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李四儿
次日, 预备出行的马车早早停在二门外。
幼蓁难得没有赖床，天一亮便起身了，带着侍女们上了马车，马夫早就得了令, 启程向佟府驶去。车队后是贝勒府的两列骑马护送的侍卫。
约莫辰时末, 幼蓁一行人到了佟府大门外, 门房一瞧是四贝勒府的马车, 立即就知道是自家小姑奶奶回来了, 连忙开了侧门，就要派小厮去正院通报。
幼蓁在宜春的搀扶下落了地, 闻言便道：“去和两位太太知会一声，我先去看望公主嫂嫂, 若是两位太太想见我, 只管来嫂嫂院里寻我就是。”
门房赶忙应两声，目送着幼蓁一行人进了侧门朝南边的方向走去, 那正是府中大公子及公主夫妇所居院落的方向。
门房忍不住啧啧两声，只有眼前这位小姑奶奶, 敢在回到府中后却不在第一时间去拜见老太爷和老夫人, 若是其他小辈们敢这样做，早就被老太爷骂个狗血淋头了。
幼蓁走了半盏茶的工夫，便到了五公主所住的凤华居。
五公主下嫁佟府后, 并未住到自己的公主府，佟家自然也不敢怠慢她，所修建的凤华居占地阔绰, 虽比不上公主府气派豪奢, 但也是雕墙峻宇富丽堂皇。
何况这院落的名字, 佟府也只有五公主能消受得起。
进了凤华居, 门外侍奉的小丫鬟看到幼蓁，立即将人引进去，快步走到房里通报。
幼蓁在宜春的侍奉下解了狐皮大氅，才要进到内间，就听得门帘里传来熟悉的慈祥声音：“你这小丫头，怎么一声不吭的，就这么跑回来了？”
幼蓁抬手拨开珠帘，抬眸便瞧见两位太太坐在厅里，五公主就坐在旁边，佟家大房二房的几位夫人几乎都在场。
这一屋子里的人都来齐了。
幼蓁顿时笑开颜，快步上前，亲昵地拉住佟大夫人的衣袖：“原来太太也在这里，幸好方才我没去正院，不然就要扑个空了。”
她看向五公主，莞尔道：“这不是听说了嫂嫂的好消息吗？我等不及就要回来看望嫂嫂，向嫂嫂贺喜呢！”
“快，把我准备的贺礼都拿进来。”幼蓁朝外面摆摆手，宜春和念夏立即出去，不消片刻便走了三四个来回，送上来的礼盒将厅里的大方桌铺了近乎一半。
五公主在一旁瞧见这动静，饶是知道幼蓁向来出手阔绰，也不由得笑出声来：“你这是把库房都搬到我这院子里来了？”
“这是我特地为嫂嫂和未出世的侄儿挑选的。”幼蓁毫不见外地坐到五公主身旁，好奇地摸摸五公主的肚子。
五公主这一胎是满了三月才往外说的，如今小腹还平坦得很，幼蓁什么也摸不到。
可这也拦不住她一个劲儿地问：“这里面便是我的小侄儿吗？嫂嫂这些日子可有不适？膳食可合口味？它不会在里面折腾你吧？”
五公主只好笑笑：“这些日子还好，皇玛嬷特地拨了慈宁宫的嬷嬷来照看我，饮食上自有嬷嬷和太医来把关，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幼蓁眼神茫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在场的其他人看到幼蓁这般，忍不住轻笑起来。
幼蓁的大伯母那拉氏打趣道：“咱们这小姑奶奶还不知道生孩子是怎么回事儿呢！等你自己怀上了，就清楚了。”
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幼蓁被一群伯母婶婶看着，只觉得她们的目光除了平日的和蔼亲昵，还多了几分让她无端觉得羞赧的意味，幼蓁忙坐直了身体，眼神有些游移。
“小婶婶呢，我怎么没瞧见小婶婶？”幼蓁注意到房里有一人没来，立即开口发问，想要转移话题。
却没想到自己这话一出，厅里或坐或立的这些长辈们脸上都露出些许异样来。
幼蓁口中的小婶婶，正是她小叔叔隆科多的福晋赫舍里氏。
今日阖府的女眷几乎都来到凤华居，赫舍里氏作为二房的少夫人，没道理不露面的。
气氛瞬间凝滞下来，幼蓁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眼神茫然地扫了两圈，只能迷茫地看向最近的五公主。
五公主朝她小幅度摇了摇头，示意幼蓁莫要再问。
幼蓁更加迷惑了，此时只听得佟大夫人道：“你小婶婶今日身子抱恙，来不了。”
佟大夫人语气发沉，像是很不情愿提起此事，皱着眉道：“今日你是来看望公主的，就陪公主说说话吧，你小婶婶那边，自有大人们去照顾。”
这是不让幼蓁去探望赫舍里氏，幼蓁又不是个傻的，仅仅从太太这两句话中，就猜出内里肯定有不好明说的缘故。
她藏住疑惑，待长辈们和五公主叙完话，纷纷离开凤华居后，幼蓁才用一双灼灼带亮的眼睛充满好奇地望向五公主。
她方启唇，五公主便抬手止住她的话头，道：“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五公主朝屋里人使了个眼色，几个丫鬟立即悄声退出去，眨眼间厅里只剩下幼蓁和五公主两人。
眼瞧着大门被关上，幼蓁心里浓浓的好奇再也藏不住，她立即张口问道：“嫂嫂，小婶婶究竟出了什么事儿，我记得小婶婶身体好着呢，怎么就突然病倒了？”
五公主蹙着眉，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声：“还不是隆科多闹出来的好事！”
往日里五公主对佟家人向来是留有两分尊敬的，对着隆科多也愿意喊两句叔叔，今日却直呼其名，可见隆科多算是气着她了。
幼蓁惊讶地瞪大双眸，双手紧紧攥住五公主的袖口，身子前倾，恨不得把耳朵贴到五公主嘴边。
“好嫂嫂，你快和我说说吧，我保证不告诉太太和额娘。”幼蓁小小声恳求道。
五公主瞧她这副八卦至极，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模样，只好将事情原委一一道出。
“两个月前，隆科多往他老丈人府上跑了两趟，”五公主压低声量，“……不知怎么的，两人就搞到一起去了，隆科多将人带回府上，把小婶婶气得不轻。他那院子里整日鸡飞狗跳的，我也懒得听下人们说那些事儿，只知道如今小婶婶病倒在床，那李四儿却好似一副当家做派，没得丢人的。”
幼蓁聚精会神地听着，只觉得五公主这轻飘飘的一番话，比她往日看过的话本还要离奇。
若不是看幼蓁如今嫁人了，五公主才不会和她说这种闲话呢，只是这京中各府上离奇新鲜的事情层出不穷，以后幼蓁听说的定然不止这一件，她得先给幼蓁长长见识。
“那小叔叔行事如此荒诞，玛法和太太不管管吗？”幼蓁问道。
“自然是要管的，听说老太爷将隆科多叫去骂了好几回呢，也亲自上手打过，奈何他不愿改，如今就这么僵持着。”五公主说道。
幼蓁闻言不禁蹙起眉头：“那就放任他们如此磋磨小婶婶？要我说，就该把小叔叔和那什么四儿赶出去，免得小婶婶受他们的气。”
“咱们俩想到一处去了，但府里的长辈们虽然嘴上斥责隆科多，实则还是护着他的，哪里就愿意看到他们夫妻就此散了？你小婶婶也不够果断，一步一步就走到今天这地步。”
五公主如今对赫舍里氏着实是哀其不幸恨其不争，若是她遇到这种事，只怕会当场下令将那男人乱棍打死。但赫舍里氏没有她这样的出身和底气，被佟家人明里暗里压得喘不过气来。
幼蓁眸露苦恼，小脸带了思索。
在她眼里，隆科多这个小叔叔待她不差，但小婶婶也是温和可亲，十分疼爱她，她可不愿意坐视小婶婶受气。
五公主见她这副神色，立即道：“这事儿你听过就忘了，莫要记在心里。横竖有长辈们在，咱们不便插手的。”
一个侄媳妇，一个外嫁的侄女，总不好越过层层关系，干涉叔叔的内宅事。
幼蓁没答话，五公主就当她听进去了，不再在此事上多话。
之后留下幼蓁用过午膳，眼瞧着到了五公主要小憩的时辰，幼蓁才被送出凤华居。
临出院子时，幼蓁远远瞧见几步外的小径上，有两名女子正在和凤华居守门的小丫鬟争执。
领头的那名女子约莫二十来岁，满头珠钗，看不太清相貌，只隐约能看出是个中上之姿的美人儿。
“发生了何事？”幼蓁眉心一紧，问道。
一旁送她出来的侍女也瞧见了，脸上露出几分嫌恶，答道：“回福晋的话，那位就是隆科多大人新抬的妾室，听到咱们公主有喜的消息，这两日总说要过来给公主贺喜。每回嬷嬷都派人直接打发回去，免得她扰了公主清净。”
幼蓁没想到这李四儿这么快就出现在自己跟前，微微地凝眉，对这侍女吩咐道：“你去告诉她，公主有孕是阖府的大喜事，不过这贺喜一事，自有府里的夫人们操持，容不得她来凤华居聒噪。小婶婶如今抱恙，哪怕是派了身边的管事嬷嬷来道喜，公主也不会计较的，让这李氏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小侍女被幼蓁说的一愣，念夏斥她一句：“还不快去！若是吵到公主，你能担得起这罪过吗？”
侍女这才忙不迭地拔腿跑了。
*
回到四贝勒府，幼蓁忍不住将今日的听闻和马佳嬷嬷说了。
“嬷嬷，隆科多叔叔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小婶婶和他是多年的夫妻，容貌过人，才情出众，最是温婉善良不过了，小叔叔居然舍得欺负她？”幼蓁说起这件事就是一肚子气。
她知道自己这位小叔叔行事向来不羁，有佟府做靠山，隆科多向来就不知道收敛两个字怎么写，府里也是莺莺燕燕不断，却也没像这回这般荒唐过。
念夏也若有所思：“奴才瞧着那位四儿也不是顶顶漂亮的，甚至还比不上赫舍里福晋呢。”
马佳嬷嬷肃着脸道：“这男子对女子，并不是仅仅看容貌的。初见时貌美之人总要引人注目些，但长久相处下来，性情最是重要，或许那位李氏恰好合了隆大人的喜好。”
马佳嬷嬷就差直说了，他们俩那叫臭味相投。
幼蓁越想越堵心，小脸皱巴巴的，气鼓鼓道：“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不能治小叔叔，但有人能治得了他。我这就写信进宫，让姑爸爸骂醒他！”
“——你要骂醒谁？”
幼蓁话音刚落，就看得四爷掀帘进屋而来，他只听清幼蓁后半句话，又瞧见幼蓁满脸忿忿之色，只当是有人惹了幼蓁不快。
四爷微微眯起眼睛，神色冷戾起来。
幼蓁立即起身，小步跑过来，凑到四爷跟前，嗓音掺着怒气：“是小叔叔，就是隆科多！”
幼蓁也气得喊上大名了，还拉着四爷道：“表哥，你和我一起骂他！”
四爷刚露出的三分怒气停在脸上，原以为是幼蓁在外头受了气，没想到却是要让他跟着骂佟家人，这人还是隆科多。
是四爷名义上的舅舅。
“这……究竟是什么事儿？你和我仔细说说。”四爷安抚地拍拍幼蓁的肩，想要她消消气。
他没能立即顺着幼蓁的话往下说，对于正在气头上的幼蓁而言，四爷这态度无疑是火上浇油，让幼蓁更来气了。
“哼！”幼蓁朝四爷重重瞪一眼，“我看出来了，和你说也没用，你也不敢骂！”
四爷：“……”
无缘无故的，他总不能在家里空口大骂隆科多一顿吧。
虽然隆科多确实有点讨人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