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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银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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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大有非常丰富的校园文化活动, 各个学院每周会推送一系列预告,安排主题各异的报告和讲座。

校方也以修素拓分的形式,促动大一大二的学生参与其中, 几乎每场活动都不会氛围冷落。

被邀请来的主讲人往常带有一长串头衔, 比如某院曾获过国际荣誉的院长,某大学被评选顶级奖项的博士生导师。

而这堂讲座是一次校企合作, 性质以分享和交流为主,整个流程不像学术研讨那般规矩正经。

预告只透露了有开发专家负责该活动, 讲《燎夜》的玩法拆解和系统设计, 以及如何与同赛道的竞品做出区分度。

光这么一行主题内容,吸引了不少同学报名, 今天报告厅本来就是满座,谢屿到场后,又陆续有人来旁听。

谢屿自我做介绍时,沿袭行业习惯,使用了一个代称。

他没有用[Island]这个更令大众熟知的名号, 而是拆了名字,在屏幕右下角写着[山与]。

宣传没表明开发专家是哪位,大家奔着游戏过来当观众, 在乎的是项目内容而不是个人标签, 也没注意主讲人的落款称呼。

而且Island没有对外露过脸, 谁都没把眼前俊气有礼的青年与圈内个性嚣张的大魔王挂钩。

光是现在这样,场面已经很热闹, 报告厅里观众爆满,下课了大半天, 还被同学带着疑问求解答。

有的询问新版本迭代思路, 有的好奇新英雄的三技能怎么放, 还有的打听他和Clear谁才是组内颜值门面。

如果大家知道来的人是Island,这个报告厅根本不够用,校方要另外做准备,还得多派几个安保。

待到终于从人堆里挤出来,谢屿与对接的老师打过招呼,婉拒了去接待室喝杯茶的提议,继而说要在学校里随便逛逛。

实际上当然不是漫无目的到处乱转。

期望目标此刻扛着浮夸的美丽花束,回头率和讨论率非常高,很快就被谢屿找到。

“怕你拎起来太沉,我收敛着买了,但现在看起来好像还是有点重。”谢屿评价。

林秋宿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人缩到边角,其他凳面空间全被鲜花挤占。

他说:“这重点是沉不沉吗?我走过来的一路上,所有人都停下来行注目礼,我今天可能会上校园新闻。”

说起这个,他再不解:“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塞我一大捧花,你不会难为情?”

谢屿调笑道:“不会啊,别说送花了,只要你不介意,我给你念誓词戴戒指都可以。”

林秋宿:“。”

人与人的脸皮厚度真是天差地别,单方面害羞的林秋宿决定不去刺激这个流氓。

随后他顿了下,后知后觉:“我都没答应你谈恋爱,你在脑补结婚?”

“秋秋年纪小,还在读书,考虑这些是太早。”谢屿说,“但你的这位追求者,已经在社会的大染缸里浸泡好几年了,整天遐想这些才觉得生活还能过得去。”

林秋宿:“……”

谁敢信大半年以前,也就是这个人,自得其乐地住在空荡荡的大平层里。

而且面对自己的惊讶,对方一开始不以为意,故意跑公司加班不愿意回家吃饭。

甚至又臭屁又欠揍,刚见面就主动宣称没兴趣搞感情,即便自己惦记他,也得被他晾着!

靠,风水轮流转,这人现在是说没了自己过不下去吧?

“你刚才说什么?可以复述一遍吗?”林秋宿立即道,“我这次要录音!”

谢屿垂下眼:“喜欢听?这个怎么好意思经常讲,岂不是显得我很不值钱?”

林秋宿“噢”了声,见这招不行,耍赖:“一般般喜欢吧,可以在想我哥的时候把录音发他,保证第二天就能看到他杀回来。”

谢屿道:“那你可能十天小半个月看不到我了,Clear和Island你更偏心哪个?”

林秋宿对他所说的时间段很困惑:“为什么是两个星期见不着你呢?你上了我林观清的黑名单,他怎么说也得防你个十年小半辈子吧?”

谢屿道:“感觉到时候要毁容,那点时间是拿来养伤的,养完了就绕开他撬你家墙角。”

林秋宿“噗嗤”笑了出来,说:“不会吧,《燎夜》组里就剩下你一个门面了,林观清不得顾忌一下老东家的颜值死活?”

“和他弟弟比起来,他才不会管前任上司破不破相。”谢屿说。

不过正好提到了林观清,谢屿问:“你会主动和你哥说想他么?”

林秋宿把玫瑰放到了地上,伸手拍拍身旁的空位,让谢屿也坐下来休息。

与此同时,他回答:“很早以前会的,家里刚出事那会儿,我记得自己每天一睁眼,见不到他的话就要给他打电话。”

谢屿道:“从我认识你开始,好像没见过你这样跟他念叨过。是因为他当时没有处理好?”

林秋宿摇了摇头:“不,他一直做得挺好,但我后来不再那么幼稚,慢慢独立起来了。”

刚被送到叔叔阿姨家的时候,两个大人尽管觉得棘手,但对他还没那么恶劣,至少表面上能过得去。

可他每天都很害怕,好像被留在了爸爸出车祸的那天,在巨大的创伤中始终走不出来。

他没办法从叔叔阿姨身上得到安全感,只有兄长才可以,所以总是往林观清就读的高中门卫室打电话,让保安帮自己找哥哥。

这使林观清迟迟无法放心,即便住宿在学校里,也要隔三差五请假出来,看看林秋宿到底过得好不好。

林秋宿其实不想给对方带来困扰,也在极度的缺乏依赖之际,害怕这样下去对方会厌恶自己。

而且阿姨开始当着他的面,说他是没人要的拖油瓶,还讲林观清总有一天受不了他这个累赘,断了他的生活费送到福利院去。

或许这在大人嘴里是一句挖苦,可年仅八岁的林秋宿当真了。

那时候他可怜兮兮地向老师请教,这里的福利院往哪里走呢?自己要去提前瞧一下新的放学路线。

时隔多年再回顾,他聊起这个,没了那些恐惧感,只觉得当时真的非常脆弱,也很容易上当受骗。

不过是别人几句用来挑拨的刻薄话,他仿佛陷入风雨的温室花朵,瞬间被粗暴地摧折。

怀疑自己不被坚定选择,也怀疑哥哥不会坚定选择自己。

“还好没有跟林观清开过这个口,否则他要被气死。”林秋宿笑着感叹。

从林秋宿说起自己被称为拖油瓶开始,谢屿的脸上没了笑意,听到他如此调侃,沉默半晌后才出声。

“你担心被他嫌麻烦,所以后来不和他讲了,是么?”谢屿问。

林秋宿说:“不能否认有过这个因素,主要还是自己长大了,他想让我黏人一点,我也没办法跟他肉麻。”

谢屿顿了下,一改惯常的散漫语气,淡声道:“抱歉,不应该和你提这个。”

“如果我不想说,可以永远闷在心里。”林秋宿说,“但我今天想尝试讲出来。”

他弯起眼睫:“我能收到花很高兴,发现倾诉其实也很高兴,希望你的心情和我一样好。”

怕对方强行附和,林秋宿扭过头,想观察谢屿是什么表情。

然而他刚有一点动静,就被谢屿伸出手揉了揉脑袋。

“很荣幸你的好心情里有我一份。”谢屿说,“摊上一个不擅长表达感情的哥哥,你这些年忍受我司员工忍得太辛苦了。”

林秋宿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撑起这个家不容易。”

谢屿勾起嘴角:“奖励你一下吧。”

林秋宿:???

等等,为什么刚表扬一句,环节就跳到奖励了呢?

再者说,Clear早就不是《燎夜》的主策,Island怎么还替前任员工照顾家庭?

“现在天气很好,你想不想去追一下太阳?”谢屿问,“我的副驾驶缺位乘客。”

林秋宿喃喃:“我本来要去图书馆还书,然后打算去实验室工作,寝室里还有两件衣服没有洗……”

只是书本可以明天再归还,工作可以明天再推进,衣服也可以明天再洗晒。

可头顶晴空万里的好天气,眼前眉眼锋利目光温柔的人,明天不一定能再来。

他怔了怔,却藏起少年心事,绝口不提留恋。

林秋宿只是抱起独属于自己的大捧玫瑰花,和谢屿说:“但你可以教坏我。”

以前他在高中走廊往外望,这个节日的街边,时不时有人携一枝红玫瑰匆匆地赴约,不明白那些人怎么满脸幸福。

后来他途径大学的鲜花订购窗口,也曾对购买花束的顾客很不解。

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那么容易凋谢的东西,分明无法被紧紧抓住,也无法被久久保存,为什么他们如此前仆后继?

现在林秋宿对此有了答案。

他敢于争取的爱太少了,敢于接纳的爱太少了,拥有过的爱也太少了。

他不知道这是多迷人的存在,发生的每分每秒都让世间陶醉。

而他如今终于顿悟,成为了为此着迷的众生之一。

林秋宿还说:“谢屿,我也想奖励你。”

谢屿问:“奖品是什么?”

林秋宿道:“你不想教坏我的话,今天可以算作是,我自愿跟你私奔。”

谢屿愣了一会,继而笑起来:“果然没名分是吧?”

“你要把我留下吗?”林秋宿微微歪过脑袋,询问。

谢屿回答:“不,我想要教你坏得很彻底。”

·

情人节过后的整整半个月,傅迟都在生气,要不是没有谢屿的联系方式,真想警告那人离自己善良乖巧又听话的竹马远一点!

“我不懂你怎么学会了夜不归宿,而且第二天还翘课!翘了整整两节课!”傅迟说。

林秋宿低声说:“因为那个老师从来不点名嘛。”

傅迟沉痛地讲:“你怎么能欺负一个老实人,他甚至还是你的老师?!”

“对不起哦,下次不会了。”林秋宿说,“我不小心玩得太晚,第二天头晕腿软,真的起不来床。”

听到林秋宿的用词,傅迟本来表情严厉又痛心,忽地变得微妙起来。

林秋宿也跟着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撇清:“我没有做那种事!”

他再想到自己之前上网查到的信息,依旧感到震惊并难以接受,虽然项圈这种东西,如果用在谢屿身上好像还挺性感……

但皮鞭真的犯法了吧?!

林秋宿思及此,立即捂住脑袋,试图把回忆起来的大尺度图片统统删除。

而傅迟欲言又止,打算一边看着林秋宿一边讲话,但刚转头就将脖子扭了回去。

傅迟事到如今依旧难以置信:“你那天不光开了山道,还跑去染发!小秋,你身体不好,应该尽量少接触这种化学物品……”

林秋宿道:“就冲动地染一次,没有很多啦。”

染发这件事完全是一时兴起,那天他接过谢屿的车,在对方的指导下跑完两圈山道,整个人都处于非常亢奋的状态。

他们回程的时候,林秋宿还在叽叽喳喳,一扫近日以来的疲惫与压力。

看到街边有理发店,他说自己忙于学业没空剪头发,额海已经快要戳眼睛了,于是停车走进店门。

理发师不停地夸他发质有多么好,有多么适合烫染,林秋宿看着周围这些头顶花花绿绿的Tony老师,让他们拿来了色板。

接下来的事情超出了控制范畴,林秋宿可能是在强压下被管束太久,这次一朝松弛,报复性地染了个颜色尝鲜。

“可你染的是银灰色。”傅迟蹙眉,“你这个应该要漂三四次吧?够染多少回自然点的款式?”

话音落下,林秋宿趴在桌上:“我第二天照镜子就后悔了,都没有勇气出门……”

傅迟惋惜地说:“你也确实没下次逃课的机会,所有老师都记住了你的脑袋颜色。”

林秋宿:“……”

这么浅的发色非常难以驾驭,不过在林秋宿这里,能够靠颜值完全撑起来。

尽管日常中惹人瞩目,会带来一些不便,不过视觉上非常好看。

他黑发时气质乖软文静,俨然是个三好学生,而现在更像是具有易碎感的漫画主角,从纸张中活灵活现地走了出来。

这段时间,同学们乍眼看到他,先是不可思议地“卧槽”一声,紧接着被帅到再“卧槽”一声。

当林秋宿被打量得不好意思,表示要染回去的时候,被一群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再三阻拦,让他多装饰几天校园风景。

傅迟很好奇:“谢屿当时在场,就不拦着你吗?”

林秋宿抿起嘴,犹豫了片刻,才说:“他没拦住,被我和理发师抓着,就地染了个同款。”

傅迟:“…………”

大学生里染发的本就不少,大家心态非常开放,对亮眼发色、小众造型也接受度良好。

只是林秋宿不像是会这么做的性格,所以他们反应比较惊讶。

但谢屿是要上班的??

互联网行业氛围新潮,也不乏有头发如同调色盘的职员。

可谢屿身为项目的顶头老板,很难想象他染着银灰头发,一本正经地和别人开会……

手底下的员工估计不敢评价些什么,这也就算了,对外和其他项目的制作人沟通,应该会被调侃好几句吧?

“第二天你在镜子前面追悔莫及的时候,他没有对你心如死灰,我觉得这个肯定是感情很到位了。”傅迟冷静分析。

林秋宿嘟囔:“他还蛮帅气的。”

傅迟问:“话说林观清知道你染发了么?”

“没呢,不清楚他的态度会怎么样。”林秋宿说,“我这两天都没敢和他打视频。”

傅迟说:“你旁敲侧击地问问?”

林秋宿闻言附和着,表示自己已经派出观察记者,找机会前往一线试探。

另外一边,林观清刚坐到工位,电脑显示有一通内网来电,想也不想地点击接听。

没想到这是视频电话,他顿了一下,随手戴上口罩,将疲惫的面色遮掩掉一半。

然后他抬起眼,笑得险些被口罩闷死。

染发以来下属们只敢私下尖叫不敢当面惊呼、被林秋宿翻来覆去夸了好多句的谢屿,此刻也坐在工位前面,被摄像头对准了脸。

照理来说,正常人都是感官动物,第一眼看到谢屿,视线肯定首先会被他的长相吸引。

然而目前情况不同,林观清不能算正常人。

他不怎么关注别人的皮囊好不好看,这方面唯一过分操心过的事情,只有自家弟弟的身高体重是否健康。

他们俩认识两年多以来,林观清听别人夸过谢屿的样貌,但从来没有兴趣去特意留意。

此刻,他倒是难得专注地盯住屏幕——为了研究谢屿是不是套了假发。

确认过这居然是真材实料之后,林观清鼓掌两声,极其匪夷所思地说了句“牛逼”。

他身为工作狂,却顾不上询问对方有什么正事,率先幸灾乐祸地闲聊。

“《燎夜》是最近营收不景气,逼得制作人准备出道或者下海吗?”林观清问。

说完,他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

他思索:“听说你过年那会儿去解决终身大事了,是不是和约会对象相处不顺,让你有了危机感?所以你在拼命提高自己魅力?试图靠色相上位?”

谢屿在这人开口调侃的一刹那,就想把通话给掐断。

但自己被林秋宿钦定为观察记者,比起个人的情绪,还是林秋宿布置的任务更重要。

谢屿因此假惺惺地勾起嘴角,装作友善地答话。

“是呢,他对这个挺买账,我应该离上桌吃饭不远了。你会恭喜我吗?”

林观清听了心想,就你这毒舌的坏毛病,谁能受不了你?还能进人家家门?

他断定谢屿在做梦,表面则客套微笑,应声:“等你办了喜酒,我给你一个大红包。”

谢屿对此似乎颇为满意,也朝林观清笑起来:“我一定请你坐在婚礼前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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