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袁无疑被小圣人后面补充得那句话噎得浑身发麻, 为了顾平生，小圣人竟然动起脑子来了，动脑子就算了, 他竟然以为自己会为了争宠故意在这件事上推脱。
他袁无疑是这样的人吗？下一秒，袁无疑就在心里答道，没错, 他是。
如果没有小圣人补上的这句话, 别提什么保顾平生的命, 他不上去补刀就算好了！
小圣人身边的位置是他费尽心机筹谋来的, 凭什么顾平生可以轻轻松松上位？
这样也就算了, 关键是小圣人对顾平生的青眼太让人警惕了，若是顾平生真的如小圣人的愿来到他身边, 小圣人身边还有他的立足之地吗？
袁无疑不得不防患于未然。
不过如今得了小圣人这句话，他倒真的必须尽点力了，主君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 他若是还无动于衷，小圣人想必也就不需要他和袁家了。
这可不行！袁无疑眯起眼睛, 袁家到这个山穷水尽的地步，唯一东山再起的希望就是小圣人。
就是为着这个，他也必须做出实际行动。让小圣人看到他为了保全顾平生性命做出的努力。
【云镜再度转换，伴随着易周诗的话播放了一个片段, 那是一处不太宽大却门庭若市的简陋民居里, 练完剑将镌刻着‘示不平’三个字的长剑爱惜地收入剑鞘的青年郎君叹了口气, 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颇为头疼地轻声道：“又要换地方了。”】
【然后云镜的画面飞速转换, 每一个画面都是不同的人来拜访这显然是顾平生的青年郎君的画面, 这里面有背负刀剑的江湖人士、有手持拂尘的道长、有衣着华贵的商人、也有气势不凡婢仆簇拥的王公贵族, 甚至还有一身太监服的内侍捧着明黄色的圣旨前来。】
【云镜最后一个场景定格在‘顾平生’的手上，那只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大手毫不犹豫将圣旨缓慢而坚定地推拒回去。】
【画面一闪，再度回到讲台后的易周诗身上，他一拍惊堂木，郑重道：“相信各位观众也看出来了，这里播放的是顾平生回归大周之后的一个生活片段。”】
【“名誉财富加身的他不仅依旧居住在一处陋室当中，而且对于接踵而来的拜访和拉拢也显得格外的疏离，甚至称得上厌恶。在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大周国师的位置之后，顾平生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
【“哦，对了，老头子在这里顺便打个广告”易周诗笑道：“这个片段和之前的小顾平生影像一样，截取自我们华国中央电视台主拍的年度历史大剧《天授》，这部电视剧是我们中央电视台今年的扛鼎之作，尊重历史尊重观众尊重逻辑，质量有保障，希望各位观众多多支持哦！”】
【云镜上方小字闪现——】
【不愧是你，百家讲坛脸皮最厚的教授易周诗，这广告打的，绝了，竖大拇指.jpg】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冷漠脸.jpg，《天授》是吗？会去看的，能不能麻烦易老师你不要忽然断章啊！我酝酿好的情绪都被你的广告打没了，呐喊.jpg】
【关键时候断句，不愧是你啊易老师，说，你是不是去终点中文网进修过？】
【说，快说，决定是什么，不要逼我跪下来求你！】
观看云镜的大周人连连点头赞同上面那行小字，虽然不知道所谓的电视剧是什么，但大概的意思他们还是能领会的，约莫就是像他们大周流行的戏曲一样的东西吧。
为了这个他们根本看不到的电视剧，易周诗竟然在关键时刻中断解说，实在是不能忍！
【大概易周诗自己也清楚自己这一举动有多拉仇恨，硬核打完广告之后，他迅速回归正题，“顾平生做出的这个影响了他一生的命运和结局的决定，在我们现代社会依旧称得上惊世骇俗。”】
【“前面我们提到过，作为一名秉性正直的侠客，顾平生践行着仁道，他的一生以助人为信念，所以从不吝惜于向身处困境的人们伸出援手，但在他身处的时代社会，这样的行为是格格不入的，甚至说的难听一点，那就是傻。”】
【“与现实格格不入是天才的通病，认为错的不是自己而是时代是天才发自内心的认知，这也是许多天才会走上歪路的根本原因。”易周诗面露欣赏之色，“顾平生是天才吗？显然，没有人能给出否定的答案。”】
【“但正是因此，天才固有的那些毛病和认知，顾平生身上其实都有。比如在助人这件事上，顾平生就一直固执地‘傻’了下去。”】
【“但帮助的人越多，身为助人者的顾平生反而越发迷茫，因为他发现一个冰冷的现实，那就是在大周，不平不公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这就有了顾平生的第一次逃避，这一逃，就逃出了转战诸国的辉煌事迹。”】
【“然而回到大周之后，顾平生发现情况依旧没有改变，只是一切的不公与丑陋，都不会再在名震天下的顾平生面前显露出来，”易周诗叹息道：“可这样做作的掩饰对顾平生是没用的，一生唯剑的剑客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越是花团锦簇，那些花团锦簇下的丑恶就被他看得越清楚。”】
【“而这一次，顾平生没有选择逃。”】
【易周诗的语气沉重至极，“他选择迎难而上！”】
大明宫里，小圣人看云镜都目光已经不是简单的仰慕可以概括了，袁无疑毫不怀疑，假如顾平生现在就在面前，小圣人会毫不犹豫地握起顾平生的手，指天立誓，要和他结成异父异母的亲生兄弟，给顾平生一个御兄的称呼。
“平生，孤勇者也，”小圣人感慨道：“若朕治下辅政诸公，都是如平生这般品性之人，何愁朕之大周不兴盛？”
还兴盛，袁无疑在心里腹诽道，信不信要你麾下诸公都这样的话，你的大周早就亡了啊！
不痴不聋，不做家翁。治家如此，治国亦如此。
家国朝政之事，永远没有绝对的光明正义，也没有绝对的阴暗污垢，一旦走了极端，无论是光明还是阴暗，都是在自取灭亡。
假如此刻袁无疑站的地方不是大明宫而是宸宫，一定会有高山流水遇知音之感。
“他这是在往死路上走，”易周诗的话音还没落下，对朝政之事极度敏感的平婉儿就已经下了定论，她皱起眉头，忧心道：“朝堂可不是江湖，就算是江湖，也少有黑白分明之地，顾平生的路，怕是走偏了！”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长公主感怀颇深，念了一段老子的《道德经》中的句子，感慨道：“顾平生的《道德经》，还是读得不如他师祖精深啊！”
与此同时，慕思原上的裴道生也发出了和长公主相似的慨叹：“顾少侠应该多读上几年道经再出来历练的，相信到那个时候，他就应该知道何为美丑相生，善恶相证，应该就不会再有这种冲动的想法了！”
“裴公说得有理，”陈旻赞同道：“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已知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曼声念完这句诗，陈云安微笑道：“也或许不是因为顾少侠太过年轻，没能领悟世事混沌的道理，而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才更想求一个黑白分明。”
“也正是这样的坚持，方才有了这个青史留名，让后人念念不忘的顾平生！”
理智告诉陈云安，两位朝中大佬说的才是老成之言，天底下哪里来那么多黑白分明？黑白交界的灰色，才是世事的底色。
但或许是他太年轻，胸膛里那一腔热血还未凉，明知道这些道理，但心底深处却不能不为顾平生之举所动容。
和稀泥并不难，难得是坚持自己的道理，面对混混沌沌的世事，迎难而上，劈开一条光明坦途。
沈玉颇为惊异地看了陈云安一眼，很难想象，这样的话竟然是从能在朝廷里混得如鱼得水的陈云安口中说出来。
此刻的他不是【顾平生】，但【顾平生】就是他，当【顾平生】做出选择迎难而上时，没有人比沈玉更清楚云镜里讲述的那个【顾平生】那个时候的心境。
一如陈云安所说，【顾平生】不是没读过道经，也不是不知道何为世事混沌，只是他不忍心，也不愿意蒙住自己的眼睛和稀泥。
从来如此，便是对的吗？
云镜里，易周诗的百家讲坛在继续——
【“他不再相信大周朝廷的权威，也不再相信官员的公正，遇到恶人恶行恶事，他选择拔出自己的示不平，由他自己——”易周诗重重感叹道：“来做这个高高在上的公正审判者。”】
【“现代历史学家姚琴姚大师对顾平生这一决定有过一个很经典的说法——‘大周没有现世的神祇，所以顾平生把自己由人铸成了神；大周没有法治只有人治，所以顾平生把自己化作了冰冷的律法；神祇和律法都不需要人欲私情，于是顾平生就彻底摒弃了人欲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