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陆压在削苹果。
大约只有陆压手掌长的一支小水果刀, 细细的把苹果皮薄薄的削下来,从头削到尾,被削成细长条的苹果皮也没有断, 并且相当妥帖的放在另一个盘子里。
他甚至细心的把苹果肉切成均匀的小块,放在了碗中, 然后放在了端坐的少女面前。
蝴蝶忍吃了一块,又喝了一口茶,手捧茶杯发出一声喟叹,“真是个适合工作的好时间啊。”
陆压:“……”
十太子默默的啃了一口苹果小块, 像只小仓鼠一样嚼嚼。
蝴蝶忍依旧笑的很轻快:“能让桑岛先生放弃求死的意志,我当然也非常高兴。只是那一下的动静,还真是吓人一跳呢。”
陆压:“…………”
虽然对我妻善逸的嗓门早有认知,并且知道他在这种情绪激动的场合估计没有余力去控制音量, 但还是不可避免的也抖了一下。所以转头就紧急画了一个隔音的阵法扔了过去,给那对师徒相对独立的空间。
然而就算如此, 那一声大喊也不可避免的响彻蝶屋, 上到虫柱下到伤员, 几乎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蝴蝶忍的笔折断了,干脆就扔在那里,下楼来走走, 顺便找找思路。
陆压将双手放在膝盖上, 微笑起来:“不过结果还是好的嘛。虽然善逸那孩子在外人看来总是有些畏畏缩缩, 但是, 那孩子是很明白自己担当的。”
蝴蝶忍眼眸弯弯:“说的也是。”
她今天没有像往常那样把头发挽成那种很经典的“夜会卷”,而是放下来, 很温顺的垂到肩膀下面一点。因为早晨刚刚洗过头发, 发尾处的紫色有些湿漉漉的, 就像是她的眼睛那样美丽。
无形之中,和她姐姐更相似了。
香奈惠已经放下了执念去往彼岸,蝴蝶忍也已经终结了仇恨。
现在的蝴蝶忍依旧很经常的微笑,但是陆压能够感觉到,这种笑容和从前面具一样挂在脸上的微笑已经大大不同。蝶屋的很多人都微妙的发觉了这一点变化,然而又实在是找不到什么非常恰当的形容词。
不过那也没关系,至少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着。
陆压和蝴蝶忍吃完了碗里的苹果,很快就相互告辞。蝴蝶忍要去院子里晒晒太阳,让头发干的更快一些,而陆压则是又变成了小鸟,混进鎹鸦群里四处打听狯岳的情报。
“那家伙跑的非常快,而且每一次作案的地点都非常不稳定。”有鎹鸦义愤填膺,气的嘎嘎乱拍翅膀,“吃人的速度又很快,实力也增长的非常迅速。现在,至少乙级以上的队员才能和他一战了。这个人渣!败类!混蛋!我弟弟跟着他忠心耿耿……”
接着似乎完全陷入了愤怒与悲痛的情绪之中,极其大声的开始用尽毕生脏话辱骂此刻不知道在那里躲避朗朗白天的稻玉狯岳。看起来如果不是自身先天条件所限,她恨不得当场变成人,拿起日轮刀去亲自砍掉稻玉狯岳的头颅。
很多鎹鸦拍着翅膀围住她,纷纷附和起来,跟着一起唾骂这个卑鄙的人类。没有任何一只小鸟在这种情况下出言安慰,因为安慰在这种时候根本不顶用——
另一只睫毛卷翘的鎹鸦凑近陆压,低低的声音解释道:“稻玉那家伙的鎹鸦,是她同一巢的亲弟弟……”
——只有仇人的头颅滚落在地上,才能让痛苦与悲伤得到真正有用的安慰。
鎹鸦的确不是人,他们和人有着非常大的区别,大多时候也并没有人类那样恨不得拐出十八道弯的想法。
但他们的情绪依旧丰富而强烈,他们的恨意也不会比人类淡薄。
鸟类的灵魂在常规情况下并没有人类那样凝实,依靠执念留在人间对于鎹鸦来说更加困难,甚至于人类的灵魂有时候也会有撑不下去而不得不回到地府的时候。
陆压没有找到那只鎹鸦——“秋叶原”的灵魂,但他一定会让稻玉狯岳的头颅满地乱滚,无论做到这件事情的是他还是善逸。
稻玉狯岳必须死。
“我不会哭的,陆压殿下。”在陆压化作人形,轻轻的用手指抚摸那个失去弟弟的鎹鸦秋叶藤的头时,她这样说,“哪怕要哭,我也会等到大仇得报的那一天,用眼泪告诉我的弟弟,他并没有白白死去。”
“好姑娘,”陆压的额头轻碰鎹鸦的额头,他温柔的道,“会有那一天的,你会一定会看到那一天的来临,所有人都会看到。”
黎明会到来的。
炙热的太阳会扫除潜藏在黑夜之中的邪祟,神明会将恶鬼斩尽杀绝。终有一日,夜晚重归安宁与平静,那些窥伺着人类的怪物会真正变成传说中虚无缥缈的怪谈。
那些奇诡的传闻最终只是传闻,日渐稀薄在人们夜半轻声细语的谈话当中。
灶门炭治郎时刻佩戴的珠子被扔出去的那一天,是在半个月之后。
那是个圆月当空的明月夜,漫天的繁星都在月华的遮掩下暗淡无光。璀璨的金色火焰猛地爆炸开来,哪怕是六目的恶鬼也被这火焰焚烧的疼痛难忍。
但对方很显然非常的富有经验,并且冷静理智。他敏捷的躲过了大半的太阳真火,并举起手中那把瘆人的、长满了眼睛的鬼刀,手起刀落砍下了自己被烧焦乃至溃烂的小半截身体,整个过程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皓月当空,生着六目的恶鬼最中间的那双眼睛,一只眼球刻着“上弦”,一只眼球刻着“壹”。
除鬼王之外的最强之鬼强大的治愈力令他几个呼吸间就已经完全恢复,超强的实力令他轻而易举的堵住了三个少年逃跑的去路。
灶门炭治郎、我妻善逸、嘴平伊之助。
三个少年的身上都错错落落的全是刀剑伤痕,伤口流出的血液狼狈的流淌在脸颊、脖子、身体上,最终渗透衣衫,大颗大颗的血珠滚落在草地上,没入土地中。
上弦之一——黑死牟微微歪了歪头,“很强的东西,但是,只有一个,没错吧?”
是的,只有一个。
灶门炭治郎双手紧紧的握住手中的日轮刀,警惕万分。
陆压制作的这颗蕴含着太阳真火的珠子算是一张底牌,里面是一簇太阳真火,因为这颗珠子只能装得下一簇。尽管如此,也不影响这东西的强大。
下弦实力的鬼也无法抵抗,连稍弱些的上弦说不定也可以拖延很长时间。
但是这只鬼不同。
他是十二鬼月之中的最强,四百年前背叛鬼杀队的月柱。他的实力、经验,都让他在面对着颗神明的珠子的时候,几乎游刃有余。
“久违了,真是熟悉的疼痛,”黑死牟喟叹道,“四百年前,我与他战斗的时候,他的赫刀也是这样滚烫刺痛的感觉。你知道你耳朵上,那双花札耳饰的来历么?那是我母亲活着的时候,为缘一求来的。”
那个死去多年的名字就这样被轻易的再一次提起,一晃神,原来已经许多年。
灶门炭治郎没有说话,他稳稳的背着自己的箱子,原本黑色的刀刃不知道何时已经变得通红,火焰般耀眼。他头上的斑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蔓延到了眉毛下方。
“变成鬼吧。”黑死牟说,“你们三个都是有天赋的剑士,变成鬼,就可以拥有更长的寿命,有更多的时间去追求剑道的巅峰。就像我一样。否则,我就杀了你们。”
嘴平伊之助大声喊道:“你休想,山大王才不会变成这种肮脏的东西!”
到了这种生死攸关时候,灶门炭治郎不知为何反而冷静了下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飙升,心脏在胸膛中怦怦狂跳,但他的头脑却像夜风一样冷静。
连带着,脑子里竟然隐约的浮现出了当初初见陆压,在无限列车旁,陆压殴打上弦三的时候所说的话。
然后不知不觉秃噜了嘴:“但是变成鬼能晒太阳吗?”
嘴平伊之助和我妻善逸:“?”
浑身疼痛的伤口和鼻尖的血腥味儿没能阻止两个少年下意识一脸懵逼的看向灶门炭治郎。
黑死牟闻言:“……”
膝盖好痛,中了一箭。
灶门炭治郎继续输出:“变成鬼可以自由选择食谱吗?”
黑死牟:“………”
当然不能,食谱上只剩下人了。
灶门炭治郎学着陆压开大:“变成鬼能摆脱打工人的命运吗?能拒绝鬼王的控制吗?”
黑死牟:“…………”
当然不能!你想的挺美!
灶门炭治郎没有管黑死牟的反应,有一瞬间他脑子里甚至冒出了“说不定就要死了既然都要死了还怕啥想啥说啥”的想法,并且可以说是有目的性的、故意的把当初陆压怼上弦三的话照搬了出来:
“这样说来,有选择的踏上这条道路,完全为了理想与信念而努力斩鬼的我们,活得比你这种家伙有意义多了呢!”
超大声!
嘴平伊之助和我妻善逸简直要被这么勇的灶门炭治郎惊呆了,小伙伴,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小伙伴。你有没有看到这是上弦一啊!虽然也是上弦但是明显比当初打过的上弦之六不是同一个等级的上弦啊!
“对不起,哈哈……”我妻善逸道,“我知道这种严肃的场合不应该笑的哈哈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忍不住哈哈哈哈……”
我妻善逸的心中很绝望,很绝望但是又想笑。他一边笑一边在心里哭,隔空对桑岛爷爷忏悔,心说爷爷我可能要交代在这里啦,可能完不成许下的一定帮雷呼清理门户的誓言啦呜呜呜。
嘴平伊之助比他嚣张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黑死牟到底是上弦一,作为一个生理和心理都非常成熟的成年人,他并不会因为灶门炭治郎发出的这点嘲讽而动摇,甚至还能不紧不慢的反嘲讽回去:“是么?”
“可我前段时间遇到的那个名为狯岳的鬼杀队剑士,想法似乎和你们不一样。”
我妻善逸笑不出来了。
他的脸色变的阴沉起来,灶门炭治郎和嘴平伊之助都没有见过他露出过这种表情,很可怕,比半个月前接到那封信的时候还要可怕一百倍。
黑死牟道:“在我提出这样的建议的时候,他非常虔诚的跪在我面前,喝下我的血变成了鬼。”
那个穿着鬼杀队队服的青年跪在他面前诚惶诚恐的伸出双手接住血液的时候,他的心情其实相当复杂,就好像那里跪下的不是稻玉狯岳,而是四百年前的他自己。但是这种心理活动他当然不会说出来。
要不是因为看这三个孩子实在是非常有天赋,再加上中间那个孩子总是会让他幻视继国缘一,所以才想看这样光明中的人也堕入黑暗的病态心理作祟……
“你——原来是你——”我妻善逸咬牙切齿,“是你把大哥……把狯岳变成了鬼……”
“是我。”黑死牟不为所动,“那又如何?我给了他选择,要么被我杀死,要么变成鬼。很简单的选择题。”
我妻善逸却说:“真的很简单吗?”
金黄色头发的少年固执的站在那里,流着血的脸上露出那种坚定的质疑。
真的很简单吗?
是战死一线还是背叛信念,真的很简单吗?
四百年前你面对这样的选择的时候,也觉得很简单吗?
“看来……你们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黑死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缓缓的抬起了刀,这曾经是一柄无往不利的日轮刀,斩杀了无数恶鬼,今时今日这刀锋直指三个少年,“既然如此,那就死在我的手中好了。作为对有天赋的剑士的尊重,我会吃掉你们。”
然后他会带走那副流传了四百年的花札耳饰,他母亲和兄弟都经手过的祈福之物,和怀中断裂的竹笛放在一起。
嘴平伊之助怒吼:“谁要你这种恶心的尊重啊!”
黑死牟挥下了刀剑,带着一往无前的锐利。
“锵——!”
一声巨大的刀剑碰撞声音。
赤红的刀锋对上长满了眼睛的鬼刀“虚哭神去”,这是来自两柄日轮刀的碰撞。双方巨大的攻击力掀起了莫大的气浪,急促的风吹过三个伤痕累累的少年。
黑死牟被击退两步,他抬眼,审视着突然出现的少年,认出了这个人。
他看上去的确非常年轻,似乎还只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手中的日轮刀散发出似曾相识的灼热气息。
陆压甩了甩从别人腰间抽来的日轮刀,心想幸好没坏,转头扫了一眼三小只:“不好意思啊孩子们,我来的有点晚了。”
然后他扭头,对上恶鬼,俊美的脸上覆盖了一层寒霜,那双鎏金的瞳孔,在黑夜之中熠熠生辉。
“你终于出现了。”陆压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躲在黑夜里那么多年,是不是已经连太阳的样子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