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八十八章 一无所有
回到林府，林子寒浑身浴血，奄奄一息，宝笑丢下包袱踉跄着扑过去紧紧抓着躺在床上眼眯成一条缝的林子寒，泪漱漱落下，“兄长，你怎么了？你别吓宝笑啊，兄长！兄长！”
“宝笑......你......来了......我......不哭......宝笑......”林子寒伸出手想去抚摸宝笑的脸，手指动了动却根本抬不起手来，宝笑见此状赶忙拉过他的手附在脸上。
“兄长，宝笑来了，宝笑回来了，宝笑在这里！”看着兄长满身血满身伤，宝笑心如刀绞，颤着手想去碰触却懦弱地不敢去动，只能哭着紧紧抓住兄长的手，“兄长，你怎么会弄成这样？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活不久了，我，我知道，咳咳！”一口气呕出，林子寒本就苍白的脸被血染上妖异的暗红，被宝笑握在手里的五指拢紧，费劲睁开眼定定看着宝笑，“宝笑，父亲已经被，被我杀死了，以，以后再没有人，能，能伤害你了，你可，可以好，好好活，活下去了！”
惊雷般炸响在宝笑心湖！父亲死了？！
“什么？！”宝笑震惊，松开林子寒的手满脸不敢置信，“兄长，你说什么？什么父亲已经被，被你杀死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不可能！父亲那天还那么残忍地对待自己，怎么可能一转眼间便死了？还是被兄长杀死的？她不信！不信！
宝笑使劲摇头，泪如泉涌，“兄长你骗人对不对？你骗宝笑！父亲明明好好的，你怎么可以说父亲死了？你怎么可以说你杀死了父亲？你骗宝笑的对不对？你告诉我，你是在骗宝笑的，告诉我啊！”
“宝笑，是，真的，父，父亲是，是我杀的。”艰难吐出一字一句，冷汗渗满林子寒额际，看着亲妹妹如此悲痛，林子寒心里何尝好受？只是为了林家，为了宝笑的未来，林子寒不得不这么做！
“不！我不信！父亲一定还活着！兄长你在骗我！你骗我！你把父亲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啊！”宝笑拼了命地摇林子寒，泪飙洒在林子寒裂开的伤口上，淡淡的咸水刺得林子寒浑身发颤、猛疼，却不及心中疼痛万分之一。
神色复杂地看着接近疯狂的亲妹妹，林子寒苦涩一笑，留下最后一句话——
“宝笑，以后要，要开开心，心的，知，知道吗？”
“不！我不要，你还我父亲，你还我父亲！”用力摇头林子寒，宝笑放声大哭。
......
“松开林子寒，吃点东西。”七杀飞到宝笑旁边定定看着她。
自昨夜林子寒没了呼吸那刻开始，疯女人便如木雕般紧紧抓着林子寒的手，呆呆看着他，任七杀怎么劝说都一动不动。一月多以前高高兴兴离开，一月后归来，亲兄长死了，而且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任谁都承受不了如此打击。
疯女人伤心难过，七杀可以理解，但已一夜过去，人死不能复生，林子寒有多疼爱疯女人疯女人自己心里有数，林益的所作所为相信疯女人多少知道一些，如此纵是再伤心难过日子还是照样要过，七杀不允许疯女人这样一直沉默伤心下去。
“林益都做了些什么事，我相信你一定知道，”七杀顿了顿，看宝笑空洞无神的眼有轻微黯光掠过，心里微微欣慰，继续说下去，“所以，林益的死是必然，林子寒是为了林家、为了你，也为了让林益和他自己解脱，林子寒那般疼爱你，我相信你不会让他失望。”
“不，我会让他失望！我一定会让他失望！”他凭什么就这么认定自己不会伤心难过得想疯掉？他凭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就把她置之事外？就算父亲做错了再多，可也是他们的亲生父亲，他凭什么杀了父亲？还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亲手杀了父亲，自己最敬爱的兄长杀了自己亲生父亲......这让她如何能忍受？
凭什么还要她好好活着？凭什么以为她还会开心？所有的亲人抛下自己不理，整个世界只剩自己孤伶伶一个，让她还怎么活得下去？让她还怎么开心得起来？兄长好残忍好残忍，她那么敬爱他，他居然不动声色杀了父亲......她不能接受！不能！
“我知道你伤心难过，但是林益和林子寒都死了，难道你想追随而去？”眼神厉然看着浑身颤抖却咬紧牙关死死不肯落泪的林宝笑，七杀的心里，仿佛有根弦“筝”的一声断裂开来。
“追随而去？呵呵，你以为我会轻生？”宝笑凄然一笑，“阿七，你未免太不了解我？我为何要追随而去？”她就是再难过也不会做这种蠢事！她就是再无法接受也不会拂了兄长的意思，难道她真的像兄长这样残忍，狠得下心做这种事？
“阿七，在你心里，我林宝笑就是这样一个人，是么？呵呵，呵呵呵呵。”宝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太讽刺了，阿七居然会认为她是这样一个人？她做人就这么失败？难道她就不可以好好地、开开心心地活着？难道她就一定要哭死哭活？
是！兄长杀了父亲，兄长又死了，她是伤心难过，可正如阿七所说人死不生复生，她一个弱女子又能改变什么？难道就不准她伤心难过？难道就连这点卑微的情绪发泄都要剥削，让她什么都不能做？
难道她就必须马上振作，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不！她做不到！她也有心有情，怎么狠得下心如此？那是她的亲兄长和亲父亲，让她如何能不痛？她不是恨，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她需要时间来好好治疗伤口，治疗心里的伤口......
“我不准你这样子笑！”七杀狠狠瞪着宝笑，仿佛要把她吃下去般眼神狠厉毒辣！他不准疯女人在他面前露出那样伤心而绝望、像罂粟一样绝裂而狠毒的笑容，那太刺眼，让人浑身发冷，让人彻底失望！仿佛她再不会存在般......
她离他那么近，可他感觉他们之间有一道天斩，将他们生生切割开来，那般遥远，那样触手可及的距离却让他感觉到疼痛，让他即使飞过千山万水也无法感受到她的存在，可她分明完完整整地站在自己面前！不——
她已经不完整！杜娘死了，林益死了，林子寒也死了，只剩她一个，孤伶伶的一个，她已经一无所有，即使拥有林家庞大的家产，即使继承了林家庞大的家业，即使锦衣玉食，她也只是孤伶伶一个，没人与她分享，没人与她共患难，没人能陪在她身边，伤心的时候安慰她，失望的时候劝劝她......
她一无所有了......
就如自己一样，永远只是孤伶伶的一个，身边谁也没有。
其实这样也好，无负担无压力，可以随心所欲，不是吗？从此这个世上多了一个与自己一般的人，而且还是那个他最讨厌的疯女人，他应该感到开心，自己不再是最孤独的那个，没错，他应该感到开心才对！
可为什么，他心中会如此酸涩难忍？是林子寒的死令他感触颇深么......
“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不准我这样笑？”宝笑直指七杀，悲哀遍及的小脸瞬间染上几丝倨傲，声音冷冽而刺人，“我偏要这样子笑，你又能耐我何？我的事你凭什么管？你又不是我的谁！我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子压抑自己？为什么？”说到最后，宝笑掩面泣不成声。
七杀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她说的没错，他不是她的谁，他没资格管她，从来都没有资格，这次是他自作多情了。
只是他不忍见她如此，伤心过后必须振作，如她这般决绝，七杀不能容忍！但看到她那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那如泉涌般的酸泪，那如猫吟般令人怜惜的低泣，七杀感到从所未有的无奈。
其实他可以做些什么，其实他可以提前告诉她这一切，给她一个选择，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他没有给她任何选择的机会，没有给她任何缓冲的余地，与其说是林子寒把她逼上痛苦的深渊，不如说是他自己将她逼上绝境，没有丝毫退路的绝境。
他多想告诉她要恨要怨就来恨他怨他，他也有错，而且是错得最离谱的那一个，他瞒了她所有，却还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般一如既往呆在她身边，看她哭看她笑与她绊嘴打架......是他自私，不该把所有的过错加付在林子寒身上，可他不能！他的自尊不准他如此！他的信念不许他如此卑微！林子寒死前将她托负给自己、而自己肩上的那份重担更不准他如此！
他只能静静地看着，等着她从悲伤中站起来，重新振作，从而再接受所有的一切，接受这个残忍的现实，包括接受他......第一次，七杀感到自己身上背负太多太多，压得他喘不过气，虽然他没有心脏、没有呼吸。
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可以感受到其实他是被需要的，他也是存在的，不是么？“呵呵，呵呵呵呵！”七杀突然低笑起来，眼底有晶莹在闪耀，透过那模糊的视线，七杀仿佛看到模糊却又清晰的画面。
凌厉而冷冽的黑、张扬跋扈的红色、还有那猖狂不可一世的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