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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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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屋子本来除了收纳整齐的书籍, 和配置顶级的电子设备,往常只会出现罐装可乐或者矿泉水瓶,然而此刻画风截然不同。

巧克力味夹心糖的袋子打开了, 吃到一半放在液晶屏幕前,水杯里都倒了鲜榨的果汁。

两只电脑椅挨得很近,好像轻轻往前蹭一下,就能贴在一起。

林秋宿抬起眼, 撞上谢屿的视线, 不禁怔了怔,过了两秒才堪堪反应过来。

……在意?

像谢屿这样的人,习以为常地被瞩目被簇拥, 被外界围着转, 而姿态总是游刃有余, 仿佛从不受外界影响。

他的情绪向来稳定内敛,也会被其他事物牵着走?

而那种又淡又自持的目光,真的会固定在别人身上目不转睛?

林秋宿想象不出来, 再从谢屿的眼神里,捕捉到几分促狭的笑意。

莫名有些加快的心跳声中,他感觉自己貌似被揶揄了, 登时别开了脑袋。

“如果你不开心, 我当然不去啦。”林秋宿认真地回答,“小梁又不能帮我改代码。”

合着是觉得谢屿更好用, 还挺会看局势的。

谢屿不知道该不该为此得意, 嗤笑了声, 提醒:“人家等你吱声呢, 你早点回复他。”

“你的地盘到底有没有门禁啊?”林秋宿黏着问。

谢屿说:“噢, 还想彻夜不归啊。”

林秋宿:“。”

他只是随便打听一下。

谢屿面色不改, 悠悠地开口:“可以的,你去玩吧,不用管我一个人在家安不安全。”

林秋宿:“……”

怎么,这处安保好得和银行金库一样,能有小偷入室到这里来吗?

但凡放一个往电梯里张贴小广告的进来,每年的天价物业费都算白交了。

想到这里,林秋宿哭笑不得,朝谢屿“略”了下。

接着谢屿回敬了一个“略”,但林秋宿没有继续互相攻击,低下头打字。

果然,梁枫说:[那十点半在店里见吧!]

前几天梁枫和其他朋友去毕业旅行了,昨晚刚回来,买了些伴手的纪念品。

梁枫说到这个,还给林秋宿拍了一张照片,那是套皮影戏制品,雕刻得非常精美,准备送给他当礼物。

林秋宿向他道了谢,再迟疑了一会,说夜宵不能吃得太晚。

梁枫:[诶,你哥同事管太宽了吧?你回去得晚了,他会对你摆臭脸么?]

其实谢屿并不是控制欲过界的人,恰恰相反,平时相处充分地给林秋宿留出了个人空间。

而且,即便之前闹过几场乌龙,谢屿也从来没对自己冷下过脸。

刚才几句插科打诨,林秋宿能感觉得到,比起抵触他和梁枫往来,谢屿更多的是在借题发挥逗弄人。

以往自己和朋友出门,谢屿不会多加管束,就算有几次回来得晚了些,也不会数落他玩心太重。

但林秋宿还是回复:[不是的,主要是他一个人在家比较危险。]

梁枫看着屏幕,头顶冒出许多问号:???

兄弟,你哥同事今年三岁吗?

·

二十二岁的谢屿低低地打了个喷嚏,把喝完果汁的水杯拿了出来,径直去厨房里洗掉。

林秋宿蹦蹦跳跳尾随在他后面,得意地将自己收到伴手礼的事情,分享给了对方。

谢屿捧场:“梁枫有心了,你可以回赠一些家里的小饼干。”

之前他们烤了一些点心,饼干分成了三罐,还有一罐没拆封过。

林秋宿点点头,觉得谢屿建议得有道理,自己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

这里许多家具需要细心地养护,保姆收拾半天,刚清洁完几间空屋,准备换一套工具去露台。

那处被布置了庭院景观,由建筑大师亲自设计,砂石和耗材都是千里迢迢空运过来,一整套费用堪称天价。

园林有专人进行季度维护,而她虽然受过一些专业培训,但只敢小心翼翼地稍加修剪枝叶。

然后她去露台那边一看,见到一角绿油油的画面。

本来被纯白色细沙覆盖的地方,细沙已经被铲到旁边,堆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坡。

几株蔬菜苗霸占了它的领地,迎着太阳茁壮成长,洋溢着大自然的生机勃勃。

枯山水本来充满了高贵冷艳的气息,叠加上这么一角画面,逼格在此刻俨然整个垮掉。

保姆就差两眼一黑,不可置信地回屋内找人。

“您、您的……”保姆神色有些恍惚,“屋外面怎么多出一片小农场?”

谢屿知道林秋宿在露台栽种小番茄苗,也过去看过,没觉得哪里值得诧异。

他说:“对啊,赵家送的,在这儿长得还挺好。”

提到这个,他还挺骄傲:“看来这里风水不错。”

林秋宿附和:“不用施肥都可以拔苗。”

保姆:“…………”

从马尼拉运过来的草坪,比许多人家里的实木地板还贵,当然不错啊!

但这玩意不远万里地被运过来,是用来翻土种菜的吗!!

她见谢屿表情如常,不知道是真的不介意景观被这么折腾,还是不清楚这些东西价值有多么昂贵。

犹豫片刻,她决定提一下。

“我记得露台装修的时候,光材料就花了上百万?可能这些番茄苗看在钱的份上也会拼命长。”

尽管谢屿没什么动静,但林秋宿惊了。

林秋宿倒吸凉气:“那堆沙子和歪脖子树值那么多钱?”

保姆沉重地说:“要是加上设计费,成本还能翻个倍。”

林秋宿:“……”

他迟钝地想,小番茄多少钱来着?

五块钱一斤都算不错的了。

他恍惚地上前走了几步,打算去把东西挖了,将草坪和沙子重新变成原来的状态。

可是谢屿问:“去哪儿?”

林秋宿羞恼地回答:“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农场决定从今天起结束一场铺张浪费的错误!”

谢屿嗤笑:“那堆摆设又没人看,放了那么久,我都没瞧过几次,小番茄种出来了还能吃到几颗。”

林秋宿扭过头看他,他问:“可以给我吃的吧?”

林秋宿麻木地说:“本来觉得它被养死了也没事,现在它必须量产三百斤了。”

保姆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但见雇主没意见,当然没再多嘴。

之后她给真皮沙发做保养,余光中忽然出现一抹清雅的颜色。

原先一直放在陈列柜上的古董瓷器,现在居然挪到了沙发与落地窗帘的狭窄夹角处。

因为带着盖子,她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自然而然以为里面空无一物。

毕竟没人会真的把古董当做罐头来用。

接着,她想把瓷器放回原处,却出乎意料地发现……

重量居然不对!

保姆打开盖子,发现里面不仅有东西,而且放的是腌萝卜。

味道倒是挺香的,感觉口感应该不错,卖相也很上乘。

可无论它怎么好吃,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啊!!

如果说刚才保姆是倍感震撼的话,此时她已然陷入了怀疑人生之中。

她不是在做梦吧?!

当她捧着东西半天难以消化信息量的时候,谢屿也挺纳闷。

他母亲念叨过一只古董,去年被他在拍卖会拿下以后,因为母亲不急着要,所以直接带到了这栋房子里。

但之前他没怎么注意,忘了究竟随手搁在哪里了,这些天忽然记起来,一直没有找着。

不过这玩意肯定是放在这儿的,他也就没怎么上心。

毕竟丢失物总有一个明显的规律,在自己拼命去找的时候消失不见,又在不经意间突然出现。

尤其是买到替代品之后,出现的可能性会更大。

于是谢屿疑惑归疑惑,却没付出行动。

或许放在了某个自己忽视的地方,横竖不会人间蒸发,估计哪天就突然冒出来了。

“小老板,我把这只东西放在柜子上可以吗?”保姆又硬着头皮来找他。

这时候林秋宿在打游戏,听到声音没有回头,但拉了一下谢屿的胳膊。

谢屿扫了一眼,看到自己刚想起来的古董,现在被保姆拿了过来。

称作“拿”好像不太准确,用“掂”来描述动作更加妥当,此刻精致的瓷器在保姆手里似乎沉甸甸的。

谢屿当场没有想太多,让保姆去摆好就行。

等到保姆收工离开,他路过长廊的柜台,看到这只古董瓷器,顺手掀了一下盖子。

目光往里面一瞅。

塞了半瓶多的萝卜…………

谢屿:“。”

记起来了,之前林秋宿还跟自己问过,能不能拿客厅的罐头腌萝卜。

敢情是价值一长串零的罐头。

他来到林秋宿身边,拍了拍少年略显单薄的肩膀。

林秋宿抬起头看向他,表情很是茫然无辜,搞得谢屿略微顿了一下。

然后,谢屿不自然地挪开视线,说:“你要不要拍照搜索一下萝卜罐头?”

林秋宿不明所以地过去了,回来时脚步虚浮,脸色也有点苍白,轻轻地靠在谢屿身侧。

很显然,他拍照搜出了一堆新闻,去年这件瓷器作为拍卖会的压轴,被神秘卖家带走。

林秋宿非常不解,难道谢屿家最便宜的东西,是那辆用来在市区里代步的AMG GT63s?

谢屿垂下眼,只听林秋宿暗落落地嘀咕。

“你想吃均价八位数的萝卜吗?我看腌制品放太久也不好,要不要今天拿出来切掉一点?”

不等谢屿回答,林秋宿又放弃遮掩,颇为苦恼地说:“怎么办啊谢屿,我好像又搞砸事情了。”

他心里有点苦闷,忘了遵循以往的那套礼貌客气,连名带姓地称呼对方。

这事也有谢屿的疏忽,即便有一些意料之外,也肯定不会怪罪别人。

说到底,小林同学做错了什么呢?

他只是因为太讨人喜欢,被管家投喂了好吃的。

谢屿嗤笑:“哪里搞砸了,这不是在帮赵居竹家的萝卜抬身价?”

林秋宿:“……”

要不要替赵居竹说声谢谢啊?

晚上,两人从厨房里找到一只干净的塑料食品盒,把瓷器解救了出来。

林秋宿一本正经地检查了两圈,幸好没有任何破损,这才放心地交付。

谢屿就好像一个终于接到存活人质的受害者家属,此案没有真正的凶手,所以他没怎么吭声,仔仔细细把瓶身擦了半天。

林秋宿瞄到一眼,说:“它要被你擦成磨砂皮啦。”

谢屿默默停下了擦拭,虽然一片安静,但林秋宿总感觉可以听到……

某人心在滴血的声音。

他观察了一会儿谢屿的神态,谢屿眉目淡淡,一点情绪都没显露。

“在难过呀?”林秋宿说。

谢屿道:“倒是没这么严重。”

话音还没落下,他的尾音被咽了回去。

因为林秋宿牵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毛茸茸的、发丝柔软凉滑的脑袋上。

——谢屿偶尔会揉林秋宿的脑袋,但次数很少。

并且林秋宿似乎不太喜欢被如此对待,每次都气鼓鼓地试图逃脱,可惜挣扎中难以如愿。

可是当下,林秋宿主动地蹭了蹭谢屿的掌心,语调天真又认真。

“别生气啦,要不然你揉揉我?”

他抬起双手凭空做了个用力搓弄的动作,小声嘟囔:“一般都说这样很解压诶。”

谢屿感觉自己的右手仿佛瞬间生了锈,脑海里好像涌进了许多东西,又好像一片空白。

明明手心里是软和的触感,却教他根本动弹不得。

这是怎么了呢?

难道林秋宿身怀魔法,会暗戳戳给他施加定身咒语吗?

谢屿冒出这种想法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好笑,接着指尖动了动,很慢地揉了一下林秋宿的头。

“没生气,你也别往心里去。”谢屿收回手,说。

他没有直接告诉林秋宿,自己之所以忧心忡忡,实际上是在纠结如何向母亲找借口……

为什么她全额报销的拍卖品,在他这里放了半年多,染上了一股刚从萝卜地里□□的味道。

要不然就说是赵居竹干的吧?

可是这么讲的话,赵居竹估计要被他妈妈连夜索命,这货当场把林秋宿出卖了怎么样?

半晌没想出来怎么打幌子,谢屿决定放弃。

林秋宿睁圆了狐狸眼,向他试探:“真的没有呀?”

谢屿翘起嘴角:“那要不然再给我揉一会。”

听到这句话,林秋宿立即搬出一个古老的说法:“不可以了,这样会让我长不高的,我还想呼吸一下两米的空气。”

谢屿挑眉:“两米?”

林秋宿点点头,浮夸地用手上下比划着:“嗯嗯,还差这么一截。”

随即,他就被谢屿稳稳地举了起来,短促的慌乱声还没发出,就感到一阵新奇,转而发出雀跃的惊呼。

上一次被这么举高,还是八岁的时候,被讨厌鬼林观清抱来抱去,还被调侃腿太短走不快。

这回的体验感就不一样了,林秋宿活泼地在谢屿这儿转悠,表示俯视众生的感觉可太爽了,好想再来一次。

很遗憾的是,谢屿作为那个被俯视的众生,并没立即配合。

他见半天甩不掉这小尾巴,便抱着胳膊瞧过去。

“你突然这么黏我?噢,食髓知味?”谢屿说,“再跟下去就要一起去厕所了啊。”

林秋宿:“……”

黏在后面的小尾巴无情消失了。

·

自从林秋宿考出驾照,谢屿就把车钥匙放在了玄关的小筐子里,让人需要的话随便拿。

不过最近林秋宿鲜少出门,有的话也是和谢屿一起,没有特意去看过小筐子里放的钥匙是什么。

以至于他出发去和梁枫碰面之前,驻留在玄关许久,面对五把各式各样的车钥匙,整个人眼花缭乱,大犯选择恐惧症。

更糟糕的是,他并不认识品牌标志,就挑了个看上去最朴素的。

一匹马,这图案够复古了吧!

十五分钟后,林秋宿绝望地开着法拉利,接受路边一众人投来的目光。

跑车与其他车的体验差别很大,底盘和座位太低,手动挡很麻烦,驾驶员的视线角度也有所不同,林秋宿不得不慢吞吞地挪动。

吃完夜宵再回来时,他从蝴蝶式车门钻出来,顿感腰酸背痛,就差两腿一软。

“回来得这么早?”谢屿在远程加班。

林秋宿只想回床上瘫着,将顺手打包的单人份食物放在了桌上,再伸出手指了一下,嘱咐他如果饿了的话就拿去加热。

半夜,谢屿摸索到餐厅打开餐盒,然后开始在线搜索微波炉如何使用。

等待机器运转的间隙里,他想把打包袋扔掉,票据从里面轻飘飘地落了出来。

谢屿弯腰捡起来一看,看到这份夜宵的名字:

[一人食:给心上人点份香喷喷的小心意/爱心]

·

正在洗澡的林秋宿并不知道,因为一时好心带回来的夜宵,居然招来了飞来横锅。

他换上舒适的睡衣,用干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往屋子走,就看到谢屿斜倚在自己的卧室门前。

“心意我收到了。”谢屿缓缓地清了清嗓子,矜持地向他说。

林秋宿:?

没懂谢屿在搞些什么,他听得云里雾里,警惕地没有立即吱声。

打包一份饭菜而已,要是谢屿仔细看价格的话,会发现标价都没超过二十块钱,有必要特意来感谢么?

这次局面非常反常,在林秋宿谨慎的目光中,谢屿没有再多说什么,可谓是不给任何辩解的机会。

男人只是把一张长条状的纸贴在了门上,漫不经心地回了主卧,然后就是关门的声音。

林秋宿把毛巾搭在肩膀上,趿着拖鞋踩过羊绒地毯,一头雾水地靠近门口。

接着看清楚了上面的字,险些吐血。

林秋宿对此深感无辜,自己不过是买了一份店里打折力度最大的黄焖鸡单人套餐。

谁会关注这套餐竟有一个另辟蹊径的花名!!!

“你开门,你听我解释。”林秋宿急忙跑去隔壁。

他脸上发烫,敲着故意紧锁的房门,内心有苦说不出。

同时,谢屿找到了机会捉弄他,在门内使劲表演。

“你别说了,我都懂的,好好睡一觉吧,我们都当做没发生过。”

林秋宿:“。”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被谢屿气得头晕脑胀,他甚至想要踹门,想到了面前这块木板大致的售价,才堪堪忍住冲动。

“你有本事明天不出来。”林秋宿转动了两下门把手,开始装凶。

可惜这点威胁没有效果,谢屿反而语气更加愉快。

就算人不在眼前,林秋宿都已经能想象出,对方眉飞色舞又玩世不恭的样子。

谢屿为难地回复:“这怎么行,一天不见面,你不会想我吧?”

林秋宿只恨自己是个文明人,蹦不出脏话来。

“你也太讨厌了。”他喃喃。

再是不可思议地摇头:“如果想揍人也算想的话,你这么就理解吧。”

谢屿轻哼着,听到林秋宿离开时一步深一步浅的脚步声,优哉游哉地打开门锁,细开了一条门缝。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变动都发生在半秒钟以内。

林秋宿转身从门缝挤了过去,没有给谢屿回神的工夫,推着对方肩膀一副要将人捉拿归案的架势。

谢屿应对得猝不及防,怕和林秋宿撞上,下意识地往后退让,却在推拉中重心不稳,摔在了质感细腻的羊绒地毯上。

林秋宿被惹得满心懊恼,不愿意放过乘胜追击的机会,以至于一直没有松手,连带着和他一块儿栽倒。

砰。

谢屿倒在地上,上半身用胳膊牢牢撑住,却僵硬地不敢直接站起来。

——因为林秋宿跨坐在他身上。

另外一边,林秋宿已然是被愤怒冲昏脑袋。

他连惊吓都顾不上了,右手捏着谢屿的肩膀衣料,另一只手捞住了谢屿的脖颈。

少年一点也没有摔到,甚至根本没察觉到谢屿的不对劲,一味地要争执刚才的话题。

“我只是和老板说了要单人优惠套餐,谁知道他家是这种画风呀!”

“你去看他们外卖平台,双人餐还取名《喜结连理》呢,三人餐叫《没有一个是多余》!”

林秋宿气鼓鼓地要掏出手机来证明,发现林观清居然这时候给自己打视频通话。

他因此顿了下,被转移注意力,暂且放了谢屿一马。

总不能让哥哥目睹,自己骑着他上司吧?

要是这样,估计林观清得帮谢屿报警。

……等一等,骑什么?

理智回笼的林秋宿似是终于反应过来。

他的目光一寸寸地缓慢移动,迟钝地往旁边望去。

继而和谢屿大眼瞪小眼。

谢屿好像因为林观清打来的日常问候而松了口气,可表情上并没有明显的表露。

在视线对峙之中,那一丝茫然与无措还不由林秋宿确认,就被很好地收敛起来,眨眼间就难以被找到痕迹。

“我要告诉林观清,你把我扑地上,我受工伤了。”谢屿漫不经心地说。

林秋宿试图拉他起来,谢屿冷冷地笑了声,盘腿坐在羊绒地毯上,一副要碰瓷碰到底的德性。

到底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局势又逆转了!

林秋宿咬牙切齿,打算避开谢屿这个人,却见谢屿补充。

“还打算不负责任地跑路,原来这就是当代大学生的素质,懂了。”

谢屿嗤笑,还说:“好渣啊。”

林秋宿:“……”

素质市民小林轻轻叹了一口气,干脆也坐到谢屿边上去,划开接听键,就看到林观清站在茶水间里。

兄弟俩通常是语音联系,大概是太久没见过弟弟,光是看文字和听声音不太放心,林观清也想亲眼瞧一下林秋宿怎么样了。

所以这次他特意抽出空,提前预约了公司的会议室,破天荒地准备打视频。

现在林观清还在茶水间里,空出来的手在用一次性纸杯接咖啡。

这也是个狠人,林秋宿眼睁睁看着一杯浓浓的黑咖啡,不加一丁点糖和奶,被林观清喝了两口。

之前的游戏开发者大会上,林秋宿还记得林观清摆着精英面孔,看起来英俊又意气风发,超出所有人对年少有为的大佬的预期。

当时快餐店里很爱开嘲讽的小主播,见了都愣住,笑着感叹Clear怎么这么帅?

而现在……

“你们公司可以穿睡衣上班?”林秋宿提问。

眼前的林观清与当时天差地别。

尽管强行打起精神来了,但是深邃的眉目之中,有掩藏不住的倦意和疲累。

可见出差并非游山玩水走马观花,这种差事摊在身上,究竟是福是祸还不好说。

“可以啊,我们组的美协天天穿睡裤。”谢屿小声解答。

林观清来到小会议室,关门将咖啡放到桌上。

“美协穿的是阔腿裤谢谢,人家一个天天洗头吹造型的都市丽人,你当是程序组那些恨不得一大瓶沐浴露用两年的死宅?”

“还有这件衬衫也不是睡衣,只不过质感和绸面比较像而已!”

林观清解释完,纳闷:“你俩怎么回事?审美是谁传染了谁?”

谢屿:“……”

林秋宿:“……”

“你们那儿没开空调么?”林观清终于看向屏幕,愣了下,“不对啊,为什么一个个的脸那么红?”

林秋宿嘴硬:“怎么可能,你看错了吧?”

林观清倍感荒谬,简直要笑出声:“我又不是色盲,这还能搞错?”

“因为我们这儿开了美颜滤镜。”谢屿淡淡地说,“年轻人有偶像包袱,麻烦你理解一下。”

即便这份说辞在细想之下非常扯淡,无论是林秋宿还是他本人,都不是爱臭美的那类性格。

而且他们和林观清彼此熟悉,根本不屑于再叠滤镜。

但由于语气实在过于冷静和理智,仿佛在诉说什么科学真理,所以当下依旧具有足够的迷惑性。

更何况林观清这周一直在通宵加班,三天的睡眠时间加起来估计都没七个小时,生命值大概濒临猝死边缘。

疲劳大大削弱了他的敏锐力,听到这么离谱的一句话,愣是没有多疑,还颇为感慨地“啧”了声。

“秋秋自称年轻也就算了,你还能不能要点脸?我也就比你大了四岁好吧。”林观清完全找错了重点。

谢屿散漫地说:“三岁一个代沟,哥哥,我们之间没法相互理解很正常。”

谁特么是你哥啊?

林观清感到血压飙升,倒吸一口凉气,不打算再理这个人。

接着他侧过头,关心林秋宿的近况。

两个人聊了起来,谢屿自觉多余,去迷你吧台坐着,期间甚至在HR的邀请下,旁听了一场线上面试。

“你现在多高了啊?”林观清打听。

林秋宿左顾右盼,生怕谢屿偷听到了,嘲笑自己没他高。

好在门关得紧紧的,林秋宿压低声音,透露机密似的报了一米七八点五,四舍五入就是一米七九。

然后就收到了林观清的无情嘲笑……

“你这数字挺凑巧,下巴正好卡Island的肩膀。”

林秋宿:“……你好烦啊!个子没人家高是基因问题,你自己反思一下吧!”

“我觉得基因没问题的啊,从小我就坐教室最后一排。”林观清摸了摸下巴,“你自己变异别赖家里。”

林秋宿沉默了下,有点想挂断通话,懒得和这个人继续聊了。

就在他耐心耗尽之际,林观清不紧不慢地转移话题。

“话说你最近不太对,本来一天恨不得发八百条消息催我回来,现在几天没见你吱个声,是不是在Island那里乐不思蜀啊?”

“你还记得你姓林,不是姓谢么?再这样下去是不是要改口喊他哥了。”

林秋宿:“。”

靠,这人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吧!

还是在哪里安装监听器了?!

最近的确有点冷落林观清,他不作否认,时不时顺嘴叫谢屿哥哥也是事实。

但林秋宿佯装镇定,牢牢守住道德高地。

“要不是你率先把我丢在机场里,等着谢屿来捡,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吗?”

林观清被他精准拿捏痛点,自知这方面不占理。

“我会早点回来的,今天已经在看机票了,前些天疯狂加班你以为什么?都是为了赶在你拆了Island家之前,抓紧把你带走。”他话锋一转。

林秋宿恼火:“我明明……”

他打算说自己明明非常乖软懂事,有着丰富的寄人篱下的经验,怎么可能拆了谢屿的家?

随后犹豫了一下,发觉林观清的担心倒也不是毫无道理。

半小时前自己差点拆了谢屿的卧室门把手。

他在叔叔家从八岁长到十八岁,从没干过这种事情,唯有隔阂与心墙建了一层又一层。

而回想一下,自己只不过和谢屿认识了两个月不到……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林秋宿生硬地问。

林观清答:“我下周向总办述职,快的话希望交接完第二天就返程,恰巧有合适的班机。”

尽管这句话怎么听都挑不出错处,屏幕里对方的神色也自然而认真,林秋宿却莫名腾起一股微妙的预感。

总觉得……

林观清好像没有把事情完整地讲出来。

不过,这道念头一闪而过,林秋宿的思绪很快飘到了其他地方。

原先他迫切地盼望林观清早点回国,甚至想过提前找家酒店住出去,总之就是不希望和谢屿同居。

短短几十天的工夫,当林观清真的要接走他时,他却没有想象当中的欣喜若狂。

不该吧?林秋宿紧张地想着。

难道自己有这么没心没肺,在谢屿家过习惯了,就真的能把血浓于水的亲哥哥抛到脑后?

林秋宿立即摇了摇头,结束通话后准备回房睡觉。

但关上客卧门前,他忽地停住,像是临时记起来了很重要的事。

林秋宿看向坐在开放式吧台的谢屿,喊了声对方名字,再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

“能不能站起来一下,我想测测身高。”他说。

谢屿蹙了下眉。

虽然很想提醒林秋宿,他并不是标尺,但一头雾水之余,依旧很配合地直起了身。

“我说,这样怎么测……”

话刚讲半截,谢屿就把接下来的字词全部吞了回去,仿佛中蛊了似的,连呼吸都变得轻缓。

毕竟林秋宿抱着强烈的求知精神,试了试,把下巴搁到他的肩膀上。

确实是正好!!!

林观清那句话居然不是骗他的?!!

“差了八厘米原来是这样吗?我以为没那么多的!”林秋宿大受打击,有些沮丧地喃喃。

如果林观清在场的话,估计能比林秋宿更抓狂。

毕竟他只是随便口嗨一句,顶多催促林秋宿多吃肉蛋奶,营养丰富才能长个子。

反正根本没想让林秋宿亲身和谢屿贴贴!

当然,谢屿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少年将下巴抵在自己身上,一刹那产生的感觉酥酥痒痒,仿佛骨头都能为此软倒半边。

即便只是短暂的两秒钟,之于他如同电流蹿过全身。

为什么?

谢屿没有找到答案,捉摸了下,认为这个几乎不能用现代科学来解释……

不对,还是可以的!谢屿灵光一现。

这两年多忙着事业疏于重视自身状况,最近版本排期不算太满,该去做个体检了,他如此分析着眼前的异常症状。

自己很有可能是骨质疏松。

·

“咦,你最近怎么突然开始喝牛奶了?”林秋宿问。

印象中,谢屿是饮料大户,以碳酸汽水为主,其次是冰红茶。

这周四买了一箱十二盒的牛奶,以前谢屿是碰都不会碰的,全都交给林秋宿解决,这两天居然喝了三瓶。

他百度了一下牛奶的适宜人群,首当其冲的是少年儿童,谢屿已经不算其中。

缺钙、失眠、烦躁易怒……据自己观察,倒也没发现有这种情况。

剩下的一类是更年期患者。

选项排除到这里,林秋宿眨了眨眼睛,疑惑地“唔”了声。

他心说,谢屿是不是有跳级后遗症,成长得比别人快,身体机能走下坡路也比别人快,这会儿就迈到人生新阶段了啊?

他默默地惊讶着,考虑到谢屿要是进入老龄化,直接戳穿估计伤其自尊心。

于是他体贴地将这些想法捂在了肚子里。

谢屿正在看近期新人招聘的业务面评,颇觉本组的未来凄凄惨惨戚戚,随口说:“防高血压。”

林秋宿不太了解高血压这类病症,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很上心地查了几篇科普。

得知这玩意和老年人的动脉硬化密切相关后,他看向谢屿的眼神不再纠结,带了几分了然的不解、同情和悲伤。

不过谢屿没有注意到这个,让HR去预约了某位水平还可以的候选人,打算下周进行第三轮面试,没问题的话就直接来试用。

林秋宿在小阳台附近游荡了会,之前买牛奶的时候,促销员随手送了他两只氦气球,被他搁在了外面。

现在两只气球已然奄奄一息,被他拿回了房间里,开始研究氦气是不是真的可以让人变声。

五分钟后,这个世界多出了一个声音像动画片里小精灵的林同学。

“谢屿,小屿哥哥!”林秋宿喊,“猜猜我是谁!”

谢屿闻言一愣,笑了声:“你跟苏应钟学了夹子音?”

林秋宿晃了晃手上的气球,很热情地凑过去,与谢屿分享自己的成功秘诀。

再在他的邀请之下,谢屿架不住旺盛的好奇心,拿起另一只气球,也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就在他们被对方变声后的嗓音逗乐,较量谁网骗的成功率会更高时,门外的铃声响了起来,让两人暂时歇下嗓子。

谢屿点了下午茶外卖,以为是骑手到了,可是又有些不对。

一般来说,外来人员需要通过门禁处的户主审核,才可以有进来的权限,否则连电梯都无法使用,为什么这次直接来到了楼上?

不过有时候骑手也会被物业工作人员送过来,所以他没有多纠结。

“奶茶放在门口就行。”谢屿在玄关处喊。

因为声音太诡异,搞得林秋宿又闷闷地笑了几声,等谢屿开门而出时,门口却没有奶茶,只有……

目瞪口呆的谢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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