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含加更）
五年前的秋叶原, 和五年后的区别还是挺大的。
非要说的话，这里的动漫产业尚未随时代潮流开始爆发式喷涌，街头穿得花里胡哨的行人少了许多, 四处可见的广告牌少了无数块, 总体颜色有所黯淡。
他们五个几年前没来过秋叶原，没法确定当年的秋叶原到底是不是这个样儿，不过，在“副本”里混了满打满算几个月，心里大致都有数。
这里不仅是“过去”，同时也是“现实”, 用时髦的话来说，他们就是被穿越五年前的世界了，不过没到最后，还没法知道这段“过去”如何发展，是否会涉及烧脑的外祖母驳论。
对于本身非常专业、动漫宅含量为零的（未来）优秀警官们而言，重要剧情的落幕地点定位在二次元圣地秋叶原，就跟日本的任何一个地方一样, 并不具备槽点。
深受死宅熏陶的萩原警官虽然想到了某些听过一耳朵的奇怪吐槽, 但在大家面前没说出来毁气氛, 表情反而更严肃：“嗯, 小迪说得没错，秋叶原, 果然是一个灵场特殊的地点啊。”
椿私自离开警校，独自一人到秋叶原来, 一定有不得了的深意！
此前的十几次尝试, 他们皆被困在校内一步不能离, 如今总算能够亲至现场, 一鼓作气找到真相——如何不值得欣喜万分？
话是这么说，漫长的副本终于要画上句话了，得高兴啊。
但心里……很难这么想就是了，毕竟谁都知道，尘埃落定同时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是和笹谷椿最后一天的相处机会了。
回去以后还能见到那个很少会说话，始终用忧郁复杂的眼神注视着他们的幽灵前辈吗？或许能，或许不能了。
两者的本质也不一样，还活着的笹谷椿是他们想救却救不了的人，看到有影子的他时，心情更加难以言喻……第七天还没结束就这么想，似乎不太好，就像提前丧了志气似的。
“……管他的，现在想那么多没用！”
伊达航注意到众人兴头不高，大清早就萎靡不振了，撇开自己没好到哪里去的情绪，先振作起来给他们打气：“在自己能做的范围内做到最好，我们不是说好，这一次要坚定不移地这样行动么？”
“先去找人，越早找到越有利，万一——不，没事，反正先去找人吧。”
他中途如梦初醒般改口，着实不愿再提什么万一，大家情绪已经够低沉了，心里存的侥幸越多，结局不好时受到的打击就越重。
一出简直待得长毛的警校，繁华城市的天空何等辽阔，清晨呼到的空气清新入肺，不对比不知道，这时候的汽车污染也比未来轻得多。
“吹吹风好像清醒一点了，前面有个水龙头，要去接水洗把脸吗？”
“我都行，不过先想想我们要怎么找人，秋叶原还是挺大的。”
“五个人分散行动吧，各找各的。就是我们身上都没手机，不能随时联系有点麻烦啊，干脆定个集合时间和地点？”
“没问题，集合地点就定在……”
咕——
降谷零煞有其事的尾音瞬间消失在喉咙里：“……”
“哎呀，哈哈。”大家适当露出尴尬但要抓紧时间嘲笑的表情，笑晚了自己肚子也要叫了，“光把我们边缘化处理了丢过来，不给手机不给钱包居然还会饿，系统真是不人性化！”
对啊，这种设计一点也不合理，就不能直接点把他们的生理功能削了么？回想过去，为了不丢脸地在副本里饿死，不管当前周目他们和椿熟不熟，早中晚三餐都得厚着脸皮蹭他的。
话又说回来……不熟的周目里，明明交流加起来不超过五句话，椿竟然愿意给他们刷饭卡！！！这个人到底得有多好啊！！！
好，打住，不能多想了，再继续下去情绪又得直转急下。
此刻的问题是饿了，但没钱吃饭，哦，就算有钱也买不到饭，笹谷椿以外的人会自动忽略他们，除非他们豁出脸皮直接拿……
“偷窃——饿死也绝无可能！”
“没错！我不饿，一点也不饿，你们呢！”
“饿什么饿，赶紧找人去！单独行动是吧，我走这边！下午三点回到现在这个位置集合！”
热血可以当饭吃，这么一番亢奋下来，五人斗志高涨，饥饿疲劳消沉什么的全都烟消云散，说走立马分头行动，目标：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笹谷椿！
好吧，其实暂时还没有散，一条街两个方向，他们粗略分成两拨，左边两人，诸伏景光和降谷零靠默契迈出了同一只左脚，右边汇拢了剩下三人，还需要再同一段路。
先看三人组这边。
和降谷小组分开了多久，伊达小组全体成员便将凝重的神情保持了多久。
“我认为，这次在与前辈见面之前，应该先做一个周密的计划。”
有人率先打破沉默，深沉道。
忙着眼观八方的松田阵平扭头：“你要怎么个周密法？”
“这么正式吗，居然连称呼都换成前辈了，”正欲从前方的小路和他们分开的伊达航停下脚步，有点好奇鬼机灵的研二又想出了什么好主意，“只是找人而已，找到就行了，应该不需要作战计划吧……？”
“不是找人的计划，重点是——等我们正式见面以后！”
萩原研二猛地拍手，紫眸里闪动着深思熟虑的光芒。
他这一巴掌响亮得出奇，把身边俩人吓一跳。
莫名抖了抖，松田阵平一时没忍住：“是我的错觉吗？每次你一认真，就会有人倒霉……”
“小阵平胡说啥呢，说反了！难道不是每次我一认真，都会得到巨大进展吗？”
萩原研二对发小的不信任颇为不满，口中振振有词：“在我的灵机一动下，副本进展飞速，也成功和椿做朋友了，看，有人倒霉吗？没有吧！”
玩家没有倒霉，倒霉的总不可能是NPC吧，笑死。
虽然被质疑打了岔，但萩原研二着实很认真。
“之前没有一次解锁秋叶原，不能算数，所以说，今天才是我们和前辈的初遇。”
“这一次……嗯，大家应该都感受到了，前辈对我们的态度从一开始就不一样，即使一天天推移，到了我们的昨天，他的明天，那种做不得假的亲近自始至终没变。”
“前辈总不可能一下子变了性格，咳咳别做梦了，他那脾气不比零啊小阵平啊好到哪里去。综上所述，只有一个可能了：我们创造了奇迹，在初见之时就刷爆他的好感，一秒相谈甚欢，半天情投志合，一天之内——”
“成·为·挚·友！”
最后四个字慷慨激昂，铿锵有力，具有惊人的感染力。
松田阵平和伊达航：“……”
“研二，你说得好有道理，我完全被你说服了。”
“似乎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是……萩！举例可以只举那个死要面子的黑皮，难道我性格很不好吗！！”
“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你们三个都很优秀，固执也是优点嘛。”萩原研二敷衍地伸手，把意见极大的卷毛脑袋往旁边推了推，“要怎么给前辈留下深刻的印象，就是目前留给我们的最大难题了，而且时间紧迫，要在找到他之前想出来，准备好……”
“等等，你怎么不早点说，往那边走的俩人知道么？”
“啊咧？”
“又不能确定椿在哪里，被谁先找到，万一零和景没想到这一茬，疏忽了呢？”
“……”
迷之沉默三秒，萩原研二展露闪亮的笑脸：“没事，我相信他们能领悟到的！实在不行就从结果反推，既然椿昨天还是那么亲切，说明今天肯定没出岔子嘛。”
松田阵平额头冒出青筋：“光想着昨天结果已定，今天无所谓地消极对待，你也不怕过去被改变了！”
“我们走上的是既定的未来，还是时刻发展的过去？要纠结这种暂时得不到答案的哲学问题，用一天也纠结不完，呃唔唔真棘手，还是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好像折腾半天还是绕回了原地，不过，他们这边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的。
“现在还太早了，商店刚刚开门，椿不一定这时候就来了，你们先在主街找找，我去那边看一看。”
伊达航依旧打算拐进前面的岔路，把开了门的店铺挨个找过去，临走之前，开玩笑地扯了扯身上的制服：“光凭我们这一身，就够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了。”
萩原研二笑道：“集体穿着警校生制服，在秋叶原大街游荡的迷之幽灵……哦，他看得出我们是活人是吧，那没事了，就算隔了老远，也能百分百吸引目标注意。”
他也觉得椿不会大早上就跑到秋叶原来，按照魔幻主义作品的潜规则，假设今天要发生惊天动地、不为普通人所知的大事，事件发生的时间一定是夜深人静的晚上。
“别的不说，那家伙总不会出现在这些店里。”
松田阵平指的是路边陆续开张的门店。
一路走来，他们依次看到了摆放有琳琅满目模型的模玩店，用用门帘挡住入口的神秘中古物回收小店，外墙悬挂二次元美少女巨幅广告的独栋大楼存在感惊人，坐落在主街中心的女仆咖啡厅敞开半扇门，在店内兼职的黑白裙女仆将玻璃擦得铮亮反光，正在为营业做准备。
总体是比五年后冷清一点，但深入其中，宅含量依旧浓郁。
“虽说不能以貌取人，擅自揣测朋友的个人爱好有些失礼……但椿应该不会去这些地方吧。”没来得及走的伊达航沉思。
“是哦，看他的宿舍就知道了，除了书基本什么都没有，我瞥过一眼，连书也是生涩难啃的哲学理论来着。”
萩原研二自动忽略了他们和笹谷椿在未来的初遇地点——没错，就在秋叶原，而且是在某家排着长队的书店门口，那时所有人都是来抢限量版特典周边的。
不是他们不够细心的问题，说到底还是“笹谷椿”的人设太深入人心。
巫女的弟弟，开局高冷，寡言少语，开口就是打谜语，皮相极有迷惑性。
当然，“前辈”的身份起到了决定性因素。
副本里的短短七天等于亲身经历的数月时光，大家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笹谷椿是彼此认可的朋友，也是越熟悉越尊敬的前辈，他对死亡的态度，给他们的劝告，注定在他们灵魂深处留下难以抹去的印记。
虽然前辈有时候会跨着轮回对他们使坏，味觉奇特这一点实在让人很想查明科学原理，貌似越熟越喜欢口不对心，但他的形象基本已被定形，赫然成了闲暇午后，只会手捧一般人懒得看的哲学书籍，神色淡淡气质出尘，不喝咖啡只喝昂贵清茶的样子。
换个片场大概就得吐槽这男的到底有多婆妈了，但在这儿，五人浑然不觉有问题。
前辈一派世人高人风范哪里不对？他可是全世界就剩这一只的咒术师啊咒术师！什么？现在一只都不剩了？谁这么讨厌故意扎人心！
逻辑合情合理，于是飞快地达成共识：时间有限，不要在可能性低的地方浪费时间，多往犄角旮旯里找。
鼓劲并挥别了班长，萩原研二刚把头转回来，眉毛便挑起：“前边儿什么时候多了一群人？”
好似眨眼功夫，右前方的路边就从只有几人停留，膨胀至密密麻麻的人堆，人群目标明确，精准地堆在一家门店的正门攒动
“哦。”松田阵平不怎么上心地瞥去一眼，“似乎都是来排队买东西的。”
萩原研二本来也不在意：“来这么早，还挺辛苦呢。”
门店内刚亮灯，没到正式营业的时间，长队被堵在门外不能进，等出了不得不曲折甩尾的一条队列。
萩原研二顿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如果把精装修门店换成某家书店就一模一样了。
嗯，人数差不多，门口放一面易拉架海报，右边的玻璃把橱柜露出来，橱柜的正前方，再搁一个没有影子的幽灵……
萩原研二：“小阵平。”
“干嘛？”
“我可能又见鬼了。”
“？？？”
松田阵平骂骂咧咧你自己就是鬼，大白天还能见哪门子的鬼，他也往前看。
“……”
萩原研二以人类难以超越的速度消失在原地，一把拖回了还没走远的班长。
伊达航：“……”
班长也沉默了。
你们自己崩溃不行吗，为什么我都走了还要拖我下水，——如果可以，伊达航很想骂出声。
可是晚了，他的眼角嘴角疯狂抽搐，内心被一片茫然覆盖，只恨自己跑得不够快。
排得歪歪扭扭的队列经过工作人员的临时整顿，显露出被乱占位的人挡住的展牌和玻璃橱柜。
有一个人单独站在窗外，既不离开，也不绕到队尾去排队，仿佛不打算进去，只是在外面随便看看。
嗯，随便看看。
直勾勾地盯着橱柜里的陈列物品，明明没有表情，却能看出十万分的望眼欲穿那种随便——
“…………”
“今日特卖：咖啡果冻限时限量供应……啊。”
看到展牌上的字了。
“看起来很不错啊，这么多人一大早就赶来排队抢购，生怕买不到，怪不得前辈会感兴趣，很想进去参观一下的样子，没关系的，为什么不进去啊？是因为……还要取别的地方干正事，赶时间对吧？嗯？”
震惊！前辈毅然独自前往秋叶原的真相竟是——
总不可能真的是为了抢限量的咖啡果冻吧喂！！！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人排队？不应该啊，前辈会喜欢的咖啡果冻，一定、很、难吃。
就在他们风中凌乱时，笹谷椿觉察到了来自后方的窥探，缓缓转身。
他凌厉的视线猝然与三人呆滞的目光相撞。
且慢，不要慌，问题不大。
前辈即使被窥见了不欲暴露的秘密，应当也不至于露出杀人灭口的眼神。
因为这个时候，他理论上还不认识他们，路人多看他几眼又不会掉层皮，无视了走开就行。
……
——所以说！我们明明“不认识”，这股突然泛滥开的、一言难尽的沉默是怎么回事？！
三人无法保持镇定，他们本能地意识到情况很不对劲。
此时，他们与前辈的直线距离目测五十米左右，不得不说真是一个熟悉得像被诅咒了的数字。
前辈定定地看着他们。
看着，就只是看着，如同刚摔进沟里的路人仰头欣赏风景，读者一本正经打开了今天的八卦报纸，很是云淡风轻，不包含任何情绪起伏，但这份淡然里，似乎多了点……基本看不出来的欲盖弥彰？
在精确时间17.02秒前发生了什么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前辈处变不惊。
在他的身侧，排队的客人源源不断跨进门，店里的位置已经坐满了，不少人将食物打包带走，限量供应咖啡果冻不一会儿就卖掉了一半。
前辈还是没动，不仅一脸冷漠，放空到令人震惊的眼神如旧。
但是，莫名有种直觉。
他们被狠狠地嫌弃了，出现在哪里都好，就是不应该在此时此刻站在这里。
三人：“…………”
对不起打扰了，那、这就走？
——不是，我们跑这儿来就是来找你的啊，调头跑了叫什么事儿？等等越来越不对劲了，这是对普通经过路人的正常反应吗？？？
——呃，为什么，就像心理活动被听到了似的，突然感觉自己被嫌弃的程度加深了。
四人隔着宽足五十米的沟堑久久对视，似要僵持到底。
“咕——咕！”
伊达航按住自己不争气的肚皮，神色浮现绝望。
仿若故意呼应，另外两人的肚子也发出可怜兮兮的提醒。
“……”
“笹谷椿”：“？”
别的不能确定，能百分百确定的是：在这个再度遭到微妙改动的剧本里，他们给前辈留下的“初见”印象，绝对深如马里亚纳海沟。他仅剩七天的这辈子必然是忘不掉的。
本来看在咖啡啊不剧本的面子上准备认真（敷衍）演戏，结果控制不住双脚，被路人认定东京最赞咖啡果冻拐走的超能力者：思索中，要不要抹掉玩家x3的记忆重新再来一遍。
系统：不好意思亲，副本内部只支持一镜到底哦。
齐木楠雄：行吧。
就是这么猝不及防，“笹谷椿”的人设被代打不小心崩掉了。
代打表示他大概也许算是有错，但他绝不会愧疚的。
某人闲着没事找来玩的“玩家”，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脸上赫然写着：弱小，无助，但能吃。
逃不掉了。
“笹谷椿”必须请他们吃饭。
可！是！
系统想不起要给NPC加一个身上有钱的设定，这就导致超能力者勉为其难套上的马甲口袋空空。
无辜的高中生只能跨时间线隔空取物，含恨使用自己的零花钱。
……还用说么，零花钱之仇必然要记在某人头上！
“那个……前辈？初次见面我们是——哈哈，你很喜欢咖啡果冻吗？”
“咖啡果冻，永远的神！”
“…………啊？啊、啊，真是……没想到……”
真正的“笹谷椿”并不知道自己被信任的小伙伴背刺了。
风评被害之时，他换了一番面貌，正翘首以盼等着上场。
另一边。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费了远超运气爆棚三人组数倍的功夫，把街道两侧的所有店铺挨个进去看了一遍，结果自然一无所获。
上午的时间晃眼就被消磨掉，换作不断从上方笼罩住身体的炎热，快到温度攀升至顶点的正午了。
诸伏景光的胸膛略显急促地起伏，半张开口，喘息着抬手擦拭额间的汗水。
当他停下来时，人已经身在电器街，右手边就是这条街最大的购物中心。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仰头，望向足有数层楼高的购物中心。
电器商社的宣传牌立在一层入口的正上方，视线在商社名称上落定，黑发青年的眉眼间隐现失神。
“景，你累了？在看什么呢。”
降谷零从后面绕来，随手递过来一个盛了半杯饮料的纸杯，这是他刚才从免费试喝的路边摊位拿的，今天没机会蹭饭，好歹用不要钱的饮料顶一顶。
诸伏景光恍然回神，笑着道完谢，接过纸杯一饮而尽。
果味饮料里的冰已经融化了，但残留的凉意仍能顺着喉咙浸泡进肺腑，令沉入淡淡浮躁的全身清爽一新。
如果还有别的小伙伴在，他或许会犹豫，但此时只有零，诸伏景光便如实回答了：“我在看这家商社。”
“零，你记得我十七岁生日的后几个月，又收到了一份礼物吗？”
“……当然记得啊。”降谷零顿了顿，“一个柜式烤箱，看起来是全新的，特别高级，但打开才看到里面还有一个烤焦了的面包，烤箱插上电一用差点炸了，现在应该还在你家厨房放着。”
“对的，那你还记不记得是哪一天？”
“……”
“就是今天吧。”
降谷零在景开口说第一个字时，就猜到他想说什么了。
有一件事，一件算不上秘密，大家迟早都会知晓——但最早的知情者处于复杂的心绪，没有及时说出口的事情，他们忍到了如今。
诸伏景光的生日是五月份，收养他多年的叔叔突然不告而别，他和零虽然口中不承认，但心里都默认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八月份的某一天，他稀里糊涂收到了快递送来的烤箱，快递面单上寄件人的姓名被仔细地涂抹掉，和零一起用力把烤箱抬出来以后，破口的快递箱里掉出了一张贺卡，空白的那一面写着祝他生日快乐，不忘初心。
零当时义愤填膺地说，什么啊，这个笨蛋叔叔，景的生日早就过了，而且——你已经送过礼物了！
生日过得早的人就只有一份礼物，没有贺卡，没有特别留言，他心理不平衡是难免的，几乎快把悲伤淹没的气愤也是。
什么啊……什么啊！这份礼物根本不是还在人世的你准备的，拜托别人帮忙结果被敷衍了也好，走得匆忙没能安排妥当也好，你其实真的已经不在了的事实，不就完全露馅了吗？
同时意识到了这一点，一个少年恶狠狠地用袖子抹过眼睛，说着眼里进了辣椒就跑掉了，另一个少年对着与破铜烂铁无异的烤箱发了半天呆，最后什么也没说，独自把烤箱搬进了厨房，从那以后，礼物一直在那儿放着积灰。
他们都不觉得对方会忘记有这么一回事，就是不约而同绝口不提。
今天是例外。
“这家商社的名字，我当时在箱子上看到了，你说，叔叔会不会就是在这里买的？”
诸伏景光说完就笑了：“我说说而已，哪里会这么巧。走吧，零，我们继续找人。”
“上去看看吗？”
“啊？”
“我说，我们上楼看看，说不定就在电器区撞见他了。”
说是随便碰碰运气，降谷零的语气却像早知结局那般肯定。
金发青年的斩钉截铁感染到了诸伏景光，一句话令他猛然驻足，但在极短的停顿后，他给出的却是回绝：“别想了，零，今天要做的不是这个，班长他们都在认真找人，我们总不能只顾着私事吧。”
“我不觉得这是私事。”
降谷零深吸气，闭目的瞬间，漆黑的意识世界闪现出种种赤红的画面，每一幕皆惊悚骇人。
和景不同，降谷零是压力越大越会冷静的类型，有时甚至理智到了近乎冷酷的程度。
反正身边没有别人，强行抹去心头即将晦涩变质的焦虑，他问：“你不想再见到叔叔吗？”
——你究竟是不想见他，还是害怕在这里见到他？
答案呼之欲出。
“……”
诸伏景光沉默。
背对追根究底的发小须臾，他转身望来，目光深扎进金发青年灰紫色的眸底：“有时候我真想给你一拳。”
“你真给我一拳也无所谓，我又不是不会还手。”
降谷零似乎想笑，但嘴角僵硬地勾扯一下，随后还是放弃，变成快听不清的嗟叹：“我知道你不会逃避，所以才会这么说。”
卫宫切嗣，注定与这个漫长的副本有关联，不是仅凭他们的想法就能逃避得了的。
曾听笹谷椿说起过，他有一个无药可救、冷酷无情、再叠几行负面形容词也不为过的仇人，其他人怎么想不知道，反正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一听就醒悟了，前辈的仇人八成就是他们的切嗣叔叔。
之后的发展其实也很好猜……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会去找憎恨的仇人报仇的吧。叔叔第二次礼物送达的时间不早不晚，偏偏是八月二十五日的“今天”，他们待会儿就要在秋叶原碰面了么？
“班长他们去找椿的下落，我们干脆利落把叔叔挖出来，就这么决定了。”
“好。”
诸伏景光应下，和降谷零一起走向购物中心的大楼。
“……”
“……”
“零，走啊。”
“里面有点闷，我，再——透透气。”
“啧啧，你还好意思说我。”
两人半斤八两，打平了。
他们磨磨唧唧坐电梯秒上四楼，等突然找回智商，想起还有扶梯可以慢慢磨蹭时已经晚了，随着电梯门的开启，充足的空调冷气扑面而来，眼前一片敞亮。
两人此时的心境应当是极其复杂的，思念不知如何表达，思念之外的困惑不知道该不该表达，不得不滋生的质疑成了如同用粗刃刮剖心脏般的折磨。而如果猜测错误，那个男人并不在这里，刹那落空的希望又该如何自处？
然而——
纯属想多了。
真正重逢时，瞬间年轻五岁的两人呆了一秒，下一秒如脱缰野马狂奔而来，脸上挂上早已刻肺入腑的绝望：
“……叔叔！！！立刻迅速马上放下那口电饭锅啊啊啊啊啊！！！”
“家里的电饭锅已经多得放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