的是说话太戳人心。哪有跟自己媳妇说这样话的，好在唐莜君的脾气还算可以，不然的话......
“你啊，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福夫人笑骂儿子“你以后可不能欺负阿君。夫妻之间得好好相处才是。”
“知道了。”陆繁星应答一句，继续吃吃喝喝。然后快吃完的时候，直接一句“明儿就开始守孝。”
福夫人愣住，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
“以后要是有机会的话，得回去好好给老爷上一炷香。”福夫人叹息：“也是我的错，一直带着娇娇，都忘了老爷生病的事。”
陆繁星：“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娘你能医治爹的病？”
亲爹可是心病占了绝大数，而且差不多已经算是病入膏肓，神仙来了都难救，说不得死亡对于亲爹来说，才是正儿八经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