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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古代宫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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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当夜,暴君留宿月宴宫。

婢子太监们都候在了前庭,谁也不敢随意进去。

屋内灯火摇曳光线昏暗,灯影曼妙仿佛少女起舞。

祝池雪解下身上的大氅,挂在木架子上,转身时瞥了一眼闻晏。

却发觉暴君也正看着他,阴影虽将眼睛笼罩,眼神却是有如实质般的清晰可觉。

祝池雪面上不见慌张与不自然,反倒轻笑了一下。

“祝小公子笑什么?”

祝池雪放好大氅,走至桌旁,给自己倒了半杯茶。

茶已经凉了,不过喝一口润润喉舌。

他道:“臣与陛下相见相识不过半月,却要成夫妻了。想来却像一场梦。”

一场充满算计和屈辱的噩梦。

不知何时醒来,不知能否醒来。

“哦?”闻晏睨他一眼,不见神色有什么端倪,“祝小公子该是盼望着醒来。”

祝池雪被说中心思,面上仍然神情无异,“怎会,陛下神君之姿、英武非凡,当是所有臣民的梦中人。”

闻晏复看向他,不经意般地问道:“祝小公子,该有喜欢的女子吧?”

祝池雪愣了下,答:“……并无,臣结识的女子极少。”

“真遗憾。”

“若是有,祝小公子该会为了喜欢的女子抵死不从,”闻晏微微偏了头,“还是为了家人雌伏于我呢?”

用词已然是露骨,若是换个人,兴许已经难忍愤怒。

他饶有兴致等着他的回答,甚至恶劣地眼里带笑。

他想知道,这般的问题,祝小公子会如何回答。

祝池雪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他答道:“臣一定是‘雌伏’于陛下吗?”

闻晏神情一顿,随即放荡地笑起来。

“祝小公子,当真是有意思。”

祝池雪露出一贯的笑意:“叫陛下觉得有意思,是臣之幸。”

闻晏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低声道:“那日祝小公子是何意,孤今日还不知。”

说的是祝池雪主动吻他那日。

祝池雪也不回避他的注视,“臣以为,该是情难自禁。”

不是真话。

但是闻晏蓦地,这一息莫名想信这句显而易见的假话。

总比从前那些有如寒匕的真言好。

他难得垂下目光,神情既无阴鸷暴戾,又无妄为疯迷,是从未见过的平静与……祝池雪竟从中觉出几分,脆弱。

约莫是错觉罢。他想。

*

早上一醒,祝池赶紧问:【统统统统,我直男身份还在吗。】

系统:【不在了。】

祝池心脏骤停:【……你说什么?】

系统冷漠:【一边担心自己屁股一边睡得这么熟还让我帮你盯着,你不被□□谁被□□?】

祝池一颗心放下来:【这不是我怕狗暴君杀个回马枪嘛,再说谁不知道系统405是最靠谱的系统,那能让我被□□?】

系统冷哼一声:【狗才信你。不过暴君昨天居然没有直接口口你,这不太合理啊。】

祝池:【我昨天那话说太假了,可能他听着觉得没意思。对了,你不是说祝家找人要跟我接头,什么时候?】

系统:【应该就今天中午。御膳房送午膳来的时候是你待的这里最多人进出的时候,最方便混进来,也最好传递消息。】

祝池觉得很有道理,点点头:【不过这个人给我塞完消息,我该怎么给他。】

系统:【你是打算不掩饰的话,那就随便点,反正传消息的人想把消息送出去十有八九还是会让闻晏看见。】

毕竟整个皇宫没有多少不是他的人,要想神不知鬼不觉把话传出去,那十分有难度。

祝池:【不,得在第五层。我们不想掩饰目的和信息,但是不能让闻晏发现这个意图,所以还是得掩饰一下,而且最好一半让他知道,另一半他不知道但是他以为他知道,但是又得让祝家的人知道。】

系统:【……你搁这绕口令呢?】

祝池:【不过他要是知道了问题也不大,只要我们能拖住就行。】

最先用的办法当然是反,但是祝池对起反的信心不大,所以这条路不是真要用的。

攻心是上策。

……

午时。

祝池雪坐在桌旁,从御膳房端来午膳的宫女鱼贯而入又出,各样稀贵的山珍海味流水般淌进月宴宫,好不奢靡。

不过祝小公子却只动了两三个菜式,便停了筷。

“旁的你们端下去,互相分了罢。”他笑道,“到底是好菜,别浪费了。”

这是不合规矩的,但她们谁也不说,怎会有人知道。于是便欣喜谢了祝小公子,将膳食端下去。

“祝小公子,这是御膳房特制的点心,您且尝尝。”

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宫女端上一盘精致的点心,低着脑袋站在一旁,眼睛却不住地往祝池雪面上看。

祝池雪心神一动,抬起头看了眼四周,见宫女们几乎都出了屋子,还在屋内的也都未往这儿注意,一指将瓷盘稍稍往前推了推,果然看见底下藏着的一张纸条。

上面有字。

“云书,你在宫中如何?事情尚未办好。”

十分简短,但祝池雪认得出是父亲的笔迹。

看来是父亲想办法安插进来的人。

祝池雪不动声色复将瓷盘挪回来盖住字条,拿起盘中一块糕点尝了一口,道:“尚可,火候再久些便好了。听闻这种糕点最好的烹制法子是每隔两刻钟取出来一次,叫御膳房的记着了。”

小宫女站在他身旁,仿佛这话只是对御膳房做点心的厨子说的一般。

祝池雪放下糕点,走至门口,对平常随侍的春水道:“春水。”

春水:“小公子,怎了?”

“我有事要同你说。”

“小公子请说。”

“若册礼事未准备好,不成礼数,可替我从西上南溪江入县么?”

春水不解道:“小公子去那儿做什么?”

祝池雪道:“那儿盛产一种茶,滋味很好,从前一直未喝过。陛下吩咐突然,想必礼部仓促来不及办成,若是到时不成……我想尝尝南溪江县的茶。”

虽然祝池雪说得有些突然,但春水确是听闻过那里的茶好喝。南溪江县离京城也不远,祝小公子自幼病弱,身子不好,许是也不好舟车劳顿,这样近的地方都未去过。

祝小公子听起来……是想跟陛下在一起的。

两人约莫有许多误会罢。

她点点头,道:“小公子放心,无论礼成不成,奴婢都会想办法请命叫人去买茶的。陛下肯定也会准的!”

祝池雪闻言,侧过头,对她笑了下,道:“那便劳烦你了。”

他微微再将身子侧了些微,不着痕迹地用眼角余光瞥了眼方才自己坐的位置,见那端点心送信的小宫女恭谨低着脑袋,看不见神情,端起点心,从祝池雪旁边跨过门槛,出去了。

两人擦肩而过时,视线也未相交。

祝池雪唇角绽开一点真切的笑意,目光错开去看院中花草。

此时是午后,正是暖和的时候,天空却乌泱泱汇起了灰云。不多一会儿,阳光被灰云遮蔽,下起了秋雨。

院中花草被婢子们搬进花房里,春水也小跑着从屋内取出了大氅和兔绒围脖,给祝池雪披好戴好,将人裹得严严实实才放下心来。

少年仰头,在碧翠庭院中看雨。

冰凉雨丝被寒风裹挟着斜斜吹下,拍打宫墙砖瓦,院子里那一点绿草地被洗得干净,寒凉气息也将正午时那一点“闷”卷得不觉一点儿。

雪白兔绒围衬着他的面颊,却反衬得面上光彩。不知是非因屋内被婢子点上来的烛火将祝池雪的眼睛映出了一点温暖的光色,少年仰头看灰暗天空时,看起来其实并无忧思之感。

春水心想,听闻祝小公子喜欢下雨,约莫是因为这个罢。

她开口道:“祝小公子喜欢落雨罢?”

祝池雪莞尔:“是。”

“奴婢也喜欢!幼时贪玩,身子也健朗,一下雨便会等雨停了和邻家的姐妹踩水玩,然后总会被娘亲发现,挨一顿打……”

他听着小宫女说话,不禁想,若是他也有一副好身体,从前大概也会这般快乐。

和同龄人一起玩,不会吹着一点风就咳得不停。父母也不会因他生病总是唉声叹气,在他面前时又故作轻松。

有时也恨命。

春水到底年纪还太小,说起这些事情来便絮絮叨叨的念着,等回过神,发觉祝池雪在听着她说话,神情是极其自然、不加掩饰的颇感兴趣。

她蓦地心里一酸。

祝小公子……该是很盼望能和她说的那样。

“咳咳……”

祝池雪抬手掩面,不住地咳起来。

春水忙不迭伸手替他拢好衣服,急忙道:“小公子,进屋罢,外头太冷了。若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祝池雪颔首,转过身去,看了一眼自己手心。

*

小宫女端着点心,低着头,拐过几个角,终于走到一条僻静的宫道,才松了口气。

她走至一处无人的院子,从破烂潮湿的木桌底下摸出个一包物什打开,里头是备好的纸笔。

想起方才的情景,有些不解,但隐约感觉自己的直觉应该没错,于是提笔,在空白的纸上写了几句话,折好塞进衣袖。

从院子里探出头,僻静宫道上仍然无人,她走至一处墙根,徒手刨了几下,那儿便露出残破的缺口,便将字条埋进缺口处的土里,整拾整拾了自己,站起身快步走了。

待她走远,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人影,悄无声息落到方才的墙根前。

*

说是一日便要册封,不知怎么,这回新帝竟分外仁慈了起来,又多给了几日期限。

虽说时间还是紧得很,但好歹比一日便要他们礼部办成事好得多。

这事原是要交给宫里的御礼宫办的,但不知为何,新帝竟交给了前朝礼部。虽然荒唐,但无人敢不领命。敢拒命的要么还没出世要么已经被赐死了。

礼部战战兢兢地做着事,一边愁眉不展,不知该怎么办。

毕竟本朝从未有封男妃的先例,况且……封的还是为先皇当下江山的异姓王爷的幼子祝小公子。

何其荒诞!

到时封赏让翊王得知了,不知道会不会一怒之下提剑杀进宫里……没准还会殃及池鱼把他们礼部的人也一块儿宰了。

于是便在马不停蹄又心惊胆战里,几日过去,便快到了日子。

祝池雪走至前庭,叹了口气。

春水嘻嘻笑着,道:“祝小公子还叹什么气呢,今日便要礼成了,这不是小公子期望的吗。”

祝池:就是因为马上要上刑场了才叹气啊!!!

他一个直男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啊!

系统:【说句公道话,不直的也没几个见过。你确实挺幸运的。】

系统:【你自己选的路,弯着也要走完。】

祝池:【。】

最可怕的是狗系统说的竟然有几分道理。

祝池雪复叹了气,“礼成也并非我愿。”

不是善缘,难以善了。

更何况……他原本就心藏谋算入局,如何能善了。

春水不懂他意思,想了想想不明白,便摇摇头,道:“奴婢不懂。不过小公子不肯换衣,是不合礼数道罢?”

祝池雪道:“无妨,礼数未必能成。”

他约莫知道会发生什么。

再说典礼能成他也不会乖顺任闻晏想的发展,当今境况,顺从已不足以拖延时间了。

春水只觉小公子似乎对册封大典不抱期望,该是与陛下有什么误会罢。

祝池雪站在前庭许久,直至时辰快误了,才走出月宴宫。

快到了。

走了一会儿,祝池倏忽停了步子。

春水不解,刚要张口问,便见迎面走过来一行人。

站在最前的那人行了礼,道:“祝小公子,奴是御礼宫的总管太监黄尚仁,奉命来向小公子宣旨。”

祝池雪未开口,只是跪下听旨。

“翊王祝家祝池雪,聪慧勤敏,善仁识礼,德才兼备,孤甚青睐,兹特封赏赐其父翊王世爵世子之位……”

世子之位?

按一贯制度,世子之位只能由王爷的嫡长子承袭,未真正承袭父亲爵位时大都称为“小王爷”。

——便如祝畔一般。

他是祝万山的嫡长子,因此旁人都称之为祝小王爷,而祝池雪是嫡幼子,便称公子。

可现在皇帝将世子之位硬是给了祝池雪,岂非乱了规矩,乱了纲常?

宣读旨意的总管黄公公倒是什么表情都无,宣完了旨意,便道:“祝小世子,接旨罢。”

如今是世子了。

身后的几个宫婢面面相觑心中猜测缘由,祝池雪神情无波,抬手接了旨,“臣谢陛下隆恩。”

黄公公道:“祝小公子,嫡幼子承袭爵位,在本朝还是从未有过的事。当此殊荣,该更对陛下尽心才是啊。”

祝池雪:“自然。多谢公公指点。”

黄公公:“不过,陛下似乎改了主意,册礼之事暂缓了。祝小公子不会不高兴罢?”

春水眼睛一睁,偷偷去看面前的祝池雪。

祝小公子真的说对了!他怎知道的礼不会成的?

祝池雪笑道:“陛下的安排,自然不会,想来也是为我好的。”

不过是想将好戏放在后头,如今先用爵位看看他家中会作何反应。若是兄长对他生疑,便正中了闻晏下怀。

黄公公点点头,满意道:“不错,果真是陛下看中的人,很知礼数。”

祝池雪谢了旨意,回了月宴宫。

月宴宫里的宫婢们窃窃私语,猜测新帝此番违背纲常,将世子位赐给祝小公子是因何,是因为太过宠爱祝小公子吗?

祝池雪在院子里,给娇贵的花草一点点浇水。

祝小公子“抢”了哥哥祝小王爷世子位的消息很快就会散出宫去了。

不过想来兄长应该不会中闻晏的离间计。

*

文之秀从玄正殿出来走出宫门,低着头琢磨着什么,结果不巧撞着了什么人,抬头一看,是祝畔。

他眨眨眼,道:“你怎么在这儿,要进宫啊?”

祝畔见是他,伸出两手按住他肩膀,欣喜道:“正好,我想进去看看云书,才叫侍卫去通报,你该有腰牌罢?快快领我进宫。我日日挂念云书呢!”

文之秀左右一瞟,拉着他走到一旁,道:“你若是进去看你弟,我觉着便罢了。还不如回家多孝敬你父母。”

祝畔皱起眉毛,说:“说什么!看他怎么了,你没弟弟怎会懂!”

文之秀:“不是,你还没听说吗?”

祝畔不知怎么有种奇怪的预感,“怎了?听说什么?”

“你弟成了世子,如今他才是祝小王爷!”

祝畔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胡说什么,这定是旁人编造出来抹黑他的。这样蠢的话也编得出,当真是没见识不懂礼……”

文之秀打断他:“怎会是编的,陛下已经封赏了。祝池雪该是很得陛下喜欢,才会叫他不管什么祖宗规矩,硬是将你的世子位给他。”

祝畔还是皱着眉头,不大相信。

怎么会,云书很厌恶……

他思绪一停。

……云书从未表现出厌恶闻晏的样子。

祝畔脑海里冒出来半月前,秋猎路上,云书还以命相救过那暴君。

不对,他怎能轻易便怀疑自家人。云书先前从未见过闻晏,当时也分明是为了赌一把,为了保他与爹娘。难不成云书还会为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人背弃家人吗?

他竟然因为旁人三言两语便起了疑心,当真是愚蠢。

祝畔想到此,连带着额头都皱起来了。他喝道:“好你个文之秀,我与你认识这么多年,你竟然在我跟前胡言乱语,诋毁我弟!他如此不染凡尘聪慧仁心乖巧可爱相貌出众气质高雅之人,怎会像你说的那样!我看你是皇……黄泥粪土之辈,活该遭你爹揍!以后不要同我说话了!”

说罢一甩袖子,刚转身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伸手猛地推了文之秀一下,坐上自家马车走了。

“……”

这种就会吹自己弟弟的人应该说他什么?

罢了,这事他办不成。回家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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