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他一身绯色官袍笔直站在那,金色晨光下通身的矜贵,本该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只可惜那眸子微凉。
沈如絮觉得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不想下马车:“陆世子有什么话请说。”
陆亭知平静盯着她。
默了片刻,沈如絮吩咐车夫:“吉三,把车靠路边停一停。”
得了这话,陆亭知转身进了旁边的米铺。
沈如絮跟着进去,见柜台前的标记,顿时明白这米铺是陆家产业。这会儿还早,铺子里没什么人,掌柜见她进门投来友好的一笑。
她跟着陆亭知到了后头的天井,站定。
“陆世子有何事?请说吧。”
“你如何结识二皇子的?”他开门见山。
沈如絮蹙了蹙眉:“我不知陆世子是何意。”
“你不必知。”
沈如絮一堵,对他这态度很是不可理喻:“若陆世子喊我来只为了问这些,恕我无可奉告。”
说完,她转身就走。
“陆某告诫沈小姐,最好不要接近二皇子!”
沈如絮倏地转身,笑得轻蔑:“你以什么资格告诫我?陆世子?”
陆亭知对于她的轻蔑毫无波动,面无表情道:“终日打雁终被雁啄,此话沈小姐不会不知。”
“我也奉劝陆世子一句,多管闲事死得早。”
这话一落,陆亭知脸上总算有了丝变化,脸色更沉了。
“陆某乃好言相劝!”
“小女子忠言逆耳!”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沈如絮转身出了米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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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凝绡院,沈如絮还在想陆亭知那番莫名其妙的话。
他到底是何意?
上辈子,舅舅入狱之后,她曾求陆亭知带她去狱中看望舅舅,彼时舅舅只让她别掺和此事,一切听陆亭知安排。
那时候她听说朱瑾潇在朝堂上为舅舅说过话,便想让陆亭知求朱瑾潇帮忙。可陆亭知却跟舅舅一样讳莫如深地让她别掺和此事。
再后来,许是陆亭知故意瞒着她,她鲜少从他口中得到朝堂的消息,最后一次,也是陆亭知奉命去将军府抄家的时候。临走前,他只说了句“絮絮你信我。”
沈如絮原本想信他,可后来舅舅冤死狱中,舅母和三个表哥也相继惨死,她难以相信了。
陆亭知是大理寺少卿,与朱瑾潇又是拜把子的好友,两人在朝堂上皆有不少势力。
舅舅分明是被人冤枉!
她不懂!不懂为何以陆亭知的本事却救不了舅舅,也不懂为何陆亭知要主动请缨去将军府抄家。
沈如絮坐在软榻上,想起上辈子的事,全身一阵寒凉。
过了会,紫菱捧着个匣子进来:“小姐,这是表公子派人送来的.....哎呀——”
紫菱踉跄了下,匣子掉地,里头的东西也散落出来。
沈如絮看着满地白花花的银锭,问:“这是什么?”
“表公子说是那孟晖还的二百两银子。昨日表公子才派人去催债,孟晖今日一早就还了。”
紫菱捡起银锭一颗一颗地往匣子里放,银锭相撞发出沉闷的声音。
沈如絮一半思绪还在适才的事上,少顷,突然停下来。
对紫菱道:“你把银子拿过来。”
紫菱捡了一半,把匣子搬过来放桌上,又去捡。
沈如絮拿出两个银锭,互相敲了敲,依旧是沉闷的声音。她又拿起其他的敲了敲,皆是如此。
紫菱问:“小姐觉得不对劲?”
“确实不对劲,”沈如絮说:“这银子声音不对。”
她吩咐:“你去柜子里把我存的银锭取过来。”
“是。”紫菱去了,很快抱了个小匣子过来。
沈如絮取出自己的银锭敲了敲,声音是清亮的。
紫菱也听出了差别:“小姐,这银子是假的?”
沈如絮摇头:“不全假,但也不全真。”
“你现在把这些银子给表哥送去,让他拿去熔一熔,看这里头银子有几成,又掺了些什么。另外再让他查一查这些银子孟晖是从何处所得。”
“是。”紫菱赶紧去了。
沈如絮这会儿脑子里有点乱,像突然笼罩了一阵迷雾,但从迷雾里却似乎抓住了点什么。
上辈子,还是陆亭知给她演示掺假的银锭和真银锭的区别,从重量、声音、花纹、色泽皆可分辨。
彼时陆亭知正在查葛州私铸银锭贪墨税收的案子,这案子复杂,还牵扯了廉州水患的事。
而年氏的老家就在葛州,孟晖手上的这些银子,会不会跟年氏有关?
午后,等沈如絮歇觉醒来,紫菱也回来了,她把熔了的银子拿过来给她看。
“小姐猜得没错,一锭银子熔过后,只有七成,掺了铅在里头。”她道:“表公子还查到这些银子是孟晖从王根福那里得来的。”
王根福是王婆子的儿子,而王婆子是年氏的心腹,这银子出自年氏之手准没错了。
紫菱问:“小姐,这数目可不小,二百两呐,这些银子是从何处来的?”
何处来的?
若她猜得没错,定是从葛州流通过来的。年家在葛州是商业大户,名下还有钱庄产业。私铸银能流通到京城,年家的钱庄定然功不可没。
想了想,沈如絮道:“一会你再去给表公子传句话,让他紧守秘密,这件事切莫张扬。”
“另外,”她吩咐:“明日午后帮我备马车,我们去王根福的铺子转转。”
她要亲自去确认下,若是王根福的铺子里有私铸银,那年氏的铺子肯定也有,或许流通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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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国公书房。
“廉州的案子查得如何?”靖国公问。
“目前搜集了些证据,但这些证据恐怕是有心人想给我看的,真正的证据应该还在廉州。”陆亭知缓缓品了口茶。
“你要去廉州?”
“还不确定,眼下京城事多,要看皇上的意思。”
靖国公问:“我怎么还听说葛州的税收案也跟廉州的事有牵扯?”
“都是为了钱,朝廷里头有人要钱,下头的人自然得想办法送上。”
“你的意思是?”
陆亭知笑了笑:“儿子也只是猜测。”
“看来事情不好办。”靖国公叹了口气。
“确实不好办,又都是在这个节骨眼。今日京城街道上还发生了起杀人事件,顺天府把案子请谳大理寺。”
“京城人命案子理该归顺天府管,为何推到你这来?”
“死的是襄阳侯夫人的幼弟。”
靖国公懂了。
襄阳侯夫人是个难缠的,素来疼爱她幼弟。案子若是办不好,顺天府尹得罪不起,也只能交到陆亭知这来。
陆亭知平静地喝了盏茶,似乎不太想谈这件事。
父子俩又聊了些别的,最后,靖国公把话头引到了陆亭知的婚事上。
“景川侯的孙女你上回也见过了,觉得如何?”
“正如父亲所说,确实是个贤淑端庄的女子,只不过......”
“得了!”靖国公打住他:“别往下说,再好的姑娘也能让你挑出刺。”
“你不想成亲这话我已听过无数遍,但我还是那句,娶妻就是娶势,想想景川侯,想想平凉布政司参政,嗯?”
陆亭知不说话了。
靖国公又道:“明日你母亲邀李家小姐去戏楼听戏,届时你也一同去。”
“父亲也清楚近日大理寺忙,儿子恐怕没空。”
“戏楼就在你大理寺附近,抽空去见个礼应该不难。”
停了下,靖国公定定看了会儿子,笑道:“如今你不想成亲,但等你成亲了,或许就不是这么个想法了。”
“那李家小姐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你们先熟悉熟悉,过段日子再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