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回 落脚淮安筹大典
中国的漕运,开始于春秋,发展于秦汉,繁荣于唐宋,鼎盛于明清。历朝历代的兴亡都与这一条条的水道有着极度密切的关系。
要说这淮安除了沙天帮之外,还有一个漕运的组织,却是朝廷的。在淮安府山阳县有一个淮安漕运总督府,如今的漕运总督姓赵,名叫赵洪道。此人极度贪婪,又十分懒惰,自从上任漕运总督半年后,提高了官方漕运的价格,企图谋取暴利。
赵洪道的举动却使得民间的漕帮兴盛了起来,十五年前他曾出任过漕运总督,那时还比较年轻,需要一些政绩来证明自己,所以并不是十分贪婪。六年后,赵洪道因政绩卓著,被调往北京出任正二品的户部尚书。但接任他的另一位漕运总督干了四年,在职时贪污腐败,搞的江淮一带民不聊生,成化皇帝便在成化十八年时重新将赵洪道调任回漕运总督衙门。
赵洪道一到淮阴,百姓以为盼来了救星,那时都欢欣鼓舞。可好景不长,赵洪道再次上任仅仅半年之后,比之上一任的漕运总督揽钱行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那时沙天帮帮主沙通天自尽,沙成被害,导致了江淮一带的漕运既无官运,也无民运。九通派与定江帮趁势派人在江淮一带拉拢生意,可这两个帮派动不动便大打出手,打过一段时间后,纷纷上调漕运价格,直至商贾无法接受,漕运一度中断。
说来也算稀奇,江淮一带,除了淮安府之外,其他各府的农业经济每况愈下,几乎一年闹一次盐荒,两年闹一次粮灾,可这丝毫没有影响过淮安府。
原来淮安当地的财主在之前漕运畅通时,攒下了大量的金银,漕运受到了严重的阻隔后,他们便在当地开办了丝织品的手工作坊,低价收来蚕丝,低价雇佣劳动力,有了产品之后,再将产品以道路运输的方式,寻找马帮或者镖局运到淮安西边的凤阳府一带进行贩卖,获利甚丰。
这一做法慢慢的传将出去,传到了苏州与扬州,当地有些家底的商贾纷纷效仿,而梁浩铮的义弟沈扬文家中便是如此做的。
在这种中国早期资本主义萌芽的推动下,江淮一带的城镇经济日益变得繁荣了起来。可是在这种繁荣背后,却隐藏着贫富差距过于悬殊的危机,一度出现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惨状。
由于此等种种原因,梁浩铮此时亲眼目睹了淮安府沭阳县的繁荣景象时,不禁的一呆,因为他自己就是个穷苦的出身,对于这等撑死富人、饿死穷人的“繁荣”深恶痛绝。
梁浩铮怔怔的进了沙天帮总舵的兽头大门,迎面的乃是一个高约三丈的巨大石屏风。他左顾右盼,只见那正门两边各有一条长长地游廊,游廊一侧大概各有十余扇房门,乃是沙天帮中最底层的苦力休息睡觉的地方。
绕过石屏风,乃是一个穿堂,走过穿堂才是正厅大堂,大堂前有花池,后有假山,两边的门窗装饰皆是雕梁画栋。
梁浩铮右臂仍然被硬木夹着,动作稍有不慎,便引起钻心的疼痛。可这宅院实在太大,一路走来,不断有帮众向他行礼问好,他每每回礼时,总是碰到右臂,搞得痛苦不堪,还没等走到正厅,额头上便又冒出来豆大的汗水。
将到正堂时,梁浩铮安排了一人带净帮一众门徒前去领取衣服,并帮他们分配了房间,自己缓缓来到大堂内,一进去,便看到一个断臂的汉子,正是高扬帆。
高扬帆一见梁浩铮胳膊上的硬木夹板,心中一惊一疑,忙上前问道:“帮主,你如何受伤了!”梁浩铮苦笑道:“有帮山贼在路上拦截,被我与几个朋友击溃了,我见他们各个英雄,便想着收入门下,谁料他们不服,我自己将手磕在树上磕断了。呵呵,如今我俩一样。”
高扬帆狡诈多疑,虽不尽信,但听着他言语中并无错漏的地方,只能嗔怪道:“咱们沙天帮乃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正道,怎可留些山贼呢?”梁浩铮道:“高堂主暂且不要动怒,这些人身手不错,我们沙天帮刚刚一统,需要的便是这种人替咱们给九通派与定江帮一个下马威。到时将生意都夺回来,咱们再卸磨杀驴,岂不是美哉!”
这番话乃是他在凤阳时便已经想好来敷衍高扬帆的,这些净帮人,各个是朝中通缉的要犯,若高扬帆存心置梁浩铮与死地,只需向当地的衙门抖搂点风声,梁浩铮便立刻被逼上绿林,甚至当场惨死。
高扬帆道:“既然帮主有些打算,我就不再过问,如今你有伤在身,咱们的接任大典是如期举行?还是延后几日?得需帮主亲自定夺。”
高扬帆的这番问话,也是梁浩铮提前想到的,此时听他问出,便回应:“如期举行便是,郎中说我这条胳膊已经废了,即便以后骨头长起来,也再拿不了兵刃,延迟些时日也无用处。”说这些话乃是让高扬帆放下心去,毕竟高扬帆乃是废人一个,若将来与梁浩铮起了冲突动起手来,也不是他的对手,如今二人都没了一条手臂,才能使高扬帆轻敌,更快的露出狐狸尾巴。
这又是断臂之后的一点收获,但与其说是收获,倒不如说是梁浩铮用来安慰自己的一点主意。高扬帆听了这话,心中自然洋洋得意,说道:“那便请帮主好好歇息,明日一早,我们去运河边上祭拜水神,而后回沭阳,次日在沭河边举行接任大典,我已派人前去沭河边搭台布置,估计明日一早才能布置好。”
梁浩铮笑道:“高堂主安排的细致,辛苦你了。在接任大典上,我有什么需要做的么?”高扬帆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的簿子,递给梁浩铮,道:“这是接任大典请来的客人,请帮主过目。”
梁浩铮看看断了的右臂,摇头道:“我手不方便,高堂主收了簿子口述便是。”高扬帆应了声“是”,收起簿子,续道:“我们沙天帮第一次办这样的接任大典,我是参考江湖里其他门派的规矩作地安排。唯一不同的是,咱们此次接任大典,并非只有帮主接过门派至宝,还增加了一个漕帮会盟。”
“漕帮会盟?”梁浩铮发问,高扬帆续道:“正是,帮主你也知道,沙老帮主七年前便故去了,江淮一带的原属于咱们的生意范畴被定江帮与九通派瓜分。先前九通派长老展良已当众说了,九通派愿与咱们修好,并归还咱们以往的生意地盘,可定江帮那边并没有什么消息。而且咱们与定江帮在南阳时曾大打出手,双方都有几笔血债,此次借机开这个漕帮会盟,便是看看定江帮的反应如何。”
梁浩铮点头道:“原来如此,高堂主心思缜密,以后我还指望你多多的教导。”高扬帆作揖还礼,续道:“此次接任大典与漕帮会盟邀请的人有,九通派掌门萧名权、长老李然、展良、姚玄;定江帮帮主司马宵、少帮主司马翔;还有漕运总督赵洪道;沭阳师爷,也就是如今沭阳代理知县李平。除此之外,还请了江湖白道上的一些旧友以及各门各派的耆宿,本来咱们在黑道上也有些交情,可这次因有朝廷的人加入,黑道的朋友不方便请了,待日后也需摆下酒宴赔礼,不然会被人说咱们沙天帮礼数做的不好。”
除了漕运三帮的人梁浩铮听雷动说过之外,地方的官员他是一概不知,也不知这赵洪道与李平是何须人也。梁浩铮点头称好,心里一个激灵,问道:“没有请穆大侠与水大侠么?”
高扬帆道:“已派人去请了,毕竟我们的比武夺魁是穆大侠做的见证,若是不请他来,自然有些说不过去。可是派出去的人至今没有消息,只怕没有找到他们二人。”
梁浩铮他如此一说,心中不禁有些失落,毕竟后天的接任大典会出现什么状况,是他预料不到的,万一有人对他不利,穆成不在,他只有自求多福了。
“你心中可有堂主的人选?”梁浩铮问道。其实这话一问,梁浩铮也是耍了个心眼,就看着高扬帆能不能上当,他若说出让谁谁谁接任堂主的话,梁浩铮便可以推测那人是不是高扬帆的心腹。
高扬帆思虑片刻,道:“回禀帮主,你在咱们帮呆的时日不长,况且咱们分裂已久,我哪怕说来几个名字让帮主参考,恐怕你也不认得他们,我倒以为堂主之选不需太过着急。”
梁浩铮见高扬帆没有上当,便换了话题,问道:“其他三个堂这些年各自的银两、船只是否收来了?”高扬帆点头道:“正是,我回淮安第一件事,便是雇了一个账房先生清算账目,待接任大典完毕后,账目大概就会清算完毕,到时再交给帮主过目可否?”
梁浩铮道:“甚好,那若我现在想用些银两,怎么办?”高扬帆道:“大宅西北第一间房是咱们北堂原先的账房,北堂账目清楚,无需重新点算,若帮主有需要,自行去拿便可。”顿了一顿,续道:“不过咱们帮还有些别的规矩,帮主所用银两若超过三千两,便要通知各堂堂主,告知银两去处。”
梁浩铮一惊,倒不是因为这个规矩,而是三千两的数目在他看来,足够他花上几辈子了。而在沙天帮里,三千两似乎只是区区小数!
高扬帆道:“还有一事,咱们帮的至宝便是那本《凌空剑谱》。接任大典时,会有三位耆宿一同交给你,算是移交至宝的仪式,所以在此之前,还需帮主将《凌空剑谱》先交于我保管。”
梁浩铮一愣,看他一眼,高扬帆怕他怀疑自己心怀叵测,忙道:“自然,这些只是做给外人看的,帮主此时也可随意给我本簿子,让外人看来那是《凌空剑谱》即可。话说回来,没有几个门派会在接任大典上真正拿出自己的镇派至宝,恐遭外人盗窃。”
梁浩铮道:“好,那我便随便拿一本给你。”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高扬帆。
高扬帆接过一看,只见册子封皮上“端怀拳”三个黑字赫然入目,并不是他希望的《凌空剑谱》。这本端怀拳乃是当初梁浩铮、沈扬文、中村依穆三兄弟在苏州九华客栈中教训那家店小二时,在他怀中掉落出来的。当初小木说这只是拳法中的基础路数,梁浩铮便不以为意,虽然一直带在身上,却不曾翻出来看过一眼。
高扬帆接了册子,续道:“我去请个郎中,给帮主瞧瞧伤罢!”这话中字眼虽是关切,但却是命令的语气,看来高扬帆并不是太相信梁浩铮的手臂是真的断了。
梁浩铮自然也听出他的话外余音,笑着应了,说道:“那我先回房间,劳烦高堂主寻来郎中后将他请到我房间中。”
高扬帆行礼退了下去,并吩咐了一位帮众将梁浩铮引到给他安排的房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