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月黑夜风高, 炼狱家,一片漆黑,黑暗中, 有一道身影, 鬼鬼祟祟地出现在酒窖里。
炼狱家原本是没有酒窖的, 但是因为炼狱槙寿郎近些年来极为嗜酒,还专门搜罗各地的美酒来喝, 便建起了这么一座酒窖。
那道黑影来到酒坛边上, 小心翼翼地左右观察了会儿。
见在场没有其他人了, 才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酒坛的泥封,往里加了点什么东西。
将那东西加进去后,黑影明显松了一口气,重新将泥封封好, 他正要起身走人,室内的灯, 忽然间亮了起来。
“千寿郎,你在这干什么。”
炼狱槙寿郎抱胸站在门口, 皱着眉, 盯着正站在酒坛边上的小猫头鹰。
“父亲,您怎么来了。”
千寿郎小脸一白,一时慌乱, 手中拿着的竹质酒舀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同木质的地板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见状, 槙寿郎皱了皱眉, 捡起地上的酒舀, 拍开泥封, 就这酒舀喝了一口。
“你往我的酒中灌水了?!”
这酒水的味道明显变浅淡了许多,不知道加了多少水,这壶酒,算是废了。
他重新站了起来,有些严肃地看向自己年幼的小儿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诶呀,消消气嘛,槙寿郎大叔。”
二人正在僵持间,一道声音忽然凭空出现,打破了有些沉寂的空气。
槙寿郎脸色一变,飞快转过身,千寿郎则是看着自己父亲的背后,微微睁大了眼睛。
见月就像是一片轻盈的雪花般,乘着月色,于梁上落下。
“见月?”
“见月姐姐!”
一浑厚一稚嫩,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看着忽然出现在面前的见月,惊呼出声。
“你怎么会在这?”
槙寿郎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挑眉看向这个后辈兼同级,自己的酒窖今晚可真热闹,居然有这么多访客。
见月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酒壶,其实,在千寿郎来之前,她就已经往酒壶里灌过水了。
晚饭之后和幸村优子的那番交谈,让她有些放下近些年来一直提在心口的那根弦,一时过于放松,就在优子婶婶的怀里睡了过去,直睡到月上中天。
然后,这人间就又多了个夜猫子。
见月在院子里溜达了一会儿,闲着也是闲着,便决定捡起多年前那善意的爱好,给槙寿郎叔叔的酒里——灌水!
虽然许久没有这么做了,但她的业务还是极为熟练,三两下就完成了灌水的整套步骤,甚至还有闲心尝了一口酒水的浓度,认为自己调的正正好,是让饮酒人即使怀疑,也找不到什么证据的程度。
灌完水后,见月本打算撤了,就又听见门外有动静传来,一时好奇,才隐藏了身形,想看看来人想做些什么。
没有想到,不仅等来了小的,还等来了老的。
一看槙寿郎方才尝试喝了一口的那表情,就知道这酒估计是经过两个人的相继灌酒,已经淡如水,完全不能喝了。
见月虽然有时不着调些,但也不会放着千寿郎一个孩子去顶下所有的过错,咬咬牙,就站了出来。
当然,她勇于认错,死不悔改!
这一次的失误,只是让见月明白了信息交流的重要性,和友军之间情报沟通的滞后,才导致了此次行动的腰斩。
听完见月的解释,槙寿郎沉默了良久,才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摆摆手让她滚回家睡觉去。
他也算是看着这位“月柱”从小长大的长辈之一,同她惊人的剑道天赋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对方那古灵精怪的性格。
槙寿郎没有女儿,他只有两个皮糙肉厚的儿子。
老大杏寿郎就别提了,是个毫无阴霾满腔赤忱的优秀剑士,就像是曾经的他一样;
千寿郎的性子虽然内向了些,但本质上也是一个要强的孩子,从不会主动喊苦。
大概女孩子和男孩子的性格天生就是不一样吧,琉火还在世的时候,见月就经常以隔壁领居家小孩儿的身份来串门,一边甜甜地笑着,嘴里不要钱似的说着漂亮话,不知道比自家那两个小子讨喜多少。
那时候……槙寿郎的眼神黯淡了一瞬,琉火还曾说过,要是他们有一个女儿,大概也会像见月这般讨人喜欢吧。
这是一个很难不让人喜欢的后辈,在见到这个“普通邻家女孩”拿着根竹刀将自家儿子和那个同样天赋异禀的锖兔小子轻松战胜之前,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看见自己儿子被一次次打飞出去,又精神奕奕地跑回去继续挨打,槙寿郎才恍然大悟,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邻家小女孩。
竹之内见月,是让这个时代其余人,都黯然失色的——天才。
就像是皓月千里,则无人在意星子的微光,渊深难测,则鲜少正视不息的溪流。
那一刻,槙寿郎想过,要是将其引进鬼杀队,假以时日,她必定会成为这一代最强的柱级剑士。
可是最后,他还是没有这么做,大概是因为,想要维护这种普通的幸福与快乐吧。
这比成为一名柱,要艰难多了。
记忆回笼,看着眼前已经成为鬼杀队月柱的见月,槙寿郎内心五味陈杂,但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随手捞起一个小酒壶,就准备出门小酌上两杯。
看到对方快要走出房门了,见月才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着他喊道:
“对了,忘了转告您,杏寿郎已经成功斩杀了十二鬼月之一,能够继承你的衣钵,成为鬼杀队新任炎柱了。”
槙寿郎背对着他们身子微微一顿,但还是没有回过头来,只是发出一声嗤笑,
“嗤,无趣,不过是当上柱罢了,明明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当上柱也不过是送死。”
见月和千寿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齐齐愣住了。
她试图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一个冲刺,就上去夺下了槙寿郎即将送到嘴边的酒壶。
“我说,槙寿郎叔叔,你为什么总是说一些伤人的话呢。如果杏寿郎都算没有天赋的话,那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几个适合练剑的人了。”
槙寿郎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对方的速度如此之快,他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抢走了酒壶。
“竹之内见月,你认为自己的天赋如何。”
见月一愣,没料到话题转变的如此突然,在原地反应了几秒,才自信地回答道:
“我自然是万中无一,天资超凡。”
听到她的回答,槙寿郎低低笑了一声,也不在意被见月夺去的那壶酒了,拢起袖子,抬步继续向屋外走去,只有低沉浑厚的声音从夜色中隐隐传来,
“那就祝你,永远快活肆意,度苦厄,远嗔痴,心无挂碍,莫要……学我。”
最后那几个字,随着他的渐行渐远已经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千寿郎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见月,不知道父亲最后说了些什么,可是以见月的耳力,却将这几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因此,她沉默了下来。
她不知道槙寿郎经历了什么,才会从一个充满热情,积极开朗的人变成如今这样,甚至对着她讲出这些话。
这些话,与其说是对她的祝福,倒不如说,是充满自嘲的自我批判。
可人生往往如此,即使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但依旧无法脱离。甘愿沉醉于酒后带来的片刻放松,也不愿面对生活的暴虐和苦难。
见月默默摸了把已经长到她肩头的千寿郎的脑袋,温和一笑,
“没事了,你也早点回去睡觉吧,总是晚睡,可是会长不高的。”
千寿郎乖乖点头,一步一回头地回屋去了。
一时间,酒窖里,只剩下见月独自站在那儿,一点月光倾泻而下,却没有将其罩住,只把她抛在一旁的阴影中。
她静默不语,良久,才幽幽叹了一口气。
假若人生真是如此顺遂便好了,不过多的是艰难苦恨,潦倒狼狈,亦难阻我——逆水行舟。
她往前迈了一步,清辉便落在她身上,漫天星辰,也自此在她面前拉开序章。
*
见月在幸村家一连呆了数天,渐渐从蜜月期步入了嫌弃期,当然,是幸村优子单方面对她的。
作为好吃懒做,招猫逗狗的主要犯事人,她觉得自己神清气爽,都不想回去上班了,整天吃吃喝喝,不要太快活。
面对着优子婶婶的嫌弃,见月沉吟片刻,认为这一切,都是锖兔和义勇的错!
若不是他们两个一个比一个勤快,她也不会就此沦为对照组。
锖兔是厨房的一把好手,这些天更是包了幸村家一家上下的伙食。
义勇这小子看着沉默寡言,干起活来却很利索,擦地板,修窗户,修剪树枝,竟然都非常熟练。
这让优子婶婶和幸村爷爷两人,看着他们越发满意。
多好的小伙子呀,踏实肯干,不像某些人……
感觉到背上那两道幽怨的视线,见月身子一僵,下意识转过头,露出一个谄媚的笑来。
这种莫名心虚的状态,在锖兔接到一个任务,匆匆离去后,达到了顶峰。
于是,在义勇也收到追踪恶鬼踪迹的任务时,见月毫不犹豫,收拾完东西,死皮赖脸要跟他一起去执行任务。
这个家,她是再也呆不下去了。
呜呜呜,都是假的,刚见面时叫她小甜甜,现在居然已经嫌弃她睡到日上三竿了。
说好的累了就回家呢?!
“所以这次的任务地点是在哪里?”
收拾完散落一地的伤心碎片,见月对着一直在前头领路的义勇问道。
义勇转过头来,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直直看了她半晌,才缓缓吐出一个地名来,“我们要去那儿的宿驿执行任务。”
见月侧头思索了片刻,那处地方位于北方,海拔也偏高,终年有积雪,现如今这个时节,那里恐怕都已经大雪纷飞了。
她双眼一亮,语气激动。
“好耶,可以玩雪了。”
义勇???
你就想到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