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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大宋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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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江湖上有‘六成雷,四万苏’之说,这雷指的便是讲究「以理服人,以智胜人」的六分半堂,这苏指的也自然只有「唯情唯义,天下皆兄弟」的金风细雨楼!】

楼下说书先生的惊堂木一拍,说着的依然是汴京城中多听不厌的雷苏二派势力的故事,但饶是讲过几十上百次,每一个刚来到这座辉煌富贵之城的人都会驻足听上那么一会儿。

傅回鹤与花满楼坐在二楼,两人已然换上了与此处地界百姓无二的衣衫——好在虽然银票铜钱并不通用,但碎银子的确是硬通货。

“天子脚下,江湖势力却如此做大……”

花满楼说话时压了些声音,花家在商界官场都有涉足,花满楼自幼接受的教育也非常人所能比拟,眼界更是不同,侠以武犯禁这种事古来有之,但也没有哪一次会有什么好结局。

傅回鹤嗅了嗅杯中的酒液,似乎有些嫌弃,喝了一口之后便放在一边。

“金风细雨楼的背后有朝廷的影子,是近些年才新崛起的势力。

主事人是个相当有手腕的人,外可令江湖群雄低头称赞,内里交好朝廷大员,与类似六扇门的衙门机构私交甚好。

这才让金风细雨楼在短短时间内从六分半堂的身上撕咬下来四成的肉,稳稳站在了京城这样吃人的地界上。”

“听傅兄这么一说,我倒是对这位主事人有些好奇了。”花满楼的失态只在刚来到此地的时候,之后便又恢复了平日里温暖浅淡的笑容,“怎么了,是这里的酒味道不好?”

傅回鹤兴致缺缺道:“味道都大差不离吧。”

花满楼尝了一口酒,想了一会儿,忽然道:“你是不是……嗅不到气味,也尝不到味道?”

与傅回鹤相处越久,花满楼越觉得他之前觉得傅回鹤的一些戏言,似乎并非是简单一句的戏言。

“倒也不是,我不是说过吗?”傅回鹤的视线从窗外收回,再度落在花满楼身上,“你小楼的花香我就闻得到。”

花满楼也不再多问,只是笑道:“那回去之后傅兄可一定要尝一尝我后院还未启开的酒酿。”

反正每年都会来的偷酒凤已经被傅兄扔了出去,一时半会养不好脸上的淤青。

“你说的我可记下了,回去之后赖账我可是不依的。”傅回鹤也笑了,而后像是无意间抬手碰到了唇角的弧度,顿了顿,猛然发现与花满楼同处之时,他似乎总是在笑。

不过这应当并不是件坏事。

他想着,顺手捻了块点心放进嘴里,咽下去才发现根本没尝出滋味。

糟糕,还是想把人拐回离断斋。

楼下说书人折扇一打,语气跌宕激昂起来。

【虽说金风细雨楼的苏楼主近日卧病在床,大权旁落,但六分半堂痛失雷总堂主,更是大伤元气!兼之雷苏两家退婚一事,两方势力更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听到这里,傅回鹤拍掉手上的点心渣,对花满楼道:“要不要去看看他?”

“嗯?谁?”花满楼一愣。

“你好奇的人。”傅回鹤道,“金风细雨楼的主事人。”

***

金风细雨楼有青、红、黄、白四楼,中央立有一座玉塔,那便是金风细雨楼楼主的居所。

花满楼认为的见面,应当是傅回鹤与对方有旧,奉上拜帖入座相谈。

然而傅回鹤的见面,却是月黑风高夜,爬墙走瓦路。

花满楼站在墙边,俊雅的面容有些无奈:“一定要吗?”

傅回鹤丈量着墙面上下的高度,跃跃欲试:“这并不高,旁边有棵树,简直就像是为翻墙量身定做的。”

花满楼察觉到旁边的气流不对,出手迅疾地拽住了傅回鹤的衣角:“……不必如此。”

傅回鹤眨眨眼,问:“花兄有更好的办法?”

花满楼只得叹了口气:“虽然我是个瞎子,但是功夫多少还是会一些的。”

很难讲傅回鹤是不是早就打着这种主意,因为他现在的眼睛里明显闪烁着一种计谋得逞的狡黠:“好啊,那我就将我交给花兄了。”

……

金风细雨楼的机关遍布四楼一塔,守卫也很是森严,比起其他的地方,这里还多出了许多武功不俗的江湖好汉。

但傅回鹤却偏偏能报出精准安全且避开各路寻访人马的方向位置,配合花满楼悄无声息的轻功,两人几乎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惊动,就这么溜进了江湖顶尖势力的守卫最中心。

傅回鹤感觉到花满楼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抽走,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其实他挺喜欢武林人士这种上上下下飞的轻功,只可惜灵雾并不能让他变得可以修习这些世界的武功,不然还能给他贫瘠的生活带来一些乐趣。

“傅兄,我在想一件事。”花满楼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摆,忽然低声开口,“一个人如果能看清这么守备森严的地方所有的防守路径和机关触发,怎么会没有悄无声息潜入的本领呢?”

傅回鹤无辜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根本不是人?”

花满楼:“……”

怎么说呢,傅回鹤的回答,每一次都能击中花满楼毫无预想的点。

花满楼就这么听着傅回鹤的衣衫摩擦声忽远忽近,将这地方里里外外寻了个遍,特别是在花园和盆栽的地方,就连锦鲤池子都撩拨了半天,也没找到想要找的种子。

主人家不在,花满楼倒是没有随意走动,而是轻嗅着房中的燃香,眉宇间有些困惑。

傅回鹤回到花满楼身边,身周的气场有些冷凝:“我没有察觉到种子的气息……奇怪,莫非他还能随身带着种子行走在外?”

花满楼温和道:“或许你可以当面问问他。”

“嗯?”

“从房中的熏香来看,燃了已经有些时辰,此间主人走时并未熄灭,或许他离开的地方并不远,时间也并不长。”

花满楼的话音刚落,外间便传来响动。

傅回鹤握住花满楼的手将人拉到门后,两人的身边白雾顿起,逐渐将身形笼罩进去。

出现的是一个男人。

一个坐在轮椅中,面带病容,身形瘦削的男人。

只不过比起那日在离断斋时,他的面容红润了些许,眼睛更亮了几分,燃着一簇火,亮若寒星。

而就在他行至门口之时,暗处的许多扇窗户突然打开,寒光乍现的箭尖直指这个男人,尖端在黑暗中隐隐透着不详的颜色。

“这般意气用事,倒不像是狄副堂主的作风。”

只是九月,苏梦枕的身上就披上了厚重的大氅,他低低咳嗽了几声,双手中却还抱着一个圆形的类似汤婆子一般的东西,只不过上半部分却镂空成了类似金属香囊的模样。

“苏楼主为何不想想是不是自己的金风细雨楼出了些小问题?”娇媚的声音自暗处吃吃而笑。

此人正是雷媚,也是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见不得人的情妇,但同样也是关键时刻反叛雷损,使得雷损一代枭雄含恨命丧的关键人物。

苏梦枕侧首,只淡淡道:“多谢阁下提醒,只不过这不是六分半堂,不必劳烦雷夫人费心。”

雷媚这样的蛇蝎,倒戈向金风细雨楼是为了向雷损报仇,但同样的,为了更大的利益,她也可以再次反咬金风细雨楼一口。

她来试探传言病情转好的苏梦枕,她也的确需要一个警告与教训。

苏梦枕的手里出现一把刀。

一把颜色血红,薄如蝉翼的刀。

只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艳红色的刀光闪过,破空声同时响彻在四个方位,就见那原本寒光乍现的暗器都被锐利的刀身齐齐削成了废品,而那道绚丽婀娜的艳红色却乖巧地回到了它主人的手中。

苏梦枕的武功比起他双腿健全之时,竟然又增益了几分!

这个人究竟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雷媚如银铃般的娇笑声再度响起,却已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

“……苏楼主,这不过是一次提醒罢了,贵楼也比六分半堂没有干净多少呢,后会有期……”

暗处那些操控机关的人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是他们的到来并非威胁苏梦枕的性命一样。

苏梦枕收起红袖刀,抬手掩唇又低咳了几声。

他控制着轮椅缓缓进入门内,抬手一挥,门被关上,彻底隔绝了外间的视线,而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声。

门刚一关上,就有婢女上来点燃了室内的炭盆燃炉,不一会儿,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但苏梦枕身上的大氅却并未取下,而是低声道:“出来。”

一个白衣男子从屏风后面缓步而出,看向苏梦枕的眼神满是关切:“大哥。”

白愁飞走到苏梦枕身后推着苏梦枕的轮椅前行。

“二弟。”苏梦枕看见白愁飞后面上的冷峻之色稍褪几分,“此番十二坞之行如何?”

……

之后的话,傅回鹤和花满楼并未再继续听下去,在白雾的遮蔽下,傅回鹤带着花满楼离开了金风细雨楼。

傅回鹤的手刚松开花满楼,就被花满楼拽了回去。

傅回鹤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花满楼有些结巴道:“傅兄,我、我们是在……是在天上飞吗?”

“啊,抱歉抱歉,我忘记了。”傅回鹤连忙让灵雾将两人从高空放下去,而后顺着花满楼的后背低声道,“冷静,冷静,只是在天上飞而已,你们不是经常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吗?”

“这不是一回事!”花满楼发现同傅回鹤在一处,比被牵连进陆小凤的麻烦里还要惊心动魄,“还有,轻功也并没有在天上飞。”

他的表情很是严肃。

“也差不离……”傅回鹤理亏地转移话题,“方才你见过苏梦枕了,如何?”

“苏梦枕。”花满楼被问及这个,很是认真的念了念这个名字,而后珍重道,“他虽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但……他也的确是世间少有的英豪,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他手中的便是我说的那颗种子。”

傅回鹤当时一眼便看出,苏梦枕拿在手里的那个金属圆球里面就是荆棘种子。

苏梦枕不但用自己的鲜血在喂养它,也的确尽他所能在保护这枚种子。

——即使这枚种子,甚至都没能保住他在苦水铺中剧毒失去的一条腿。

“你说那颗种子的状态不太好,我却觉得它似乎很是活跃。”花满楼微笑道,“我听到了她在苏楼主手中叽叽喳喳的声音,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唔,她在我那的时候据说哭的挺伤心,看来新主人的确是比离断斋好上不少。”傅回鹤方才也隐隐能感觉到荆棘种子内的生机蓬勃了许多。

与苏梦枕之间的联系也愈发紧密起来。

“对了,刚才你说到室内熏香的时候,表情为何有些奇怪?”

花满楼道:“因为我闻到了那熏香和室内摆放的几方盆栽药性混合后,便是一种要人性命的慢性剧毒。”

傅回鹤并不意外,他早在结缘屏上便看尽了苏梦枕原本的命运轨迹,自然知道苏梦枕此时身边的兄弟是如何的豺狼虎豹。

而后他听见花满楼又道:“不过想必苏楼主也已经知道了。”

“哦?”傅回鹤想了想,了然,“种子。”

花满楼但笑不语。

在离开前,他听到那个小姑娘焦急的声音反复说:

【苏、苏苏!这个人想杀你!他想杀你呀!!】

而苏梦枕的手指,则是在安抚般地轻轻拍了拍手中的金笼。

***

回到离断斋,两人便见到留着看店尔书一脸生无可恋地躺平在长桌上,听到两人来也只是翘了下尾巴以示抗-议。

傅回鹤随手捋了一把毛绒绒的小兽,而后问花满楼:“怎么样?花兄有没有觉得离断斋是一个十分有趣的地方?”

梅开三度。

花满楼无奈:“傅兄……”

“好吧,没关系。”傅回鹤耸肩,“你的寿命还很长,我可以晚几年再问。”

花满楼到底不是离断斋的人,傅回鹤不能屏蔽三千世界的天道太久,所以才会匆匆带着花满楼回来。

不过好在荆棘种子的情况的确不错,一开始傅回鹤其实是打着如果苏梦枕没能好好对种子的话,就剥夺契约转嫁给花满楼的计划。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不用承担强行打断契约的痛苦,傅回鹤的心情也十分轻松。

“傅兄知道我在何处。”花满楼笑得温雅,语气真诚而郑重,“但有所需,在所不辞。”

傅回鹤于是便道:“那不如现在便去小楼的后院,启两坛好酒如何?”

花满楼笑:“自无不可。”

两人于是并肩向外走。

“其实,在看到苏楼主与种子的相处之后,倒是的确让我有些感触。”花满楼忽然道。

傅回鹤:“感触?”

“苏楼主应当是个很寂寞的人,但是有了一颗在这世上视他为全部,不论何种境地都陪伴左右的种子,未尝不是一种值得他人艳羡的幸福。”

“人生一场,有这样的陪伴足矣。”

话音刚落,长桌之后的墨玉屏风骤然闪过金色的光芒。

长桌上的尔书猛地坐起身子,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傅回鹤朝外走的脚步顿住。

花满楼疑惑侧目:“怎么了?”

傅回鹤回身,注视着屏风上一笔一划写出的花满楼三个字,嘴唇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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