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5 一万两
这些大商人最懂得维持官商关系,萧文明钦封信义郎没几天,他们全都已经改了口,一口一个“爵爷”地叫得热络。
虽说是无奸不商、无商不奸,商人的话并不能百分百地相信,但他们就算是吹牛皮,也得有一个最基本的认识。
尤其是刚才说话的张守古,他原本就是金陵富商中挑头的人物,听说又给自己捐了个七品小官做,说起话来当然不能满嘴跑飞机,多少还得有点根据。
萧文明拿出这样的商品,张守古这样的大商人,自然还能泰然处之,可是其他小商人却嗅到了危机。
就比如那个据说和张守古有些沾亲带故关系的张大户,就是满脸的忧虑:“爵爷的东西好是好……可这些东西要是投到市面上,咱们的货色可就没人买了……对了,我想问问爵爷,像这样的绸缎准备一匹卖多少钱?”
张大户问出了所有商人都想问的问题。
萧文明拿出来的绸缎那是眼见的好,这点无话可说;可要是定价过高,自然买的人也就少了,对原本的绸缎生意,自然也就产生不会有大的冲击,这是所有商人所盼望的最好的结果。
因此他们都想打听一下这些绸缎的价格,不过商品价格那也是经商的核心机密,萧文明不说,谁敢问?
除了张大户以外。
张大户和萧文明的交情非浅,并且萧文明好几次祸端,都是因他而起——大家都知根知底的,并且张大户平时就维持了一个口无遮拦的人设,问题从他嘴里问出来一点也不稀奇。
在中国古代,绸缎的价格几乎可以看做经济的晴雨表——因为绸缎这种商品,本身是消耗品,价格却又十分高昂稳定,并且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可以不断地增长,这最能体现一个时期经济状况的代表性商品。
特别是在唐朝的时候,绸缎甚至可以作为货币来进行流通。
大齐朝的货币体系基本上可以看成是银本位,而绸缎的价格大抵可以和白银挂钩,一两绸缎的价格几乎可以视作一两白银。
一匹成色普通的绸缎,差不多正好是一斤的分量,那也就是值十两银子;那些成色好的,用的原料更足,分量自然也就更重,相应的价值也就更高。
在这种价格体系下,做绸缎生意的商人——特别是那种打通了生产和流通全领域的大商人——差不多可以获得十成十的利润。
也就是说一匹十两价值的绸缎,他们卖出去就能赚其中的五两银子,这个价格也是几乎所有商人心照不宣默认下来的价格。
然而萧文明却说道:“我生产出来的这些绸缎,跑去苏舜钦姑娘的手艺,一匹的成本,大约也就二三两银子,赚一倍的利润,五两或者六两银子也就差不多了。”
此言一出,吓得所有的在场的商人全都汗流浃背。
就这样的质量,这样的价格,还不在市场上杀疯了?
只要萧文明临海屯出产的绸缎,一天不卖光,那就没有人肯当这
个冤大头,去买那些价高质次的产品。
并且按照萧文明一贯的性格,他任何事情要么不搞,要搞就把它搞大,看他摆出来的排场,一旦全力以赴的进行生产,那么出产的绸缎必然如同长江大河一样无休无止,这不是把其他的商人往绝路上逼吗?
当然了,这些商人也不是没有反制的手段。
打价格战固然是打不过萧文明的,那就可以断绝同萧文明原料的供应,让他没有棉花可以纺线,没有生丝可以编织,让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种行为要是付诸行动,那就相当于同萧文明彻底撕破脸了!
不过他们也不是干不出来,就算你萧文明都是信义郎“爵爷”了,可是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到了让自己活不下去的时候,谁还管你是谁!
这些商人虽然可恶,但毕竟还有许多老百姓靠着他们吃喝生存,萧文明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将他们彻底打倒的意思,多少也还留着一手。
因此他高声宣布:“今天请大家来,除了看一看我的绸缎之外,还有几件事情要宣布,也是跟这些绸缎有关的。”
听到这里,在场的商人们无不竖起了耳朵,唯恐漏过一个字。
只听萧文明明确的说了几条意见。
第一条,他的绸缎虽然成本足够的低、质量却足够的好,通常的绸缎十两银子一匹,萧文明的绸缎卖到十五两、二十两照样有人来买,萧文明没由来和钱过不去,定价也不能太低了。
第二条,暂时放弃和现在的商人进行直接竞争,也就是这些绸缎并不直接投放在国内市场,而是统统通过临海港的途径,卖到外国去,赚外国人的钱,也免得萧文明大生产带来的冲击一下子把大齐朝的经济给冲垮了。
第三条,这是一个稳赚不赔的生意,但是萧文明现在缺钱花,无论是人工、机器、还是原料,都需要花钱,前两者还好说。原料成本那个是大头,并且常年累月,一刻也不能少,靠现在这种赊账的模式肯定不是长久之计,手头还是得需要一些资金进行流转。
因此萧文明诚邀在场的商人,这些在萧文明眼里都有些实力的商人入股经营。
第一条的道理大家都明白,听了算是松了口气。
第二条涉及到海外贸易,在场的人就算原先不懂,在同萧文明进行过那么多次交易之后,也都有了个大概的概念。
至于第三条,这些个商人就有些不太理解了。
但是这也不能怪他们,这里萧文明运用的是现代企业制度,准备开一个股份有限公司,这些商人的经营模式按照现代经济学的划分,基本上属于个人独资或者是合伙企业,股份制经营他们完全没有概念。
于是萧文明又极有耐心地向他们仔细做了一番解释,特别是像这些商人说明:他们虽然入了股,却和自己并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过是一起合作做生意而已——赚了钱大家有分红,就是赔了钱,损失的也不过是出资的那一部分,赔
光了算。
萧文明的话说起来倒还是挺中听的,似乎对商人们进行经营很有利,做生意就算赔了钱,也有一个上限,不可能一不小心就倾家荡产。
本来嘛,这种现代企业制度,原本就是为了鼓励工商业的发展而产生的,当然对他们有利了。
至于他雇佣的工人,萧文明作为牵头揽总的人物,当然也必须要收买人心,给的工资都是高高的,各种福利也是给的足足的,可不能亏待了他们。
因为马克思说的好啊,工人阶级原本就是资产阶级的掘墓人,萧文明甚至一不小心,就可能把自己的终结者给培养出来了……
被挂路灯的,萧文明可不想干,先贤的话言犹在耳,怎能不让萧文明感到胆战心惊?
并且萧文明还知道,长年累月在一起生产劳动的工人,无论是意志品质还是组织纪律,都是最强的,他还打算从里面募集一批熟练的人,补充进自己的萧家军呢!
不过这些事情都同你面前的这些商人没有关系,现在要做的,还是鼓动这些让人入股,缓解现在自己紧张的资金压力。
萧文明的承诺和保证越是信誓旦旦、越是前景远大,这些商人就越是不肯相信。
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呢?天上真的掉馅饼了吗?
老实说,萧文明从他们这里拿了钱还要给他们分红,光这一点就让他们感到不安心,不如干脆直接了当的说:老子我被皇上封为信义郎了,是件大好事,大家该送礼的都要送礼——没钱的送个七八十两银子不嫌少,生意做得到大,成百上千人的银子往萧文明这儿送,他也不嫌多。
好比这样明目张胆的摊派,反而能让这些商人们安心、放心。
反正官服盘剥欺压商人,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他们都习惯了,并且萧文明打出来的这个理由倒也还算过得硬。
可是现在这个入股的办法,这些商人那可真是听所未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还有当官为宦的,挑着自己来发财?
并且承担的风险也极其有限。
能有这样的好事,大家都不敢相信……
一时之间,满堂的宾客都陷入了寂静。
这一点萧文明也意料到了,这些商人说起来都是既得利益者,他们赚的钱都是几辈子享用不尽的,根本就没有动力去接受新事物,自然也就不愿意去冒任何一点点的风险。
这时的萧文明点出了张大户的名字:“大户,你先表个态吧!我带你一起发财,你肯不肯出点银子——一万两。你不会跟我说你拿不出来吧?”
萧文明跟张大户是什么关系——是他三回的救命恩人!
萧文明用他做突破口,那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了。张大户也就是贪了一点,但并不蠢,也料到萧文明是会拿他说话的。
然而话到嘴边,张大户还是不由得一愣,不敢立即下决心:“爵爷,这个……这个……一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