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打猎
次日, 五公主就将出行的事情安排好，同行的不仅五公主和幼蓁两人，还有此次伴驾的八公主。
八公主是十三阿哥的同母妹妹, 与幼蓁相同年纪，但八公主自幼没了母亲, 在德妃娘娘身边长大，故而与五公主相熟。
五公主说起这位妹妹, 一直强调她的性子最温顺敦厚不过，这回出巡，还是十三阿哥特地求皇上带上的, 不然八公主能一直躲在永和宫里不出来。
幼蓁早起后便换了新制的大红骑装，上身是窄袖长衫，腰间巴掌宽的红玛瑙腰封, 束出纤细柔韧的腰肢, 下身长裤长靴，包裹着少女修长笔直的双腿。
幼蓁本就肌肤雪白，被大红色的骑装一衬, 更加明丽耀眼, 又多几分英气。
五公主来接她的时候, 不由得眼前一亮，随即眉开眼笑, 朝幼蓁招手：“过来, 我给你引荐两个人。”
幼蓁小步跑过去, 看见五公主身后站着两位与她年岁相仿的少女。
第一位有双如水的清眸, 纤眉弯弯, 肤色略苍白, 脸上带着清浅温和的笑意。
她身形稍显纤瘦, 穿着浅蓝色骑装，有种弱不禁风的气质，对上幼蓁的目光，笑容越发温柔。
“这是八公主，”五公主指着这位和幼蓁介绍，“我之前和你提起过的。”
幼蓁莞尔，点头示意，唤了声：“八公主。”
“这位是□□锦郡王的小女儿阿娜日，今日和我们一同去围场。”五公主指向八公主身旁的另一位美貌少女。
幼蓁朝阿娜日看去，发现这位和自己穿了同色的旗装，一眼望去竟难以分出区别。
这位蒙古格格长眉入鬓，眼眸黝黑，红唇丰润，有着浅蜜色的肌肤。她梳着粗辫子，头上缀满宝石和玛瑙，配上丰满圆润的身材，是完全不同于中原女子的野性之美。
幼蓁对阿娜日格格露出友好亲近的笑容，却忽地瞧见阿娜日目光审慎地看着她，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在她头顶的花环辫上停留许久，然后抱胸，冷冷地哼一声。
幼蓁才扬起的唇角无处安放，讪讪地收了回来。
五公主小声告诉她：“阿娜日是老十福晋的幼妹，出自博尔济吉特氏，从小颇受宠爱，性子有些傲，倒不是坏心的。”
幼蓁小小地“哦”了一下，心想原来有这么大的来头，她们初次见面，幼蓁确定自己没有惹过对方，或许这位格格打招呼的方式就是“哼”一声呢。
五公主介绍完人，就让侍卫们将马儿牵过来。
幼蓁分到一匹小马，毛色雪白通体无暇，四肢矫健有力，是一匹很漂亮的马儿。
幼蓁姿态笨拙地骑上马，试下了高度，觉得自己能够驾驭，高兴地朝五公主道：“嫂嫂，这小马我喜欢，咱们把它带回府里养着吧。”
她想看到这匹小马长大的模样，定是特别气派威严。
“你回来时和养马处吩咐一句，咱们回京时将它带上。”五公主很爽快地答应。
八公主骑的也是五公主挑选的马儿，枣红色，性情温驯。
阿娜日则有自己的坐骑，同样是白马，不过比幼蓁骑的要高大许多，马蹄上一层黑色毛发。
幼蓁记得在话本里，这种马儿都有一个很霸气的名字，叫乌云盖雪。
紧接着她便瞧见阿娜日以十分干净利落的姿势上马，长辫子在她腰间划出一道圆弧。
幼蓁应景地拍拍手，高声叫了句“好！”
她这声太突兀，旁边的八公主忍不住轻笑一声，还是五公主了解幼蓁，对着阿娜日解释道：“她这是夸赞你骑术好呢。”
阿娜日顿了顿，两息之后脸上飘出两抹奇异的淡红，瞥向幼蓁，嘴里小声挤出一句：“……没见识。”
幼蓁只瞧见她嘴唇动了动，然后阿娜日便驱使着马儿向前行去，留给她一个马尾巴。
五公主见状，微微皱了眉，八公主凑过去和她耳语几句。
幼蓁便听得五公主道：“原来是这样，不过这和我们幼蓁有什么关系，怎么能牵累无辜呢？”
五公主还想说些什么，发现幼蓁正对着自己这边偷听，忙打住话头。
“都走了走了，还停在这里做什么。”五公主率先驭马向前，追上前面的阿娜日。
幼蓁和八公主对视一眼，忙抽了两下鞭子，追在五公主身后。
五公主选定的猎场离行宫并不远，骑马半柱香时间便到了。
看守猎场的侍卫将围栏打开，幼蓁一行人前后进去。这猎场是被人清过一回的，地上的草皮歪歪斜斜，可以看出马蹄踏过的痕迹。
大型的野兽早被猎完，幼蓁在原地停驻，看了好半晌，才瞧见远处有一堆草丛颤动，不一会从里面跳出一只灰兔子，紧接着又跳到对面的草丛中，不见踪影。
五公主扔给她一把轻巧的小弓：“昨儿不是说要给嫂嫂猎兔子吗？这把弓拿好，让我瞧瞧你今日有什么战果。”
“好！”幼蓁很有信心地接过，“嫂嫂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她以前没玩过弓箭，只在自己院子里打过弹弓，向来是一打一个准。
来围场前找兄长突击过，博尔贺说她臂力虽不足，但准头很好，想要猎到猎物，就要尽量拉近距离，但这也意味着猎物会很容易察觉到她的靠近。
幼蓁扫了一眼，发现阿娜日手中的弓比她的要大气得多，那手柄快赶上她小臂粗，幼蓁偷偷攥了攥胳膊上的软肉，觉得自己就算使出吃奶的劲儿，也难以掰动弓弦分毫。
幼蓁默默收回目光，决定跟在阿娜日身后。
有大腿可以抱，她才不要放过！
幼蓁攥着小白马的缰绳，跟上大部队，深入猎场腹地。
猎场深处是一大片树林，正值夏日，这里的树木昂首耸立，许是生长了许多年又无人修剪的缘故，这里的树枝杂乱交错，几乎将日光全然挡在外面。
幼蓁只能靠着枝叶缝隙投下的光线，将这林子的地势看清楚。
这林子里的草苗更加茂盛，幼蓁的小马踩进去，几乎要没到膝盖。
走了小半个时辰，幼蓁零零散散看见几只兔子，可还没等她举起弓箭，那些兔子就跑没影了。
不像前面的阿娜日，已经射中三只兔子，甚至还有一只狍子，猎物太多马背上装不下，阿娜日全部交给侍卫们拿着。
幼蓁悄默默向她投去羡慕的目光。
八公主见她这神情，凑过来小声和幼蓁道：“阿娜日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她的骑射就连一般男儿也比不上。今日只是来和我们凑热闹罢了，你还没见到她最厉害的时候呢，日后有机会请你去看。”
幼蓁睁大眼睛，崇敬之情溢于言表，郑重地点了点头。
忽地，她听见阿娜日在前面叫了一句：“有鹿！”
幼蓁应声望去，瞧见阿娜日手指前方，眼神专注而热烈。
幼蓁操控着小白马上前两步，错开了位置，便瞧见远处一座小山坡上，站着一只通体栗红色的雄鹿，头顶一对鹿角，分出四个杈，宛如两支粗壮的枯树枝，身上星星点点散落着梅花形状的白斑。
“是梅花鹿啊。”幼蓁小声说道。
阿娜日指着那鹿说：“我们去那！”她又转过头来问幼蓁：“你跟不跟？”
那小山坡已经算是在围场靠里的位置，不像她们如今所处的小树林，猎物虽少，但十分安全。
“我当然要去！”幼蓁连忙应道，“你放心，我不会妨碍你打猎的。”
她眼睛晶亮，写满敬仰钦慕。
阿娜日深深瞧她一眼，转过头去，也没拦着幼蓁跟着。
五公主想说什么，但瞧见幼蓁期待的模样，阻拦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一行人加快速度，出了树林，转眼爬上小山坡。
那梅花鹿不知是不是没见过人，眼瞧着距离越来越近，即将进入阿娜日弓箭的射程之内，这梅花鹿还没有一丝逃跑的意思。
“它好像有点傻。”幼蓁小声和八公主嘀咕。
八公主轻轻勾起唇，以指抵唇，示意幼蓁不要说话，幼蓁连忙闭了嘴。
她们停在半山腰的位置，阿娜日往上行了半里之远。
幼蓁瞧见她开始搭弓，盯着那梅花鹿锁定半晌，手中箭矢忽地“唰”一下放出，直直朝那梅花鹿而去。
幼蓁一下屏住呼吸，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
箭矢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场破空而去，眼瞧着就要射中那只鹿，却突然传来另一只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两只差不多的箭头猛地撞到一处，空中叮当两声响后，便同时跌落在地。
原本悠然自得的梅花鹿猛不丁听见这动静，身子一惊，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这鹿便哗地拔腿跑掉，钻进旁边的树丛里，眨眼间便没了身影。
“哎！它跑了！”幼蓁最先叫了一声，攥着缰绳往梅花鹿消失的地方追。
阿娜日稍慢一瞬，看着跌落地上的箭头，眉间闪过几分胜负欲，也立即纵马跟上。
幼蓁骑了一小会儿，刚深入丛林，便听见前面传来一阵男子吵嚷的声音。
“……谁叫你射箭的？离这么远，舍得中才怪！”
“我那是一时失手，往日隔着百步我也能射中！”
“就你会吹牛！如今牛皮吹破了吧，那只鹿也没影了！”
幼蓁能听清这说话声，表明对方离她已经很近了。她拉紧缰绳，想要让小白马停下，但她骑艺并不算好，小白马还是不听话地往前走了几步。
恰恰好转过身前一棵粗壮的大树，让幼蓁完全暴露在对面那群人跟前。
“等会你别出手，让我来……”正说话的十三阿哥瞧见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骑着白马的俏丽身影，刚要拉住缰绳停下，却突然顿在原地。
“十三哥，你怎么不走了？”落后大半个马身的十四阿哥略慢一步，驱马上前，嘴里催促着。
然而在看清眼前景象的一瞬间，他也刹时间停留在原地。
只见一位红衣少女骑着白马从树丛中走出。巴掌大的小脸白皙胜雪，眉目如画，琼鼻秀丽，粉樱般的唇瓣微微抿着，杏眸警惕而戒备地看着他们。
少女发顶似是戴着花环，身着一袭修身的骑装，姿态秀丽地坐在马背上，火红衣摆随着微风摆动，娇姿绰约，顾盼生辉，全身上下皆带着一股纯真却妩媚的风情。
树叶盈盈清风阵阵，如此安谧祥和的背景下，红裳少女美得不似凡人，更像是这丛林中的精灵。
“你、你怎么……”十四阿哥眼睛都忘了眨，对着眼前人怔怔出神。
他认出眼前人就是之前在端午节上看到的那位，十四阿哥曾派人寻觅良久，却半点消息也无。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这人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十四阿哥驭马上前两步，幼蓁连忙谨慎地往后退。
耽误这么一小会儿，双方后面的人都纷纷赶上来。
幼蓁先是看到五公主和阿娜日追到这里，紧接着对面又出现一大批人，都是骑马拿弓的勋贵子弟。
“五姐，你怎么在这？”十四阿哥惊讶地看向五公主，又瞧向幼蓁。
这姑娘是和五姐一起出现的，莫非是五姐认识的贵女？十四阿哥心里想着，刚想开口问问，却听得眼前少女朝他身后惊喜地叫了一声——
“表哥！”
幼蓁瞧见骑马过来的四爷，立即杏眸放光，激动地朝四爷挥挥手：“表哥！我在这里！”
四爷着一身玄色骑装，身下是烟褐色骏马。发现幼蓁的那一刹那，四爷眼神陡然锋利起来。
这里算是猎场深处，尽管有侍卫提前清扫过一遍，但也有可能出现猛兽，幼蓁竟然敢闯进来。
然而对上小姑娘明媚阳光的笑脸，他责备的话消失在嘴边，心里那股子郁气没来由地散了大半。
“表哥！”幼蓁还在扬着鞭子向四爷招手，四爷无可奈何，操纵着马儿上前。
临到队伍的最前方，他淡淡扫过幼蓁身旁，五公主羞愧地半低下头。
“表哥，我们方才在追一只鹿来着，”幼蓁见到四爷很高兴，嘴里巴巴地说个不停，“……快要射中的时候，又飞出来一支箭，把那只鹿吓跑了，我才追到这里。”
听到幼蓁不是主动跑进来的，四爷脸色稍霁，他不着痕迹地打量幼蓁身边的人。
五公主和八公主都是熟面孔，唯独最边上那位蒙古格格没见过，不过四爷听到幼蓁称呼她为阿娜日。
此次木兰秋狝，凡是来参加的蒙古贵公，四爷都记得，稍稍回忆一下，便忆起这位阿娜日是□□锦郡王的幼女，十福晋的幼妹。
这些倒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四爷曾听说这位阿娜日格格缠十四阿哥缠得紧，经常跟着十四出去围猎。
四爷淡然收回目光，他身边的两位年轻阿哥却无法镇定了。
这满京城甚至满天下，能称呼四爷表哥的也没几个，更别提能让四爷好脸色相对，加之幼蓁和五公主一同出现，只要稍加分析，就能猜出幼蓁的身份。
十四阿哥瞬间白了脸。
十三阿哥则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就要掉出来，惊讶地问道：“四哥，这位不会就是佟家的小格格吧？”那个小胖姑娘？
四爷没有回答，幼蓁看向十三阿哥，蹙着眉说道：“你认识我？”
十三阿哥猛地对上她视线，不免怔了怔，才道：“你、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十三阿哥。”
幼蓁小时候和十三阿哥见面不多，脑海中只有一个很模糊的印象，但她向来给人面子，也未直说，在马上弯腰行礼：“见过十三阿哥。”
“不用不用！”十三阿哥忙摆手，瞧见身边十四愣愣的，立即捅捅对方，小声道：“说话啊！你傻了吗？”
十四阿哥张张嘴，想憋出两句话，奈何幼蓁只嫌恶地瞧他一眼，就撇开视线。
“表哥，你们也是在这里打猎吗？”幼蓁问起四爷。
四爷“嗯”一声，转身挥手，示意身后跟着的人都退下。
那些陪着主子们围猎的八旗子弟，立即驱马远去，余下的只有四爷和十三十四。
“表哥，那你和我们一道吧。你不知道，阿娜日的骑射特别厉害，方才射了好几只兔子呢。”幼蓁热情地邀请四爷。
四爷目光在她马背上一扫，明知故问道：“那你呢？”
“我、我还没遇见想要的猎物。”幼蓁红了脸，小声说道。
一直在旁边的阿娜日忽然出声：“我要去追那只鹿了，还有人和我一起吗？”
“我和你一起！”幼蓁立即举手。
四爷此时突然说道：“梅花鹿善于隐匿，如今已耽搁了不少时间，再想找到它不是一桩易事。”
“啊？是这样啊……”幼蓁突然有些迟疑了，她想看捕猎，不想在丛林中钻来钻去找猎物。
“你若是想射中几只猎物回去，我可以带你去别的地方，总不至于今日空手而归。”四爷循循善诱道。
四爷的话太具诱惑性，幼蓁在看阿娜日射鹿和自己射猎物之中来回摇摆，最终还是想要自己带几只胜利品回去。
她不好意思地看向阿娜日：“我、我想跟着表哥走。”
阿娜日直接摆了摆手：“随你好了。”
四爷见状，转头吩咐十四：“方才那只鹿是你吓跑的，为了赔罪，你就去帮阿娜日格格找找吧。”
十四阿哥在后面听见这话，当即露出震惊神色。
什么叫他把梅花鹿给吓跑的？明明只是碰巧，他也不知道阿娜日在另一边要射这头鹿啊！
但四爷如此说了，十四阿哥不敢直接拒绝，幼蓁又在旁边，明显不想和他接触，十四阿哥只好认命地跟上阿娜日。
十三阿哥瞧瞧十四，又瞧瞧四爷，一种莫名怪异的直觉涌上心头。
他顿住片刻，然后跟随身体本能，毅然决然地跟上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