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第一百九十五章
许仲平第一个走进巷子, 作为在场战斗力最差的那个，身上挂满了徐饮棠他们给的保命buff。
手上是徐饮棠友情赞助的好用电锯，轻巧耐用还有增伤和持续掉血的附魔；口袋里揣着的触手尖尖还滴滴答答流着半透明的粘液, 活物般弹动着；梦境最深处的烟雾翻滚，一只黑洞洞的眼睛远远注视着他的灵魂。
蝴蝶在他的影子中挥动翅膀, 珍珠般的圆茧编织成串。
窸窸窣窣，沙沙细响。
若非许仲平同时还戴着时月白出借的防御道具, 只怕人还没进去，就已经先被幼崽们给污染到精神失常了。
但那些看起来安全又好用的道具, 也同样会在时月白需要的时候给予佩戴者致命一击。
这个就不用告诉他了。
时月白微笑着接受许仲平的道谢, 日食般扩散开的瞳孔将对方的身影映照其中。
少年肥胖矮小的皮囊被眼底浮动的碎金色焚去, 显露出隐藏其中的干尸，以及包裹着那具干瘪尸骸的, 仿佛时时刻刻都在寂静燃烧着一般的灵魂。
浓烈的执念彷如诅咒般纠缠在尸骸之上，甚至浓烈到一时间很难判断究竟是系统在耍阴招，把“余空游”藏进了许仲平的皮囊里，还是许仲平自己把“余空游”藏在了这个连自己都找不到的隐秘之处, 不给任何人觊觎自己宝物的机会。
所以，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接受帮助的同时，也已经把性命交到了他们手里呢？
时月白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 在十四岁时的精致皮囊包装下天衣无缝, “祝你一切顺利。”
他语调柔和地对许仲平说着，意识深处凯西猫发出受不了的干呕声音，可徐饮棠似乎很吃他这一套, 缠在身上的触须因此亲昵地轻咬住他的皮肤。
许仲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些青红色触须高饱和度的颜色本身就足够显眼了, 缠在时月白十几岁白白嫩嫩的皮肤上就更加显眼, 偏偏又没有一根有自己很显眼的意识, 坦坦荡荡黏着时月白露在外面的皮肤蠕动游走，又时不时钻进衣服里面，一眼看去画面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十分糟糕，不报警良心会痛的那种程度。
许仲平摸摸自己的胸口，没摸到良心，只摸到了一把肥肉。
于是他嗯啊了两声作为对时月白祝福的回应，心里再次复习一遍戴着的道具手里的电锯的使用说明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巷子。
时月白捏捏咬住自己指尖的触须尖尖，扭头对徐饮棠笑道：“他应该要一会才能好，要吃点什么吗？”
徐小乖已经一秒展开成小乖牌座椅，触手蠕动成贴合妈妈现在体型的形状，徐饮棠往后靠了靠抱住跳上来的徐二宝，感觉了一下身体的饥饿度，摇头：“还行，不是很饿。”
甚至因为这两天吃得好又吃得饱而感觉肚子胀痛，适应医院喂养模式拟态出来的肠胃对正常的食物水土不服，得吃掉不少触须来重新调整。
徐饮棠不禁有些怨念地叹气，“明明之前都不用管，身体自己就调整好了。”
那是在他还没有发现自己不算是人类，潜意识的本能占据上风的时候，从来不用操心这种事情，身体会自然地就会针对环境变化进行适应性调整，让他不管是在医院还是在副本里都能维持良好的状态，哪怕第一次吃重油重辣的火锅都不会胃痛，只可惜一朝觉醒后这种本能就罢工不干了，从此只能靠徐饮棠自力更生。
唉。
他现在其实还是很想喝冰可乐的。
时月白失笑，靠过去安慰地亲了亲他的嘴唇，极度自然地把自己加塞到徐饮棠旁边，“控制是比交给本能要麻烦，我刚刚中魔女诅咒那会儿，连走路都得重新学呢。”
他弯曲着手指和徐饮棠手指相扣，少年人柔软温暖的手上没有半点训练的痕迹，“不过学会了的话就会变得很有趣，开发身体的使用方式比技能类的东西更有实感。”
时月白停顿了一下，找了个合适的形容，“有点像是把自己解剖开，好奇心得到充分满足的感觉。”
肯定会有的吧，想要看一看摸一摸，零距离接触自己内脏血管乃至灵魂的渴望。
肯定不会有人没有吧。
——巷子里的许仲平和酒店房间里的龙昊心有所感一般，同时打了个喷嚏。
龙昊倒是还好，待在酒店房间里又有系统警戒周围，只当自己吹多了冷风有点受凉，裹紧被子揉揉还在发痒的鼻尖，继续跟系统嘀嘀咕咕被卖了以后的事。
“那以后我是不是也要跟怪物打架了？”龙昊瑟瑟发抖，“我连只鸡都打不过欸……”
【我已经把这个情况告诉过“噩梦时间”了，放心，菜的宿主不止你一个，不会让你们直接上战场的。】
系统对自己宿主的战五渣理直气壮，修复世界的血小板们要什么战斗力，魔鬼白细胞们休想把它的宝贝宿主当炮灰。
【而且要是你们都死光光了，它养出来的疯子可搞不定你们的任务。】
系统融合意味着彼此的功能也会融合，不好好呵护它的宿主们，噩梦时间根本没人手干世界修复的活儿——对方的玩家因为过度接触污染源，自身的存在也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扭曲，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噩梦时间的副本最多不会超过半个月，还不是因为待得时间再长一点，玩家自己都要被当成病毒被世界清除了。
“好吧。”龙昊叹气，又小声对着系统咕哝，“你也别老是这么说，要不是那些玩家在前面拼命，我们就真的要死光光了。”
他没有跟怪物面对面的勇气，想一想都害怕得打哆嗦，可他对此，对那些以人之身，对抗人力所远不能及的灾厄的玩家，抱以恐惧……与由衷的敬意。
【——！】
系统滋滋冒了几声杂音，过了一会才呜呜发出了感动的声音。
【呜呜呜宿主你说得对，是我先入为主了QAQ】
于是无数世界里刚刚被自家统一通魔鬼论调吓得满心警惕的梦想人生玩家，又接收到了一通“虽然他们是魔鬼但也是好魔鬼”的论调，纷纷陷入了猫猫宇宙的茫然之中。
系统你要不要听一听，你在说些什么东西？
至于猝不及防被“呜呜呜你其实是个好系统我不应该背地里骂你魔鬼的但你真的很魔鬼我好害怕你的玩家也好可怕”等垃圾邮件填满收件箱的某噩梦时间系统，冷静且无情地点了一键删除。
它早就说了！感情模块这种垃圾就不该出现！这还没有融合！就已经开始影响它的运行速度了！
差评！
而此时的另一边，同样打了个喷嚏的许仲平就远没有龙昊那么悠哉了，幽深的小巷是他少年时候的梦魇，种种阴暗的情绪渗透在黑暗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步都像是跋涉在泥泞的沼泽地里，下一秒就会被其所吞噬。
十四岁的许仲平在这样窒息的压力下寸步难行，只能转过身狼狈逃窜，好在对于被垃圾系统折腾了无数遍的许仲平而言，这样压力的分量还不及一粒灰尘，落在心上连半点涟漪都不会浮起。
放轻呼吸，保持警惕，危险可能从黑暗的任何一个方向袭来。
路变长了。
没走几步，许仲平便觉察到了异样。哪怕已经过了很多很多年，他也很清楚地记得关于“家”的一切——那栋位于巷子最里面的破房子，从巷子口到楼道口只有大约二百步的距离，因为距离垃圾房和公共厕所很近，隔着很远就能闻到臭味。
就是那样子破破烂烂的一栋楼伫立在那里，住着赌鬼酒鬼惯偷等等……也像个收容社会垃圾的大号垃圾桶。
楼道灯自然不用问是坏的，得摸着黑绕过楼梯走廊上的各种杂物，辛辛苦苦爬上五楼，才能找到那扇被他那位父亲喝醉了砸出个洞的家门。
门里面的争吵、贫穷和疯狂，全都顺着破洞广而告之。
许仲平从很早以前就幻想着，某一天他推开门，能看到那个男人肚破肠流地躺在酒瓶堆里，可惜直到他跳楼，那个男人也还活得好好的，看样子还活到了十年以后。
不过这次能看到的话，也不算是太迟。
许仲平的脚步并未因为心里的些许期待而打乱节奏，哪怕走了十几分钟也不见半点慌乱，依旧平稳地向前推进着，反而一直以来拒绝着他回家的存在焦急了起来，发现情绪和黑暗的压迫没有和之前一样对他起到作用，阴影里很快一阵涌动，怪物的轮廓从黑暗的泥泞中浮现。
果然最后还是逃不过战斗轮。
许仲平深呼吸，握紧了徐饮棠友情赞助给他的电锯，身上挂着的护符泛起莹莹微光。
电锯咆哮般的嗡鸣声中，倏然亮起的电火花四溅，一瞬照亮了怪物狰狞的面孔。
虽然跟外面的两个真·怪物不能比，但许仲平一直觉得，他其实还是挺擅长打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