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阴郁冷漠的少年校霸(七)
二中成绩出的快, 按照正常速度，今天考完，隔天就能张榜。
考完试有半天的休息时间, 大部分人选择回家，也有人留在教室里上晚自习。
教室里稀稀拉拉坐着人, 聊天或者做卷子, 郁淮最近进步神速, 物理老师盯着他，一考完试, 就喊他去拿资料，季也收拾着书包等他。
“季也。”班长留下打扫卫生，陈鸣看着最后一排的转学生, 把扫把放在门口，随口问, “考得怎么样, 考完试不回去休息吗？”
很多留在学校的学生，还有一个原因, 就是离家远, 在宿舍里住，他知道季也不是。
季也笑一下，想了想, 先是回：“还好。”又道，“回去，在等人, 等下就回。”
“这样。”陈鸣笑了笑, 看他身旁整齐的课桌, 以及课桌上干净清爽的男生校服, 有点好奇，但没多问。
这是个看起来很平常的世界，有不算亲近但是友善的同学，有好或者不好的人，和季也从前的世界很像，干净温和，没有太多噪音。
季也至今不知道，郁淮最后彻底走入歧路的原因是什么，是什么迫使他放弃光明，但他正在寻找，并且试图阻止。
好在一切看着都在变好。
现在的郁淮已经不是刚开始时那样，独来独往，他偶尔会跟着季也一起，吃个饭，或者一起上学。
他会在早上的时候买两杯豆浆，有一杯要多放糖，也会在遇到不喜欢的食物时，犹豫一下再吃下去，不像刚见到那样，对一切都表现得不在意。
今天考试，考完试可以不在学校，进考场之前季也想了想，告诉他，如果他愿意的话，他们晚上可以出去吃饭，郁淮抿着唇想了想，说好。
他对食物向来没有特别的偏好，或者说他对任何事都没有偏好。
季也看着他，偶尔觉得他面无表情坐着的时候，会显得厌世，但季也去超市的时候，带一些糖给他，他也会乖乖的吃。
所以还是喜欢吃甜的吧，季也支着下巴，想到出去后可以先买一个小蛋糕。
傍晚的铃声响在校园里，广播站放起了歌，在不上课的时候，这种歌声并不会让人讨厌。
季也提着书包，站在在走廊上等郁淮，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空气虽然沉闷，但已经隐隐有了凉意。
季也站在高层，垂着眼看林荫道上的树。方茜茜慌慌张张的冲进来，肩上背着书包，口罩挂在耳朵上，碎发从帽子里垂下一点。
她一步一回头，是非常隐蔽的打扮，很着急的样子，脸上压着手机，嘴巴开合，三两步窜上教学楼。
季也站在楼梯边，很快看到她上来。
方茜茜拿着手机，正在说话，气冲冲的，对电话那头道：“哥，多摇点人，我真咽不下这口气，我是喜欢他，但不是出来卖的，他什么意思！”
“他这是犯罪！犯罪！！有人跟我说了，我的心意是很珍贵的，他可以不接受，可以不喜欢我，但不能作践我，我喜欢他，但我又不是去犯贱！”
“什么什么？什么叫我没长脑子，看人不擦亮眼，我知道他是这么个玩意？我有正常的喜欢人的权利好不好！”
“哦……对不起，他也不算人。”
“卧槽，傻逼，我才是你亲妹妹，滚滚滚！我不管，他今天来堵我，我先开团，你快点摇人！”
方茜茜背着小熊包，风一样冲上来，她埋着头，挂了电话，才看到教室旁边站着的季也。
“季也？”方茜茜眨眨眼睛，手指轻挠一下下巴，想了想，小声说，“你听错了，我没有骂脏话哦。”
季也看着她，没有忍住，弯着眼睛笑一下，他点点头：“嗯，我没有听到。”
“嘿嘿。”方茜茜笑了，她拉拉背包，抿了抿唇，看到季也眼睛里的担心，小声说，“你都听到啦。”
“有些是。”季也想了想，还是问，“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他说，“是你喜欢的人？有没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
“啊……没有没有，那个狗b……东西。”方茜茜挠挠头，又摇摇头，“也没有什么，我之前喝咖啡，遇到了隔壁职高的……嗯，大哥，我觉得他好帅，就要了联系方式。”
方茜茜有点不好意思：“当时脑子抽了，就是觉得挺喜欢，还认认真真写了情书，他没拒绝，我还以为……他也喜欢我，结果第二天就把我往床上带……嗯，这句划掉。”
“总之我拒绝啦，我能看出来，他不是喜欢我，就是玩我，我是喜欢他，但我是方茜茜，又不是方犯贱，咦……我话太多了，哈哈。”
方茜茜趴在走廊上，风把她的头发吹的飞起来，女孩的目光明亮，容貌秀美，暖夏的微风和煦，并不凉爽，她的脸色却很苍白。
季也看着她，温声道：“别怕。”
方茜茜微怔：“啊……”
她抽了抽鼻子，别了别耳后的头发，有点不好意思：“你看出来了啊，也不是……就是，我今天出了学校，看到那狗东西居然带人在门口堵我，我就……”
她低下声音：“我就是，就是没反应过来，赶紧跑回来了，其实我都是在虚张声势，但我知道我不能慌，我慌了，他们就赢了，对吗，季也。”
“嗯。”季也点点头，轻声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方茜茜弯了弯眼睛。
半个小时后，她的手机响起来，电话那头传来清爽的男生声音：“我到了，没见人啊，方茜茜，你人呢？”
“我下去。”方茜茜提了提背包，不好意思的看季也，“我走啦，季也，谢谢你陪我说话。”
季也垂眼，没有点头，想了想，眼睛稍弯：“我和你一起。”
方茜茜的哥哥带了几个兄弟过来，但他是三中的学生，进不来，在学校外面的篮球场等着。
篮球场离学校门口挺近，一眼就能看到校门口的位置，即使如此，方茜茜刚出门，出被堵了正着。
那是个很混不吝的男生，站在学校旁不起眼的暗巷里，穿着皮衣，容貌俊美，见到方茜茜，伸手就拽她：“老婆。”
季也皱眉，挡了一下，手臂被狠狠甩在墙上，勾到铁丝，划出一道口子。
对方力气很大，但他是个男生，只要不退，对方一时间也奈何不了，原本笑嘻嘻的脸色难看起来。
他说：“什么意思？”
方茜茜说：“陈烨，我喜欢你，真喜欢，如果你尊重我，喜欢我，我会更喜欢你，一直喜欢你，谁说都不会改，但你不是，所以我拒绝你了。”
她的脸色发白，嘴唇有一点抖：“陈烨，我不喜欢你了，听明白了吗。”
男生沉下脸：“方茜茜，不喜欢我你喜欢谁，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你先招我的。”
他转头看向季也：“移情别恋了？因为这个小白脸？小婊子，这就是你说的喜欢，真特么够廉价的，这小白脸这么弱，不会明天就死了吧？”
“你！”方茜茜气得发抖。
季也的目光也冷下来，他一直是很好的脾气，但不代表没有脾气，男生又想动手，他攥住对方的胳膊，任由被勾伤的血从手腕上垂下来。
季也声音冷淡：“不会说话就闭嘴。”
“你！”男生还想动手，但他发现他一时间竟然奈何不了季也。
方茜茜的哥哥看到这边的动静，带着几个抱着篮球的男生过来，一把把他推开，“干什么你！”
他看看相貌清隽，举止干净的季也，又看看吊儿郎当，满口污言的男生，很快锁定了目标，一脚踹过去：“傻逼，骚扰我妹妹？”
男生被打的发蒙，爬起来，扣着手机的指节发白，恼羞成怒：“妈的，都别走，今天一个也走不了！”
陈烨早早辍学，后来花钱，勉强混个文凭，算是道上混的。
他早年拜了个大哥，还没吃过这种亏，他也带了小弟，但人不够多，就堵着出口，不许任何人出去。
一番混战下来，双方各自都受了点伤，除了手臂上的伤口，季也腰上也被踹了一脚，脸上有一块被拳头打出来的青紫。
他本就白，是温和到绝不会与人起冲突的相貌，这样的伤口便显得有些狰狞。
方茜茜都看不下去了，气的跺脚：“你一直盯着他打什么，打其他人啊，看不得人长得比你好看是吧，废物！”
陈烨更是气的火冒三丈：“草，方茜茜，狗男女，我他妈要是让你们活过明天，我就……！”
巷子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动静，有小弟喊：“陈哥，张哥来了！”
陈烨狰狞一笑：“你们死了。”
他口中的张哥已经不局限于学生了，是真正社会上的，见过血的人。
他们和学生是不一样的，一群人拿着钢条或者是刀，或站或靠，早已经褪去了学生的青涩，与还拿着篮球的大男生划出了界限分明的分水岭。
陈烨表情狰狞，但他没想到的是，方茜茜看着也挺高兴的。
“郁……郁神，你怎么来了？哦哦……季也叫你了对吧。”她看着人群最前方穿着黑T，面容冷淡，气场强大又俊美到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男生。
下意识忽略了他身上的不确定性，坚定的把他归结为自己人，她好像有能够这么坚定的理由，仰着头，比小流氓还趾高气扬。
“你打了季也，还咒他早死。”方茜茜指指陈烨，对他说，“傻逼，我告状，你死了，你才活不过明天。”
郁淮其实是不想来的。
张庭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拿着资料下楼，老师说了很多话，他一句也没有记住。
他站在办公室里，睫毛垂着，面无表情，脑海中却是季也稍稍弯起的眼睛，和季也告诉他的，让他考完试等一下，他们晚上去吃饭。
张庭说他们学校附近有人在找他弟弟的麻烦，请他来帮忙，郁淮心里烦躁，不想理会，但很早开始，有一些地方就是他在接管了。
因为霍芝的债，他担下了很多事。从前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却觉得太多余。
郁淮冷着脸，听张庭说。来看一眼，过几天酒吧的场子，他帮忙看。
郁淮的名字在这附近还是很好用的。
郁淮没有再拒绝，他本能的感觉到，季也不太喜欢他常去酒吧，尽管他从未开口。
郁淮冷着脸脱了校服，他只想速战速决，能快点去见季也。
但他没想到是这样的季也。
季也受伤了，被张庭嘴里的兄弟打的，场面很混乱，他皱着眉，好像是腰疼，脸上青了一块，手上……正在流血。
他还诅咒季也早死。
郁淮蹲下，眼神沁凉，掐着陈烨的脖子往后拖，像拖着一条落水狗。
他抿着唇，脸上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只有仔细看，才能看到他的睫毛在幅度细微的轻颤。
有很压抑的气息攫住了陈烨。
他突然意识到，头上这个哥是真的想让他死。
这其实是挺滑稽的一个场面。
双方群架，对方的老大一秒钟反水。
季也脸上青着，腰上很疼，他皱眉，慢慢蹲下，握住了郁淮骨节泛白，愈加用力的手指。
“松手。”他开口，眼神无奈，“想犯罪？”
从前的时候，季也一直不知道，郁淮为什么不选择那条在所有人看起来光明无比的前路，他对着资料看了很多遍，但总看不清楚。
现在，这个秘密似乎被撕开了一条口子。
他终于知道郁淮身上那样游离于世的，极度割裂的，冷倦的疲惫感出自哪里，而他又为什么和平和安静的学校格格不入。
学校是他的一个选择，但是他早已经和学校割离开了，从初中，或者更早的时候，比起学生，他很早就更适应另一个身份。
霍芝将他带到了这个世界上，但没有好好对待他。
他需要活着，需要做很多事。
他以前读书很好，成绩优异，但并不会觉得有多高兴，他穿行暗巷，打架见血，也不会觉得恐惧。
那些经历，都是他前半生里，支撑起他血肉之躯的骨架，对他来说，并没有好坏之分。
从现在来看，他愿意上学，其实他更倾向于客观意义上，那一份好的前途。
可一旦遭遇到什么，这份想法扭转，他也会毫不犹豫选另一条路。原世界线里，他放弃学习，放弃高考，大概就是做了选择。
他的人生太单调了，世界将他逼到了一个天平之上。
他有什么理由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