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德妃
渐渐地, 储秀宫里的秀女大半都被宫妃们召见过。偶有几人没被传唤过的，要么是家世过低，要么是容貌不佳。
唯独幼蓁是个例外，她家世容貌都是头筹, 可是除了皇贵妃外, 没有一位娘娘找过她。
同屋的其他秀女们都为幼蓁感到困惑, 幼蓁却在心里窃喜。
她相信皇贵妃和家中玛法太太肯定会为她安排好一切的, 幼蓁可不想被娘娘们叫去评头论足, 守着规矩陪笑呢。
幼蓁在储秀宫里岁月静好, 殊不知外面已有多方势力盯上了她, 在幼蓁毫无所知的角落里，已然交手好几回了。
如今几位成年的皇子中, 当属直郡王与太子风头最盛, 跟随者也最多。但佟家向来只听皇上的话, 对这两位皇子只是面子上情分, 故而两边都想将佟家的格格抢过来, 给自己的阵营添上重要的筹码。
直郡王和太子不好拉下老脸去求娶，但各自底下都有正当年纪的青年才俊。他们便想着，挑出几个人选在皇上面前露露脸，再托有交情的后妃帮衬两回，这事儿约莫就成了。
可惦记幼蓁的可不止这两位，还有早就关注这场选秀的十四阿哥。
早在秀女刚住进储秀宫时，十四阿哥便迫不及待地闯进永和宫, 与德妃娘娘说了自己的心愿。
“额娘, 我想娶幼蓁为福晋, 您帮我去和皇阿玛还有佟娘娘说说吧。”十四阿哥说起这件事, 眉眼间都是笑意, 语气轻快明朗。
德妃娘娘身居高位多年，早已练就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本领，听到十四阿哥的话，她保养得体的柔美面容上只显出了淡淡的诧异：“幼蓁……幼蓁是谁？与你相熟的哪家闺秀吗？”
“额娘，你不记得了吗？”十四阿哥凑近身子，“就是佟娘娘的侄女，小时候来咱们永和宫玩过的，后来被佟家送往江南，去年才回到京城。”、
德妃闻言，抬眸缓缓看了十四阿哥一眼，才仿佛突然想起来道：“哦，原来是她啊。”
十四阿哥以为德妃这样说，就代表这事儿能成，立即道：“对，额娘，儿子说的就是佟家的小格格。儿子想求皇阿玛给我和幼蓁指婚。”
德妃不置可否，只道：“皇贵妃十分疼爱这个小侄女，你整日里莽撞胡闹，怕是皇上和皇贵妃不愿将小格格指给你呢。”
“额娘……”十四阿哥忙为自己辩解，“我哪有莽撞，这几月我都待在上书房读书，前几日四哥还说，若有机会，要带我一同去为皇阿玛办差呢。”
十四阿哥觉得自己已经改过前非了，没什么配不上幼蓁的。哪怕幼蓁如今对他印象不好，但只要婚事定下来，日后相处相处，总会对他改观的。
德妃瞧见十四阿哥志在必得的模样，只垂眸抿了口茶，道：“额娘看出来了，你倾慕那位小格格。但额娘不得不提醒你，你娶了她，便和佟家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额娘虽不知前朝之事，但也明白，佟家女这一层身份，若是把握不好，那就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
德妃说话向来委婉温和，今日是头一回在十四阿哥面前说出这样尖锐不留余地的话，几乎是全盘否了十四阿哥的念想。
十四阿哥当即一愣，闷了许久才懵然说道：“额、额娘，儿子只是想娶幼蓁，哪、哪有你说的那么要紧？”
德妃微微掀眉，目光扫向十四阿哥，明明只是稀疏平常的眼神，却让十四阿哥有种自己完全被看透的感觉。
只听得德妃语气淡淡道：“你想娶佟家的小格格，难道只是为了她这个人，没有想过她背后的佟家？”
十四阿哥忽地被问住了嘴，他张张口，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在十四阿哥心里，他和幼蓁自然是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在的，没见到幼蓁真容时，他便有这种心思，见过幼蓁之后，这念头便越发坚定了。
但若要十四阿哥细细剖析自己的内心，想想为何如此坚定地要娶幼蓁为妻，那他不得不承认，佟府算是最关键的原因。
如果幼蓁不是佟家人，或许十四阿哥最多只会求德妃给幼蓁一个侧福晋之位。
德妃见十四阿哥目光游移的样子，便收回视线。
“额娘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如今还年轻，佟家的格格不是你能消受得了的。这事儿额娘不会为你开口。”
除非皇上做主指婚，否则德妃绝不会愿意看到幼蓁成为自己的儿媳妇。
德妃对幼蓁谈不上讨厌，只是不想再和佟家人有纠葛罢了。
她所出的四爷，当时未满月便被抱到承乾宫里；五公主自幼在太后身边长大，和德妃接触不多，德妃原本还为五公主日后抚蒙担忧，却不料皇上将其下嫁佟府。
如今十四阿哥又来向她求娶佟家女，德妃没听两句，心里便是强烈地抵触。
佟家……又是佟家！莫非她这三个儿女全是为佟家生养的不成？
哪怕只是为了这个缘故，德妃也绝不会允许十四迎娶幼蓁的。
“额娘已经给你瞧好了两位秀女，容貌性情都是上乘，待一月后指给你。”德妃对十四说道，“你就别惦念那位佟格格了。”
十四阿哥不甘心：“额娘，或许皇阿玛到时就把幼蓁指给我了呢？您瞧上的人儿子不敢说不好，额娘若喜欢，大不了指个侧福晋，反正嫡妻之位，儿子是要留给幼蓁的。”
饶是德妃这般沉得住气的，听见十四阿哥这话，也忍不住冷笑一声。
德妃心想，十四还是太年轻，不够稳重。又要娶佟家的女儿，又要享受齐人之福，也真亏十四能在她面前说得出来。
以佟家对幼蓁的宠爱，刚嫁过去头几年，肯定是不让姑爷纳妾的，至少得等到长子出生，才会对纳妾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十四阿哥这样天真的话，都要把德妃逗笑了。
“行了，你不用再多言了，回你的上书房去吧。”德妃不想再与十四阿哥争论此事，“这婚事啊，还是得看缘分。”
十四阿哥站起身来告辞，脸上挂着笑：“额娘说的是，或许儿子和幼蓁的缘分就要到了，到时儿子带着幼蓁来给您请安。”
德妃娘娘笑而不语，目送十四阿哥出门，待十四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殿外，德妃轻轻叹了口气。
永和宫的管事嬷嬷乌雅氏捧上一壶新茶，立在德妃旁边伺候。
乌雅嬷嬷与德妃同族，向来是德妃娘娘的心腹，此时德妃不由得向乌雅嬷嬷开口：“十四还是年轻了些，凡事想的太简单，不沉稳。”
乌雅嬷嬷笑道：“十四阿哥还小呢，娘娘莫要心急。”
德妃摇着头道：“俗话说三岁看老，十四如今都这般大了，空有点心机聪明，却耐不下性子。”
提及十四的性子，德妃就不由得想到，当初四爷处于这岁数时，已经十分持重稳妥了。
“老四如今也让人发愁，这一届秀女中挑不出合适的指给他。”德妃蹙着眉道。
乌雅嬷嬷回道：“娘娘，四爷上回进宫时，不是和您提起过吗？四爷眼下没有娶妻的打算，奴才想着，是不是贝勒爷还念着前头那位福晋呢？”
德妃闻言笑一声：“你这话若是套在直郡王身上，本宫还觉得有两分道理，但你说老四忘不了前头那位，本宫可是半点不信的。”
德妃这些年来，最擅看人心思，否则也不会在后宫荣宠多年。
依她来看，老四对乌拉那拉氏敬重有余，但感情真谈不上深厚。人活着的时候关心不足，逝世后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无用的。
德妃想着，乌拉那拉氏不过是老四用来拒婚的借口罢了。
“他自己不上心，本宫也不能替他做主，左右还有皇贵妃呢。”德妃神情渐淡。
乌雅嬷嬷见状，知道德妃这是心里不舒服了，忙提起旁的事情，不再说四爷的婚事。
待德妃神色恢复如常，继续喝茶用点心，乌雅嬷嬷心里才放松下来。
*
京城西北角，四贝勒府。
十三阿哥不请自来，朝苏培盛打了个招呼，就直接走进四爷的书房。
“四哥，我来看你了！”十三阿哥腾开椅子，坐到四爷对面。
他显然是着急跑来，脸上带着汗，抄起桌上的茶就喝起来。
四爷手里捧着书，目光丝毫未移，稳稳翻过一页，道：“你来做什么？”
十三阿哥连喝了四杯茶，才喘过气来，道：“还不是到你这边来躲躲。这几日二哥一直派人往我那去，我避不了，昨日去赴了宴。没想到二哥竟然还想着让我娶那位小佟格格，我才不依呢。”
闻此言，四爷翻书的动作停滞住，薄唇紧抿，半晌后才道：“幼蓁的婚事，自有皇上和皇贵妃做主，二哥的意思你不用管。”
我知道啊，但耐不住二哥这时心急，就想把佟家拉过来，连我都不放过了。”十三阿哥长叹一声。
他只想找个出身一般的福晋，若是性情相投就更好了，两个人和和美美过日子，才不想牵扯到朝堂上那些乱遭事儿。
十三阿哥想起这几日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忍不住好笑道：“这事儿也怪二哥自己，挑的几个青年才俊全是假的，闹出许多笑话来，倒不好配给小格格了。”
太子之所以找上十三阿哥，实在是无奈之举。全因原本备好的几个公子哥，全都生出事端来。要么是家里早有好几房妾室，要么就是流连八大胡同，最离谱的一个，居然好男色！
其实不止太子找的人有问题，直郡王选的人也都不算顶好的，或是家中关系复杂，或是曾当街与人闹过口角，甚至几年前吃霸王餐的事情都被人扒了出来，以此来证明其道德败坏。
“四哥，你说大哥和二哥斗得这么欢，是不是他们各自派人，去查对方的底啊？”十三阿哥问道。
这京中凡是关注此事的，都觉得是直郡王和太子在做法，谁先挑得头不好说，但事已至此，哪怕是废掉自己这边的棋子，也绝不能让对方抢了先。
面对十三阿哥的疑惑，四爷头也没抬，道：“也不尽然。或许是幼蓁的兄长们热心，先替妹妹查清未来夫婿的底细，免得所嫁非人。”
十三阿哥听到这个，不由得啧舌：“佟家人管得这么宽啊？不是还没指婚吗，就把人家底细扒个底掉？弄得人家公子日后都不好说亲了。”
这世上，不仅姑娘家要个好名声，男子也是要的。否则皇上随便指婚，那不是让两家结亲，而是要结仇啊！
十三阿哥再一次庆幸自己对小格格没有半点非分之想，不然佟家那一连串的阿哥们排到他面前，还没说话呢，他先怂了。
“四哥，当时五姐下嫁到佟府时，我还觉得佟家挺好的。如今看到小格格这事儿，突然觉得佟府就是个阎王窟啊！我可不想和舜安颜他们打交道，这样的兄长谁消受得起啊！”十三阿哥说起这事儿，头立即摇得像个拨浪鼓。
四爷手里的书攥得紧了紧，舜安颜等人如何他不清楚，要娶幼蓁，首先要过得了他这一关，才能、容貌、家世、德行……每样都不能差。
这京中没人知道，直郡王和太子精心挑出的七八个青年公子，都是四爷出手调查的，那些没人知晓的隐秘小事，也都是四爷派人散出去的。
关于幼蓁最后的夫婿人选，四爷总要暗中把过关，才能安心将幼蓁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