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越是相处, 司南越能发现到白狼思考问题的方式与常人不同，也知道自己不该用基地人类的思维标准去理解对方
像此刻，司南“兵荒马乱”就是因为生活长大的保守环境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
……是的, 一定是这样。
白狼是自由的, 是不被束缚的，所以, 肯定也不是故意的。
司南忍耐着脸上与耳根的热意，尽量将感官从躯壳剥离，免得过于剧烈的心跳将他的灵魂震荡到眩晕。
感受到青年的呼吸拂过脸侧，他终于可以控制好身体, 稳步背着人靠近古树, 只是开口，嗓音还很沙哑, “是我想照顾你，伤好之前, 不方便的事都可以让我来做。”
至于不方便的事具体指什么, 可能是爬树, 也有可是别的, 就全看宁枫的意思了。
完美的回答。
宁枫狭长眼眸闪着愉悦的微光, 鼻尖轻哼了一声算作应答, 然后便放松了身体，将微凉的脸颊与男人苍白但温暖的肌肤相贴。
男人修长紧实的躯体一直隐藏于兽皮下，此刻发力才能隐约看到胸膛与腰腹绷紧的轮廓, 加之有腿下踩着藤梯借力, 司南动作极快且平稳的攀上了第一根落脚的粗干树杈, 连发丝都没乱。
宁枫靠在他肩上闭目休息, 意外发现呼吸时冷冽刮人的冰寒空气渐渐被一种馥郁的浅淡气息所掩盖, 眉头疑惑的皱起。
青年闭目蹭了蹭男人的肩膀，鼻尖轻轻嗅闻着寻找气息的源头，唇边露出小小的尖牙将淡色的唇瓣磨得泛红。
……嗯？
眼睫羽翼般颤抖，睁开一丝缝隙，青绿眼眸转动，很快就将目光锁定在男人修长的脖颈，以及淡青血管下炽热奔涌的血液。
宁枫莫名感觉到一种燥意，仿佛男人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他的猎物，连气息都带着说不出的诱惑力。
想咬一口。
*
离开将近半月，宁枫再次回到了古树之上的树洞屋，上次他匆匆看了一眼就离开，这次终于要留下休息。
司南挪开挡风的石板，再挑起内里垂落的兽皮，露出昏暗无光的树洞屋内部，隐约只有一些物件的轮廓。
打开工具包中的小灯，柔软的灯光随着迈步渐渐照亮了大变样的树洞屋。
在适应了光线的刹那，宁枫眼瞳微颤。
树洞屋大小没变还是宽敞的样子，应该是涂抹了一层透明的物质，看起来光滑平整的多，还带着清淡的草木香。
柔软的兽皮毯铺在蓬松干草上，像是一个圆圆的的床，大小都足够白狼窝在上面睡觉了。
深绿的竹摇椅比上次看到的更为精致，木桌与竹椅整齐的摆放着，最让宁枫意外的，是这里还摆着个木架。
自然生长的树杈修剪后作为主体，经过打磨的木板拼接嵌入其中，上面摆着木盒、几个竹筒、碗状的精致编筐，还有大小不一的陶碗。
最显眼的，还是张扬繁复的鹿角。
没什么用，但好看。
宁枫一眼认出那是麋鹿的角，再回想，应该就是初见到黑狼时他抓的那只。
被寒风浸透了的躯体忽然从胸口处涌出暖意，青年苍白修长的指节不断摩挲着身下柔软的兽皮毯。
其实从兽皮毯的毛色明显就能看出这是拼接而成的，却几乎摸不到兽皮的接口，翻过去看，背面还精致的缝着纯黑的布料。
宁枫原以为树洞屋就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但现在，很明显能看出这里的一切都是下了功夫准备出来的。
意识到这点，宁枫脑海中不自觉的回忆起自从来到巨树森林后的生活——他住过溪边硬质的岩石山洞，路过地下进不去的土穴，还有和很多人在山丘下随时可能坍塌的洞穴里躲雨，赶路时更是经常要席地而卧。
一切都与眼前的树洞屋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留在这里，犹如树木生了根。
像是束缚，又像是归处。
司南用基地带来的工具点燃了三个陶盆里的木炭，还打开那两扇“窗”通风，转头就看见青年面白如雪，不知在想什么，眼神空洞飘忽。
自在奔跑的白狼因为伤痛变得畏寒虚弱，矫健如耀阳的青年此刻只能安静坐在这发呆。
尽管司南明白体虚是受伤后的正常表现，目前只要休养得当再凭借着兽人的强大恢复力，是不会想上一次那样留下后遗症的。
但是疼痛，并不是说说而已。
司南自己也经历过那种痛感。
随着木炭燃烧，树洞屋内很快变得温暖起来，容器中装着清水放在炭火上烧开，再倒入竹筒，加入从筐中找到的蜂蜜。
有了食物，司南便没再让宁枫用营养液代替进食。
地面上的食材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所蕴含的能量和营养都不是基地里配平出来的营养液能够相比的，这也正是宁枫现在所需要的。
但司南没想到，他会看见宁枫不自觉皱眉忍耐的模样。
起初以为是腿伤疼了，司南便翻找着止痛药，可随后，宁枫神色勉强的煮熟的鸟蛋三两口吞下，眉宇间渐渐又恢复了平日的淡然平静。
……食物？
夜幕铺展，繁星璀璨。
忙碌结束的金子随便吃了点东西，便立刻叫上方辰和羽，按照方辰教的敲响了石板。
过了一会，兽皮从内里被人掀开，三人挪开石板，哈着气快步走了进来。
“老大！身体怎么样，之前看你脸色不好。”金子的面颊被寒风冻得通红，她快步走来蹲下身，担忧的看着侧卧在兽皮毯上青年。
“小伤，只是冷的。”宁枫停下记录，抬头随口道。
三人到来之前，青年正用植物的汁液在粗纸上记录着什么，现在也完全没有避讳，随手将粗纸摆在旁边。
方辰就跟在金子身后走来，抬眼就看到了上面的字和简单的图画，大概内容是【鳞片藤蔓……幼体类似小蛇……成长期似蟒……成年体似巨树，攻击时鳞片张开……极度危险】
这是缡弋给的粗纸。
当初缡弋白送了那么多物资却什么都不要，只说有信息记下来，明年给她看。
眼下宁枫久违的有了空闲，恰巧看到盒子就在木架上摆着，这才想起自己还一个字都没写。
就是记录的过程，稍微遇到了一点困难，因为有些字宁枫会说却不会写。
但司南会。
“老大，这是大衣和毛毯。”方辰没再多看，也拿出了怀里的东西。
这一路上，方辰都在思索要怎么打听这件大衣的来历，却没想不等他开口，就被人从旁边取走了。
“给我就好。”男人低沉的嗓音很是轻缓，此刻却如一道惊雷，炸响在几人脑海。
“！？”方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猛回过头，狩猎时面对危机的经验让他本能的将羽拉到身后，脚下迈出一步，以保护的姿态站在了金子与宁枫身前。
然后，他们才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那是个极为英俊挺拔的男人，高鼻阔目，星眸深邃，过分苍白的肤色凸显了那双色泽瑰丽的冰蓝眼瞳，通身气质沉郁冷峻，这副出色的容貌即便没有昂贵衣衫的衬托也夺目极了。
高大身影只是站在那，就带来了不小的压迫感，诡异的是他们刚刚竟然谁都没察觉这里多了个人。
“不用紧张，大家都认识。”宁枫嘴角微勾，脸上的表情却不是这个意思。
他第一次看到司南的心情，大家一定要共同体会一下。
因为他们并不是没感觉到司南的存在，只是因为习惯了“大黑狼”的气息，身体和大脑默认这人是安全的，所以才没有警觉而已。
“老大，他是——！”方辰死死盯着司南，没有退步。
司南的确是方辰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但又并不是完全陌生，起码那冷白到病态的肤色只一眼就让方辰感到十分熟悉。
“放轻松，”宁枫毫不掩饰眼中的笑意，他还换了个姿势，偶然露出重新包扎的右小腿。
“我躺在这，除了大黑，还能是谁让你们进来的。”
又被叫做大黑的司南：“……”
行
掀开兽皮帘的确是他
大脑当机的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到司南自然的将毛毯重新折叠，越过他们走回了宁枫身侧，思维才陆续“重启”。
“……啊”
金子惊愕的张着嘴，她仰头看看男人，低头看着青年，飞速回忆着所有细节
大黑？
大黑狼！？
“他是人！？”
等等，不对
“大黑狼？是人！”金子意识到这点，首先想到的却是怪不得傍晚时她提到嘴套，大黑狼的眼神就怪怪的。
宁枫对黑狼的态度明显没有改变，也就代表不管司南是人还是狼都被他接纳，意识到这点，金子只是惊讶了一会，就顺理成章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羽一直对黑狼都没什么看法，此时也只是认真的将司南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低落的侧过身看了看自己没有肌肉的手臂，不是很开心的低下头。
只有方辰依旧紧绷着身体，目光不善的看着司南。
金子接触到的世界只是兽人这一圈，她可以接受野兽突然变人的解释，将黑狼单纯的看成兽人。
但是方辰无法接受。
他一眼就能看出黑狼来自地下基地，并且紧跟着想起自己之前被黑狼恶意的吓唬过，如果黑狼一直都是人，那吓唬他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进化者变成野兽，混入兽人之中，也没法分辨吗】
宁枫从前提出过这个问题，当时的方辰还信誓旦旦的解释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现在，大黑狼这个例子，就活生生出现在眼前了！
“方辰，我知道他是谁。”宁枫只是想让大家体会一下“惊喜”的感觉，并没有吓唬人的意思。
因为宁枫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
金子一直待在古树边，她所认识到的世界就是兽人这片天地，与人类基地相关的事她只从自己都一知半解的林绫那听过，又因为信息过于模糊，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方辰了解兽人的事，也在人类基地长久的生活过，按理说他的理解应该是最为全面的，实际上并不是。
方辰所了解的“人类基地”是被粉饰过后呈现给普通人的纯白世界，他唯一了解的黑暗，也只是知道有些人要对糯糯不利。
如果糯糯没进化，可能方辰则一辈子都不会发现基地有哪不对。
最能理解宁枫的人，竟然还是只有司南。
地下基地将人大体上分为两类，人类与兽人。
其中，
人类被分为普通人与探索者
兽人被分为进化者与实验体
普通人维持着整个基地的运转，探索者在基地规定的地面范围内进行采集与探索，进化者维持着地面的秩序，实验体则需要“配合”基地的研究。
“方辰从前是普通人，大黑在基地的身份是探索者，糯糯是基地检测出的进化者，羽今天收留的那三只脖子上带着铁链的兽人都是实验体，金子是正常的自由兽人。”
简直各个例子都集齐了
宁枫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整理好，复述出来，但还是听的另外四人都在皱眉深思。
金子缩着肩膀和羽靠在一起，甚至有些神情恍惚。
“金子。”
金子猛一抬头，眨了眨眼，“老大，怎么了？”
“听懂了吗？”宁枫问道
“……啊，有点。”金子挠着头，她每个字都听得懂，但是连在一起，又变成了她不理解的词语。
金子从前的世界只是巨树、坚果、溪水、寒冬，现在变成了如何储存更多的食物，如何制定下次采集时的资源分配，以及，如何为白狼老大提供更好的生活。
她已经通过林绫知道了“领主”这一存在，别的不说，她觉得自己真的很有眼光，主动抱到了最强壮的大腿！
“没关系，你只要知道那些像大象一样的铁皮车很危险，远离就可以了，还有对于陌生的兽人要有防备心。”宁枫了然点头，金子擅长的方面并不在这，她只需要知道基地的存在就行。
如果真有需要，只要见过基地，想必也就理解了。
金子猛松了一口气，乖巧点头。
随后宁枫看向她的身边，继续道：“羽，你也一样。”
羽板着小脸，他感觉这些自己根本不理解的东西完全是天书，但还是咬牙点头，“我感兴趣的！”
他想帮上老大，不想只做一个被保护的小孩子。
宁枫没再多说，拍了拍他的头。
“我在这里，看到过巨象领地的人和基地的运输车接头聊天，虽不融洽，但也没有发生冲突。”
宁枫将果子在兽皮毯上摆开，描述时还伸手在红果“基地”、黄果“巨象领地”和绿色的“巨树森林”之间比划着。
“大黑说，前段时间基地关闭了地面通道，只有进化者可以来到地面。”
“几乎同时，林绫也看到了几个纯黑色的运输车驶向巨象领地的方向。”
“所以我猜测，基地与巨象领地之间有着一定的联系，应该是不太融洽的合作，并且只有进化者才有资格知道。”
“不管基地对我们的态度如何，对我来说，它都算是敌人。”宁枫给基地的存在下了定论，眼尾不着痕迹的观察和方辰和司南的神情。
方辰眉头皱的死紧，对他来说这简直是世界观的再次重建，意外的是他好像习惯了？接受还算良好，因此听到宁枫的结论也只是跟着点头，自从他听到基地可能对糯糯做什么，基地对他来说也只能是敌人。
反观司南撑着下巴，那双幽蓝眼眸就没离开过宁枫，看到他一开一合的嘴唇干燥的有些起皮，还关切的续了一竹筒蜂蜜水。
自从司南开始怀疑领袖，不管基地做出什么事他都不会意外了。
宁枫满意点头，他最信任的就是屋内的这四人，适当的信息共享可以加紧联系，也是表示信任。
“不管大家都来自哪里，现在都是一个整体，以上全部内容，离开这个屋子后都不要再说出口。”
“金子继续负责古树周围的安排，一切事物都由你定夺，方辰配合着管理，同时防备着基地那边，遇到陌生的兽人要有防备心。”
金子和方辰点头应声，小孩眼巴巴的看着宁枫，明显也想被安排些事做。
宁枫的指节摩挲着下巴，想了想，“年龄低于十五岁的都算幼崽，由羽带着，带他们提前学一学采集或者捕猎。”
羽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嗯！我会做好的！”
宁枫颔首：“还有什么疑问吗？”
“有！”金子摩拳擦掌，终于到她熟悉的领域了，“老大，阿虎带来的那批人要怎么安顿。”
“树根下的空间只够林绫他们生活，刚刚去看，大家四十几人都挤在一起，我有点担心会不会产生矛盾。”
“需要再在树根下收拾出可以遮挡风雪的地方嘛？”
金子是不太想的，保护古树是第一任务，如果越来越多的人住在树根这，迟早要出问题。
让人意外的是，青年眉头一皱，修长白皙的手指一下下点着竹筒，“这也要管？”
语气真诚，满是意外。
金子睁圆了眼。
啊，这，不管吗？
“让那头白虎自己想办法，我只说会提供一段时间的帮助。”宁枫淡声安排道。
“捕猎还是采集都难不倒他们，我看过了，都是有手有脚身体健康的壮年人，匀一些食物木柴帮着他们度过适应期就行，白虎完全有能力带着他的人适应这里。”
林绫那一批人才是男女老少都有。
金子眨了眨眼和方辰对视，意外发现，他们之前，好像理解错了宁枫的意思。
但是，人手一多，不管手采集还是捕猎都方便的多啊！
今天一天的收获，赶上金子从前忙活四五天了。
“咳，老大。”
“其实我觉得，人多一点咱们也养得起，我们的资源非常非常充足。”金子还想争取一下。
“就是，可以让他们留下吗？”
宁枫微愣后，眉目舒展露出浅笑，“你觉得是，我不愿意收留他们？”
……不是吗？
金子偷偷看向方辰求助，发现对方皱着眉头，似乎同样也想不通。
“我知道！”羽突然出声，立刻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在宁枫鼓励的目光下，羽挺起胸膛，声音稚嫩，但语气非常认真，“那个大白老虎，他不想留下，我发现了。”
不错。
宁枫拿起手边的果子，扔到羽的怀里，“聪明。”
羽捧着果子，嘴角上扬。
闻言，金子立刻坐直了身体，她也不笨：“可他带来的人都想留下。”
宁枫转头去看方辰，因为往常都是他给金子解释的，结果转头发现方辰也是皱眉不解。
“……”宁枫意外的挑眉，正要仔细解释，余光忽然瞧见了那个一直没说话的某人。
盘膝而坐的男人低着头，柔软的黑发软塌塌的散落在饱满的额头，他正用白皙修长骨节漂亮的手指剥着果子，再一瓣一瓣的弄干净，然后放到宁枫手边。
已经剥了四个，还没有停下的样子。
就因为他刚刚夸了一句这个好吃？
“大黑，你来说说。”
突然被点名的大黑：“……？”
司南抬起头，正对上包括宁枫在内的四道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