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国天下 第二节 密会
跟随赫连拓拓过来的使团,已经在伏龙城溜达了很多天。
这些人四处撒野,搞得一些不知情的百姓还以为东魏已经打进城了。
女皇只是派大臣热情的款待使团在城中休息,却并未在大殿接见过一次。
大臣中主流意见是联合东魏先消灭后陈,然后再做其他打算。
宇文曼也觉得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所以没必要与东魏做一些和亲以外的友善行为。
赫连拓拓尽管不在意这场联姻,可是魏国与夏国之间,目前仅靠一条大河联系着。
况且这条大河也处于后陈的威胁之中,他们随时可能会断了回去的归路。
赫连拓拓迫不及待地期望能带着中原的和亲队伍早日返回,所以他不止一次对女皇帝怠慢的行为表示强烈不满。
赫连支安插的亲信趁机搞起了事情,打伤了一些陪同大臣。
慕容诚受女皇指派,诚心诚意接待东魏使团,却眼睁睁看着这群野蛮人动手打人。
好在他年纪够大,而且底下一群人拼死保护了他,才没有被使团那些溷人来上两下。
尽管慕容诚羞愤不已。
可是只会窝里横的他,终究没敢对使团哪怕说上两句。
他只能义愤填膺的找到女皇,高声嚷嚷着这些野蛮人打了陪同大臣,就是打了女皇的脸。
朝中大臣因公负伤,作为女皇的宇文曼本应该做点什么。
结果不等慕容诚说完,文泰已经握紧拳头离去了。
文泰挥舞着宝剑,几步之外的东魏人也摸出铁斧做好了准备。
赫连拓拓和所有拓拨石吔人都为两人围出一个大圈,等待着为胜者吆喝。
文泰认为——既然溷人喜欢用野蛮的方式解决争端,那么自己就给他们野蛮。
尽管草原的战士牛高马大,却依然被善于观察的文泰找出破绽,一剑刺成了重伤。
文泰本以为还有第二场战斗。
赫连拓拓突然右手握拳放在胸口,充满敬意的对他行礼。
他早就听说中原的国姓爷武艺了得,借此机会特意选了使团里最勇猛的战士。
今日一战,彻底让他信服!
看来,把夏国作为盟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这场闹剧起得突然,结束得更加突然。
问题解决!
东魏人过激的行为,让宇文曼不得不在皇宫的养心湖召开一场秘密会议。
霍继、慕容诚以及朝中几个重要阁臣,都应邀在深夜进宫参与了这场会议。
宇文曼之所以选择这里,就是为了尽可能掩人耳目,避免会议内容被不应该知道的人知道。
王璟紧锣密鼓的布置着湖边地阁房。
这座阁房过去多次见证了顾太后与墨允荀的密会,今天又要参与女皇的秘密。
从女皇大婚到现在,他越来越受到“重用”,似乎一切都回到了过去的美好时光。
他的女皇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忠心,放弃了那个来历不明的落魄秀才。
天边轰隆隆闪了几次炸雷。
夜晚的天空看不见成片乌云,但是闷热的空气让人知道很快就会落下一场暴雨。
王璟手里早已准备了雨伞,只是他知道依然会被雨水打湿半身。
明知老天会让他遭殃,他却依然感谢上天眷顾。
因为老天改变了女皇的心意,让严律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帮了他一个大忙。
所以就算老天要降洪水冲了他王璟的家,他依然对老天充满感激之情。
王璟已经疏散了无关紧要的宫人,这次密会绝不会被外人知道,想必女皇一定会满意他的成绩。
也许自己再做的好一些,女皇还能恢复他过去的身份。
想到这里,王璟美滋滋的哼起了小曲儿。
又是一个炸雷,老天配合着幻想中的太监,用暴雨打起了拍子。
是时候去接女皇和那些大人了!
一个身影顶着暴雨由远而近,急急忙忙的脚步明显是个没有带伞的倒霉蛋。
王璟觉得一定是某个迷路的宫女躲避暴雨,慌不择路的逃到了屋檐下。
“是谁在哪儿...”
话刚出口,王璟态度大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也不抬。
虽然是场密会,好歹也是会议啊,他的女皇怎么能穿的如此随意。
“王公公,人都到了吗?”
宇文曼根本没想过为这点小事,与眼前跪着的太监大动干戈。
“回...女皇!”王璟虽然没淋雨,却比浑身湿透的宇文曼哆嗦得厉害“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呢!”
见女皇脸色并无波澜,他讨好的找了一条干毛巾捧在手中紧跟其后。
宇文曼没有时间过问王璟,她拿走了那根干毛巾,走进内屋打算擦拭掉身上正在不停滴落的雨水。
她出来的时候太过专注这次讨论的问题,耳中居然没有听见响彻天际的炸雷,也没有抬头看一下一颗星星都没有的夜色。
就这么空着手过来的她,自然饱尝了大意的后果。
王璟早从太医那里打探了女皇有身孕的消息,虽然肉眼还看不出变化,可是没做过人父的王璟却知道现在才是最危险的时期。
不论肚子里是太子还会公主,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啊!
王璟心中默默祈求已经“帮助”过自己的老天爷。
好在他早早在内屋准备了女皇替换的朝服,俗话说有备无患嘛!今天刚好派上用场!
“女皇,奴才为您准备了干净衣服!”
王璟正得意自己神机妙算,脑中却拉过一丝黑线。
宫女都被他赶走了,这里除了他,一个仆人都没有!
若是他给女皇更衣,等到天亮的时候,最少这双眼睛是保不住了。
“嗯。”
趁着王璟还在发呆,宇文曼已经拿走了衣服。
她自己也有一双手,并不是没有宫女,这衣服就穿不上了。
她独自在内屋换起了衣服,仅留王璟在门外守着。
似乎王璟为了缓解尴尬,很快端来了一盘糕点。
他轻叩门板说道“女皇,奴才为您准备了一些糕点,您需要吗?”
“嗯。”
宇文曼从门缝伸出一只手接走了糕点,迅速又关上了门。
“谢谢!”
也许出于礼仪,也许发至她的内心,她难得对王璟道了声谢。
“为女皇办事,是奴才的本命!”
王璟对着屋内毕恭毕敬地说着,只是女皇没有再答复他。
黑夜里,王璟透过烛光隐约看见了正在更衣的女皇。
女皇为了节约时间,她掐着更衣的一点时间拼命囫囵吞食着那盘糕点。
为了对付这些油盐难进的大臣,女皇一直研究着方案居然没来得及食用晚餐。
不等王璟去接,大臣们已经陆续抵达了这里。
王璟试着呼唤女皇,然而隔房内并没有回音,他只能请大臣们在外屋候着。
一群仆人撑着伞,簇拥着慕容诚赶到了这里。
面对狂风暴雨,慕容诚在别人的精心呵护下,身上没沾上半点雨水。
而霍继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烂醉如泥的上将军尽管也有不少仆人搀扶着,可是毕竟是武将的身子,他发着酒疯蹦来蹦去,可怜的仆人只能跟着将军在泥水中摸爬滚打。
见大人们都到齐了,王璟立即赶走了所有仆人。
这些下人,只能在看不见的风雨中湿淋淋的等着主子召唤。
众人见不到女皇,难免心中有些焦急。
唯独霍继趴在桌上,旁若无人地呼呼大睡起来。
“明日还要早朝呢!劳烦王公公催催!”
慕容诚率先站出来,代表众大臣表达了心中的不满。
“请大人们歇息片刻,女皇准备好了自然会出来!”
王璟满脸赔笑。
霍继突然睁开眼睛,他的肚子里翻江倒海就要从口中倾泻出来。
上将军的副官也不知在哪里找来一个盆,拍着霍继稀里哗啦吐了大半盆污秽。
肚子舒服了,霍继才不去考虑旁人的感受,继续趴在桌上睡了。
“既然王公公不敢请女皇,那就老朽亲自去请!”
慕容诚捏着鼻子就要去推内屋的门,他本来就不想来这里浪费时间。
何况现在还要忍受污秽的臭味。
“女皇正在更衣,请慕大人稍等片刻!”
王璟不容置疑地拦在慕容诚前面,提高嗓子再次重复着。
“堂堂一国之君,大半夜召集众臣,难道还要梳妆打扮一番吗?”
慕容诚用女皇听不见的嗓子说完,露出所剩不多的牙齿笑了。
墨家那些大臣也跟着笑了。
“慌什么?!敢情明儿就你们要早朝呢?!”王璟用手中的佛尘化作武器,抵着慕容诚激动地说道“今个儿谁想过去,就得先过了咱家这一关!”
王璟突然的爆发,惊得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就算这里每一个人他王璟都得罪不起,但是他知道女皇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况且现在还多了一个皇子或者公主!
“骂得好,骂死这个糟老头子!!!”
霍继指着慕容诚哈哈大笑。
王璟歇斯底里一通吼,把刚刚睡着的霍继又闹醒了。
墨家这个既不能文又不会武的老废物,霍继早就想破口大骂了。
今天正好赶着一出好戏,他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霍继,你!你!...”
慕容诚眼看就要翻了白眼,身边的人赶紧扶助了他。
“上将军,别太自以为是!”
一个来自墨家的年轻文官,红着脖子怒斥霍继。
见霍继没有说话,他觉得自己凶狠的样子唬住了对方,立刻转移目标,帮着搀扶即将一命呼呜的慕容诚。
一股黏糊糊,还带着酸臭味的黏稠物沿着头顶飞流直下。
“爽不?!”
霍继跳上桌子走了过去,把自己刚吐的东西全扣在了年轻的文官头上。
年轻的文官哪受得了这种气,拽紧拳头就上去和霍继拼命,却忘了论动手,自己怎么是一个武将的对手。
霍继左右开工,一手一个揪起这些文官就是一通乱揍。
等女皇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地上已经躺了好几个脑袋冒烟的家伙了。
宇文曼也不多说,上去就给了霍继一耳光。
霍继也不说话,转身一拳头正要招呼过去,才看清眼前站着的是谁。
“怎么?上将军今晚准备教训朕吗?”
满屋的人,还是头一次看见女皇勃然大怒的模样,统统都放弃打斗跪在了地板上。
今天的女皇和王璟都太过异常,所有人不由得都缩紧了脖子。
几个副将拼死摁住霍地拼命磕头,连声向宇文曼求饶“上将军知罪了,请女皇惩罚!!!”
“把不能参会的拖出去,把屋子整理干净,朕有不少正事要讨论!”
见女皇发令,其他人也不敢多言,只能把要死不活的慕容诚和烂泥一般的霍继都拖出了这间阁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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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会过后,宇文曼不再考虑如何妥善处置东魏使团的问题,她应该把精力用在更加严峻的事情上面。
得知大夏与东魏准备结盟后,后陈开始调兵遣将,到处抽取前线部队准备对中原来一次大规模行动。
奕川希望这次行动能啃下夏国大片领地,切断魏夏之间的联系,甚至逼迫软弱的中原女皇解除与东魏的盟约。
这样他才能专心对付那些野蛮人,而不用担心腹背受敌。
谁都知道,两国交战地点必定是占领地犬牙交错的通、达两州,而顺城则是那里的重中之重。
她留在那一带的兵力太少,必须提前增援守护者顺城,境况十万火急的鲁戚欣。
文泰已经指挥不动文家军了,霍继用各种借口拒绝文家军离开自己。
宇文曼认为,如今的文家军不如改名霍家军更贴切一点。
“痛改前非”的大伯宇文楼,带走了所有誓死追随的亲兵。
身边人都劝说女皇让宇文楼只身前往范定就好,可是宇文曼依然给与了伯父最大的信任。
阿伏欹乾刺杀女皇理应斩首示众,不过宇文曼还是选择了宽恕。
她不想再激化与西域的矛盾!
不然西域将和过去破衫军一样,在自己大敌当前时,不得不浪费大量兵力进行一场内耗。
宇文曼决定调拨一支军队,去实现荀羽许下的诺言。
就在她考虑着调动哪支军队,选择哪个主将时,传来了意外的消息...
霍继之子,禁军副统领霍德兴,做到了东魏使团敢做却没做到的事——将墨家的慕容诚打了。
打人理由居然是听说了深夜密会的打斗事件!
幸好手下再一次拼死保护,慕容诚人没有大碍,只是给吓得不轻。
宇文曼刚听说这件事儿时,拼命地憋住了笑容。
毕竟自己是女皇,可不能在朝堂上过于显露个人感情。
护子心切的霍继,只能主动请求让儿子前往西域戴罪立功,并且忍痛割舍了一半部队一同前往西域。
霍继很不情愿,却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军权在握都不敢对那个糟老头亲自动手,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居然没有一点政治头脑!!!
他找了许多中间人,然而墨家并不买他的账。
想到儿子要是这么进了大牢或者流放个十年八年,今后的仕途恐怕就没那顺畅了。
相比伤心欲绝的父亲,霍德兴反而喜不自禁——他一心期望的建功立业即将实现。
得知天大喜讯的阿伏欹乾,更是主动号召西域首领们和自己一起主动留在伏龙城作为人质,用来证明西域人的诚意,生怕女皇一不小心又反悔了。
收复家园的担子,被西域人托付给了阿伏欹乾的弟弟阿伏摄勒。
等到使团与和亲队伍离开,就与霍德兴一同前往西域。
就在西域的死节刚在宇文曼心中松懈一点,泽州的荀羽又传来了新的消息。
这个老将率领仅有的几千人,不断跨越西峦河的天堑骚扰着后陈领地,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后陈守军,只能追到江边,望着远去的荀羽无能狂怒。
这个半身征战熬白了胡须的老将,还主动请求女皇给与援军,作为军中大将对后陈来一场先发制人的攻势。
宇文曼考虑荀羽的年纪,自然否决了这个请求。
她心里还是希望霍继担当这个重任,然而私下征询过许多人意见后,最终还是赞同了严律的说法。
对此人不用不弃,才能既保证打下江山的将领们不会寒心,也会因为霍继没有实权而慢慢对他冷落。
其实文泰更加适合这个位置,不过于公于私,自己都不能让他担当这个角色。
于公来说,国姓爷即将前往东魏完成和亲之事,这场政治婚姻比前线百场胜仗更重要。
于私来说,刀剑无情,她不希望肚里的孩子刚出生就只能通过画像认识父亲。
对比了一圈,她只能选派了一个使者,代表女皇前去打探荀羽能否胜任。
相比军队,跟令人头疼的是物资筹备。
国库里空空荡荡,之前的婚礼虽然一省再省,也只是扣出了和亲所需。
宇文曼再也不忍心,对刚刚有点起色的民间增加新的赋税。
相对于无数人即将遭受的战火波及,她决定扣下和亲的银两,适当拖延一下赫连拓拓。
这么做,她问心无愧。
结果和亲的银两很快有了新的来源。
墨家听说霍德兴将带走半数霍家军后,主动借给国库大笔银子,生怕这些军队借口没有盘缠而不肯出发。
这笔天降横财让宇文曼不但解决了西域的问题,好像整个经费开支都变得好了起来。
自从当上女皇后,这种接二连三的好消息,感觉还是第一次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