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脏缺失的超级士兵
人造人的突然苏醒，令实验室骤然陷入手忙脚乱。
作为项目负责人，季也好不容易安顿好一切，又哄好陆之淮不要闹，便回去睡觉。
回到房间，他几乎是倒头就睡，但这并不影响他在半夜三点的时候，因为意识到身边多出的一个人而惊醒。
因为没有开灯睡觉的习惯，位于地下深处的房间里，呈现出的是冰冷并且不透光的颜色。
以往的时候，季也对光线并不算太敏感，所以也不畏惧黑暗，况且有系统在，即使他自己一个人住也没什么。
但任谁在半夜三更的时候，发现床边突然多了道不属于自己的人影，都是种不得了的刺激。
季也也是一样。
他半坐着，修长的身躯微微前倾，睫毛微垂，声音低低的压在喉咙里。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他的手指按压着胸口，只觉得从心脏到肺部，一时间都剧烈的疼痛起来。
青年柔软的黑发因为汗水变得湿润，温和好看的面容上浮现出痛苦神色，即使是迟钝的人，也能够发觉出不对。
陆之淮并不迟钝。
他站在原地，目睹了事情一瞬间的经过，漂亮面容上原本冷淡并隐约期待的表情有一瞬间凝滞，继而变得无措。
无边的黑夜对人造士兵来说不足为虑，甚至和白天也没有区别，他的目力能够让他清晰看到黑夜中的一切。
但人类不是这样，对于人类来说，黑暗是一种可恐的环境。
黑暗中出现的人也是。
智能库中迅速搜索出这条信息，
超级士兵的智能库中信息庞杂，数据浩瀚无边。
因为是研究初始，还没有人能够为新生的人造人整理这些资料，所以只能凭借他自己，依靠着本能，一点点摸索出最佳答案。
此时此刻，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不合时宜，陆之淮的表情出现短暂的凝滞，他后退一步，控制自己与房间的中枢系统相连。
灯光的按钮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自主开启，刺目的灯光落下的一瞬间，陆之淮喉咙里发出一个短粗的音节。
他右手轻抬，扣住过分优越的五官，睫毛垂下，挡住了自己的相貌。
季也怕他。
季也不能见到他。
因为读出这个信息，脑海中本能的浮现出这个想法，陆之淮垂着眼，嘴唇紧抿，与墙角的阴影融为一体。
是自责的表现。
灯光开启后，季也敏锐的读出他的想法。
他看着眉目低垂的人造人，怔一下，一瞬间任何责怪的想法都没有了，只能非常无奈的捏一下鼻梁。
陆之淮对他……或者说对他这具身体，好到过分。
也是季也不久前才发现的。
一开始对方苏醒的时候，因为距离最近，并且两个人之间互动会多一点，所以这点并不明显。
也因为对方显然对整个世界都不熟悉，那时候，有人和他说话，他也会疑惑的看过去，虽然回应并不太多，但也不会引人注目。
但以后就不一样了。
随着时间推移，人造人冷冰冰的性格愈发明显，谁也不太理，记录员围在他身边说三十句话，也只能得到一个不感兴趣的眼神。
偏偏还战斗力爆表，想要对他进行实验和检测的时候，即使是时下最新兴的麻醉剂，也毫无效用。
他不想做就不做。
如果不是后来意识到这些实验是季也负责的，陆之淮自己配合，他们的实验甚至很难进行下去。
他不听任何人的话，也不在意任何人的想法，他甚至对任何事都毫无反应，除了季也。
季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他调出世界线，发现在原本的世界线中，人造人虽然也亲近季博士，但好像没有好到这么……过分的程度。
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变化，季也没有答案，最终只当做是人造人对世界不熟悉的表现。
“……”揉一下额头，季也平复着被刺激的心脏，但面对着角落里把自己站着自闭的人形物体，又实在无法忍心生气。
最终只能招手，无奈的轻唤他：“先过来。”
缩在角落里的人十分听话，检测到相关数据，迅速站起来，长腿轻迈，暗夜中的大猫一般轻盈的走到季也身边。
陆之淮的眼睛是烟灰色，浅淡冰冷，从里面看不出任何情感。
但季也看出来他表现出的亲近，想了想，觉得让人总是站着也不太好，于是伸手，指了指房间另一侧的沙发，低声道：“你坐。”
他原本是不想陆之淮辛苦，没有想到听到他的话，陆之淮抿一下唇，犹豫一下，低声唤他：“季也。”
他喊季也的名字，声音低沉，他如今已经能比较熟练的喊季也的名字，但拼起来其他的句子还有些费力，顿一下，轻声道，“站着……”
他不想坐，也不想离的太远。
季也看着他，没有吭声。
他感觉到有点可惜。
因为虽然无论是外貌还是战斗力，人造人的检测都十分优异，但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陆之淮的语言系统似乎出现了一些损坏，如今还在修复中。
所以季也判断，其实大部分时间里，陆之淮其实并不太能理解世界在对他做什么。
他不知道实验时切割他的仿生皮肉监测数据，不是想救他，是为了更多的成果，不知道对于很多人来说，他只是一串冷冰冰的数据。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陆之淮会本能的觉得没有安全感，所以想跟着对他稍微友好的自己……？
回忆起对方自下午时就喜欢跟在自己身边，更是在半夜三更的时候，还会来自己的房间寻找自己的表现……季也觉得就是这样了。
大概是人造人直觉比较敏锐。
想明白后，即使眼前人明明表情冷漠，无论怎么看也不好欺负，却莫名觉得对方很可爱。
“阿……淮……”虽然还不熟悉，这么叫好像怪怪的，不过因为是对方的诉求，习惯了也就还好。
季也想了想，轻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是睡不着吗？”
因为这个猜测，季也一瞬间连自己一会是给对方讲格林童话还是安徒生童话都想好了。
他被猛然惊醒，困意早就已经烟消云散了，如果人造人需要的话，再讲一个故事也并没有什么。
“你更喜欢海的女儿还是人鱼王子？”很多故事季也实际上也记不清了，只能轻托着腮，凭借本能回忆。
“好像还有个……采蘑菇的小灰狼？”季也歪头，感觉哪里不对劲了，但一时间也想不太起来。
因为在梦中惊醒，季也的声音里还有一点点鼻音，但是并不难听，依旧是很温柔的音调。
他的头顶就是暖白的光，更显得青年好看的五官清隽温润。
自从季也醒过来开始，陆之淮大脑中的数据就飞速运转，这时候其实他已经知道不对劲了。
因为夜晚是人的睡眠时间，检索出的信息告诉他，这时候，不应该去打扰睡眠的人，因为大部分被打扰到的人会感到生气。
生气……陆之淮的目光静静停留在季也脸庞上面。
可是季也看起来并不生气。
陆之淮注视着他，一时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的数据库飞速运转，因为没有得出结论，嘴唇抿成板平的线。
他还没有学会太多情感，因此一直没什么表情，冷冰冰的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因为语言故障，也不太爱说话。
但他知道季也是不一样的，他不想让季也生气，于是想了想，半蹲下，瞳孔注视着季也，想要解释：“有人，外面，季也。”
“嗯？”季也脑海里还在不断的循环想采蘑菇的小灰狼到底是哪里不对，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闻言怔一下，有些懵逼，“什么有人？”
他询问着，作为人造人团队的核心，在实验基地里，季也的安全级别其实是最高的，防守也是最严密的。
在地下三层的属于私人空间的位置里，季也的房间附近，除了季也自己，一般都不会有人出现在。
给出的资料说是因为权限设置，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只要是有生命波动的物体来到附近，就会遭遇警告和攻击。
在这种情况下，能够悄无声息来到这里……季也的目光转到陆之淮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容上。
想了想，觉得如果是面前的这个外挂的话，倒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按照资料，陆之淮是唯一成功的人形兵器，基地战力天花板。
因为等级高于其他武器，他能够进入这里并不让人意外，并且他看起来对自己也没有任何攻击性就是了，但其他人的话……季也坐直身体，不得不对这个问题关注起来。
“外面有人？是什么样子的？”这么询问着，季也身体前倾，拿到桌子上的平板打开，开始认真的检查相关信息。
季也晚上工作的时候偶尔会带上平光镜，黑发柔软，显得面容愈发俊秀温和。
看到他认真的模样，陆之淮顿一下，神情微滞，他垂着睫毛，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十分冷漠的样子，但嘴巴里慢慢的补充出剩下的话：“白衣服，检查，跟着，我，想见你。”
白衣服的维修员，每天会拿着不同的机器，上上下下的检修实验室的各处关卡，在所有人都沉睡的时候，他们来到三层检修，的确并不突兀。
季也慢慢的合上平板。
他听明白了陆之淮的意思，为此没有反应过来的眨一下眼。
然后他认真看面前尾随维修员而来的，悄无声息的小尾巴。
骤然突破基地的防御程序，在原本的季博士那里，把对方拆解了重组也不为过的。
但是对方的理由，季也顿一下，他发现除了无奈，居然说不出更多责怪的话。
人造人在这个世界无依无靠，其实他也是，这不免让对方的轻微粘人从某种程度上与他感同身受了。
季也摇摇头，哭笑不得，他只能伸手，揉一下对方的头发，在对方淡淡的瞳光里，轻声问：“那现在？你……是要回去还是……”
从来独自一人的季也很容易明白，对方乍然与世界产生联系后，会不可避免的想要补充一些缺失的东西，比如某种与他直接相关联的，人或者物。
他的初始人选大概是我，季也猜测，这也是人造人对他不同态度的最好解释。
不可能有人能够对此无动于衷。
虽然不明缘由，但一瞬间捕捉到到季也的软化，陆之淮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低头，表情冷淡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称得上思索的神情，然后道：“季也，蘑菇……狼。”
在季也提出想法的一瞬间里，他的智能库就检测到了讲故事的意思，并且搜索出了当前文明里蘑菇和异种狼的所有信息。
实际上陆之淮并不明白，也不理解它们有什么意思，更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季也说可以讲故事，他想听。
“……”因为这样无声的期待，季也的目光有片刻游移。
实际上他觉得这个故事是最不对劲的一个，但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有哪里不对，只能轻咳一声，不太确定道：“我讲的不太好。”
“听。”陆之淮并不介意。
“好吧。”季也看着他，认命的点点头。
他想了想说：“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森林里，有一只小灰狼，有一天，他的舅舅生病了，于是小狼的妈妈告诉他，小蘑菇……不是，小狼，你的舅舅生病了，你能不能帮助妈妈，去森林里采一些蘑菇……”
“森林里有一个昏迷过去的王子……”
“小灰狼去采了很多蘑菇给王子吃……”
陆之淮的眼皮在灯光里垂下来，无端显得安静。
季也最后道：“最后小灰狼就变成泡沫飞走了，回到了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