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遗落
[Clear今天只和你们约了晚饭?]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 职级挣扎在P10的策划小七皱了下眉。
自从大家发现Clear回来了,就催着他有空出来聚餐,今天策划组的原班人马终于碰上了面。
因为《燎夜》的投放指标压力大, 他们普遍比较忙碌, 往常能一起玩的机会并不多。
即便年度团建,也顶多是出去两个小时。
怎么听Island的意思,简单地吃个晚饭不太够?
难道除了Clear要长期调走, 还有别的大事要宣布,需要加一场饭后活动做缓冲?
不怪小七过于发散思维, 最近他们组被突然抽走了老大, 着实令人神经敏感。
他诚实地向制作人汇报:[对啊, 我们已经坐下了,估计吃到八点多?]
然后,谢屿很快回复:[大家最近辛苦了,我请你们泡温泉吧,就说是公司安排的。]
小七:???
操, 顶头上司这也太好了吧!!
果然他心里还有策划组!
谢屿:[别和Clear说有我掺和啊, 你拉着他去就行了,怕他这人考虑太多,到时候假惺惺跟我客气。]
小七就差眼下两条宽面条泪, 暗自感慨Island不止年少多金, 出手阔绰, 居然还很能为别人贴心打算。
自己刚才都没有想到,Clear如果不好意思, 很可能会推拒这份心意。
不过, 以前完全没有被看出来Island能这么设身处地啊?是因为要散伙了么, 所以最后一程格外上心?
小七认为一定是这样, 尽管Island和Clear共事时,隔三差五逮到机会就要互相讽刺。
但在长达两年多的针锋相对之中,肯定有了坚固而纯洁的友情!
于是,他对Island信誓旦旦地说:[包在我身上!]
·
细雨里,路灯下。
落单的林秋宿撑了把随身的折叠伞,有一点嫌小,走近了谢屿身旁,就自然而然地钻到了对方伞下。
“你怎么来了呀?”林秋宿惊讶。
谢屿道:“组里其他人跟Clear去聚餐了,托他的福,我在公司独守空巢,想着回家也是一个人吃泡面。”
说到这里,他垂下眼,望向林秋宿:“就出来随便走一走。”
这边确实离鸿拟园区很近,但晃悠到这里来,正好碰上林秋宿,怎么想都是蓄意而为。
但林秋宿很单纯地上当受骗:“噢,那我们好巧!”
谢屿看他拎着一袋水果,问:“你吃过东西了吗?”
“还没有纠结好,本来想逛完超市再叫外卖的。”林秋宿回答,“你有没有点子?”
谢屿说:“去吃日料?我记得有家店还可以,旁边开了电玩城。”
林秋宿对电玩城很是心动,可是怕晚上出去太久,被林观清知道了,兄长会不会有意见?
在他们两人为数不多的相处里,可能是因为自己当时年纪小,林观清对他管得比较严。
如果天黑要出去,即便同伴是傅迟,林观清也会不放心,每次要确认他到家了才会自己休息。
现在尽管自己成年了,可是以往常年被森严校规约束,寒暑假也没少被亲戚盯着,说到底没有解放多久。
遇到了这种事,还是会下意识地不太确定。
“林观清说他最迟八点能回来,会不会被他发现啊?”林秋宿跃跃欲试,却又发愁。
谢屿觉得好笑,散漫地揶揄:“我们是在偷情吗?需要害怕被你哥捉到?”
林秋宿闻言愣住,随即因为对方的用词,语气变得有些羞恼。
“没有啊,谁和你偷……偷那个!”他反驳,“我们顶多是便宜室友吧?”
谢屿的表情似笑非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应声。
“这可就不清楚了。”男人说。
两个人走进公寓的大厅,谢屿收起伞,停步在公用咖啡吧的前面。
林秋宿一头雾水,追问:“怎么不清楚?”
谢屿说:“万一你有非分之想,那不是变质成了兔子和窝边草的关系。”
林秋宿:“……”
他听完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放满水果的塑料袋,堪堪忍住当场把谢屿留在楼下的冲动。
他道:“电玩城有拳击游戏吗?”
“街机肯定是有的吧,你什么时候喜欢玩这种品类了?”谢屿说。
林秋宿回答:“也不爱玩,就是想揍。”
谢屿:“。”
林秋宿买好的东西要先放回租房,他们一起上楼,谢屿被邀请到里面稍坐片刻。
在此之前,谢屿没来过林观清的住处,不过近两个月出于急事需要,去过对面苏应钟的房间。
当时美术的压力极大,苏应钟亲自上阵主笔,连续通宵交掉稿件,回到家就没了消息。
远在外地的苏母打不通他电话,找办法联系上了谢屿,然后谢屿不得不上门,找到这位昏睡不醒的美术主管,将人残酷地从被窝里提溜了出来。
那阵子苏应钟沉浸于梳理灵感,又没空收拾房间,手绘画稿和油画工具铺了满地,几乎无处下脚,屋内一地狼藉。
不过苏应钟与谢屿打了小报告,表示Clear的房间更可怕,就和爆了仓的物流转运站一样。
但Clear当时已经出差在外,不能打开门让谢屿对比一下,令苏应钟感到非常遗憾。
而此刻……
谢屿看到小客厅里已经大功告成的拼图,摆满展示柜的手办模型,以及茶几上还有完成一半的制品。
入选本公寓年度温馨住房都不为过。
“你等等,我给林观清留个纸条。”林秋宿找出一支笔。
谢屿指了个方向:“我看到这边有便利贴。”
他以为林秋宿为了以免兄长担忧,会在纸上交代具体去向,以及保证多晚会回来。
没想到,林秋宿唰唰几笔,上面就写了一行——
【已睡,勿扰,勿开门!】
接着,谢屿眼睁睁看着林秋宿活蹦乱跳,将便利贴往卧室的门上一摁。
“好啦,我们走吧。”林秋宿说。
谢屿:“……”
突然觉得林观清养弟弟也不容易。
而在另外一边,林观清对家里被偷塔一无所知。
得知若是不出意外,林观清会暂时去海外工作室长期协助,等完全协商好细节,正式流程全部走完,就会全公司出任用通知。
这个消息相当于尘埃落定,下属们出于理性分析,能够接受这份安排,感情上还是对他依依不舍。
骂总办是必须要骂的,不骂出不了这口气的。
尽管权衡过后选择了双方合作,但无论怎么想,这件事里有好几个地方,总办干得太难看。
“他们就是傲慢成习惯了,以前逼我们的产出,刚新建的策划案巴不得下周就能上。反正大头是他们赚,苦活是我们干。”
“每个月工资有一半要当做受气费,去年我绩效被总监硬生生压成B-,那时候我是真想辞职。”
策划组内一向风气团结,互联网行业也相对扁平化,大家与主管坐一起,也能七嘴八舌地吐槽心里的不快。
林观清听着他们骂了一会,见时间差不多了,聚餐也已经尽兴。
毕竟林秋宿还等在家里,他打算去收银台买完单,准备先走一步。
然而小七拉住了他,说公司批下来一笔温泉经费,费劲口舌让Clear接着下一场。
其他人紧随其后,拦着不让林观清这么早。
一群人没请假没病休,后台还有三位数的需求单,这都没急着去加班,林观清跑那么快可太不够意思了。
并且这么一分开,下回他们再碰上,以游戏业的流动性,很难聚齐眼前这一批人。
当下有机会就该好好把握,再说他们舍不得Clear被调走,难道Clear就很乐意抛掉这群熟悉的人?
他们软磨硬泡,愣是把林观清说服,难得心软地留了下来。
不过林观清没有待得太晚,到了晚上十一点多,就匆匆打车回到租房。
屋内这时候已经关了灯,林观清轻手轻脚地进去,看到林秋宿的门上贴了张纸条。
读完上面的留言,林观清没有去敲门,自己洗漱完去书房的飘窗睡觉。
但是,他辗转反侧了一会儿,总感觉便利贴透着股奇怪的感觉。
或许和林秋宿相处太少,自己有心无力,终究生疏了?
哥哥和弟弟没有需要太避嫌的地方吧?自己平时也尽量收住了控制欲,就是害怕被林秋宿嫌弃。
可对方怎么都开始命令自己不准开门了?
·
“我要兔子!”林秋宿雀跃地说。
热热闹闹的电玩城里,晚间依旧玩家众多,机子后面围了许多旁观的男男女女。
一开始,林秋宿去玩了拳皇的街机,兴冲冲要和谢屿双人对战。
然而他第一次接触电玩,谢屿放了一整个三峡大坝的水,这才被成功击中。
血槽没掉多少,人物只捂住胸口退了半步。
谢屿却在旁边夸张地配音:“哇,你打得我好痛啊。”
林秋宿:“……”
谢屿操纵着人物左右横跳,见林秋宿原地不动,问:“怎么不揍我了?”
林秋宿说:“你喜欢被暴力?”
谢屿说:“没,我比较理解你会于心不忍……”
话音尚未落下,刚准备点到即止地林秋宿又打了他一拳,这下血槽掉得还挺多。
几个旁观者发出笑声,怂恿谢屿快点回击,否则要输局了。
谢屿没有听他们的,但也没有草率对待林秋宿的攻势,两个人有来有回,耗得非常吃力。
林秋宿辛辛苦苦终于得来胜利,对此颇有成就感,意犹未尽之余,被抓娃娃机吸引去了注意。
那边的人流量更多些,尤其是几台玩偶比较可爱的机器,他们排队等了一会儿,这才轮到使用。
林秋宿想要其中的兔子玩偶,试了两次没成功,求助般看向身旁的同伴。
“小屿哥哥。”他喊。
谢屿谦让地说:“别这么叫吧,你哥知道了当我占你便宜,岂不是要提刀来砍我。”
林秋宿道:“不会这样的,我帮你拦着他,不让他打到你。”
谢屿见他胳膊肘往自己这里拐,不禁勾起嘴角。
他研究了一会儿钩子的抓力,再看了一下另外几台机器的成功率,差不多能猜出系统设定的大概情况。
试了一下,果然大差不差,第三次抓出了林秋宿想要的兔子。
发现这边大获成功的路人发出惊呼,朝林秋宿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林秋宿抱起兔子,朝谢屿一笑,又想到了其他事情,倍感为难地“嘶”了声。
“这个带回去的话,被我哥发现了怎么办?”林秋宿犹豫。
谢屿说:“要不然先放我这里。”
林秋宿抬起头,睁圆了水灵灵的狐狸眼,电子霓虹的光影将眸子照得明亮。
“咦,可以吗?”他说。
谢屿说:“你能来拿的话就可以。”
林秋宿蹦蹦跳跳地随在他周围,问:“谢屿,你不会觉得我很吵、很烦、很碍地方吗?”
果不其然,拥有了兔子之后,那声“小屿哥哥”就不复存在了。
谢屿搭话:“有人这么评价过?”
林秋宿顿了一下,抬手轻轻地扯了扯谢屿的衣摆。
他说:“怎么能作弊,用问题回答问题?我是在认真采访你诶。”
他的试探就好像破土而出的绿芽,被春雨滋润后,小心翼翼地抽出极细极嫩的一小根须线。
尽管被风一吹就会歪倒,但还会缓缓地再次竖起来,朝预期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挪动。
因为答案未知,心里没底,所以他动作慢吞吞的,只要被捧起来,被好好呵护着,才会安心地继续生长。
谢屿说:“我这个问题的意思是,不太能够理解,怎么会有人让你产生这种猜测。”
兔子玩偶还被林秋宿抱在怀里,被谢屿抬起胳膊,伸手牵动了垂下来耳朵。
谢屿补充:“以我的角度而言,明明你不在的话,反而会觉得缺了点什么。”
如果说林秋宿之前是警惕和讶异的话,现在的表情足以称之为意外。
他怔怔地看着谢屿,耳边听到谢屿漫不经心地解释。
“比如赵家送的小番茄苗,你哥一回来,就被你丢下了担子,突然要我去养。”谢屿举例。
“它们多无辜啊,被我临时接手以后,一天比一天蔫巴巴。要是它们会说话,这两天我去浇水的时候,估计都在骂我是个恶毒继父,而你是无情渣男。”
林秋宿:“。”
谢屿边嘴上数落,边看向林秋宿,神色中没有责怪,倒是含有一些捉弄人的打趣意味。
他又说:“你稍微对我和它负点责,也该教会我怎么照顾它吧?”
被这么一提,林秋宿后知后觉,自从林观清突然出现在面前,他确实有些疏忽,将这一茬忘到了脑后。
他琢磨,原来谢屿盼着他回去,又是旁敲侧击,又是煽风点火,是缘于家里缺了浇水养护的园丁?
以谢屿那点生活能力,摊上这种变故,好像确实应该感到棘手……
林秋宿默默嘀咕,再回过神来时,自己被送到了公寓楼下。
谢屿顶着一张英俊清贵的脸,手上却抱着便宜可爱的毛绒制品,彼此格格不入,又在湿漉漉的夜里意外地和谐。
“现在被你抛弃在外的,有三件东西了。”谢屿与他说。
林秋宿哈欠连天,随口做出保证,让谢屿大可放心,自己一定回去。
接着他独自乘坐电梯,忽地感觉谢屿说得很奇怪。
小番茄苗,兔子玩偶,横竖只有两样。
……还有什么被自己抛弃在外面了?
思及此,电梯却已经一层层升上顶楼,他打消了折返去向谢屿刨根问底的念头。
因为在纠结那番话,林秋宿到家后三心二意,如往常般摁住了灯光开关。
啪嗒。
按下去的时候,林秋宿恍然记起,这时候不应该发出这种动静!
他急急忙忙把灯关上,然而没差半秒,通过另外一处开关,屋内这盏灯再度被打开。
亮堂的光线让林秋宿的眼睛微微眯起。
变窄的视野里,他见到半夜反思兄弟关系的维持状况、越反思越失眠、准备起床找褪黑素的林观清。
两者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