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这句诗用来形容败坏后重整，重整后又再败坏的大周吏治当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易周诗感慨道：“由此可见，如果想要真正铸造一个清平世道，一时的吏治整顿是远远不够的, 人性需要规束和监督, 唯有在朝廷诸臣的头顶悬挂上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 才能真正的改善风气。”】
【“顾平生无疑也看到了这一点, 但在当时的大周朝, 限于时代和眼界的困顿, 他寻不到那柄达摩克利斯之剑, 于是只能自己来充当。”】
【走到这一步, 姚琴大师那句经典论断的后半句说得再准确不过——“可他忘了, 大周不需要现世的神祇也不需要公正的律法, 所以当顾平生成了这二者, 大周就只能送他去死！”】
【云镜上方齐刷刷的小字闪耀着冰冷的光华——】
【所以大周就只能送他去死！】
【所以大周就只能送他去死！】
【所以大周就只能送他去死！】
【“侠以武犯禁，没有一个朝廷会容忍个人代行他的权威, ”易周诗感慨道：“当顾平生走上这条路开始, 就已经注定了他的结局——必死无疑！”】
伴随着易周诗图穷匕见的四个字, 云镜里白光一闪，没有任何征兆, 易周诗的身影瞬间就突兀地消失在了镜面上, 云镜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对于朝廷官吏王公贵族而言, 百家讲坛的突然中断正合了他们的心意。
今天的百家讲坛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而且绝大多数都是不利于他们自身的信息, 与其让易周诗继续讲下去, 不如就中断在这里, 给他们思考和应对的时间。
心里有鬼的贪官污吏们自是在思索要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吏治整顿和极有可能视他们为寇仇的顾平生。
心中坦荡的清正之人也在思索, 云镜里那位易教授提出的什么达摩什么斯之剑，究竟可以用什么东西来充当？
顾平生想以一己之力替代这把剑，虽然易教授如今还没有详细说明顾平生的结局，但想也知道，必定惨淡凄凉。
如果个人之力不行，一次又一次的吏治整顿又难以收到好的成效，那么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来当这把达摩什么克什么斯之剑呢？
“是律法！”慕思原上，陈云安笃定地说出他的判断，“后世已经用自身的实际探索向我们证明，唯有律法才是真正能够约束人性的达摩克利斯剑！”
虽然不知道易教授口中的达摩克利斯剑是什么？但以陈云安的聪明，还是迅速揣度出了易周诗话里提到的达摩克利斯剑的本意，约莫就是制约约束等概念的象征事物。
而根据易教授引用的那位姚琴大师的话可以看出，在后世那位姚琴大师的观点里，顾平生替代的是神祇和律法的位置。
大周没有神祇，难不成后世就有了？鬼神一事，陈云安从来不信。
于是排除掉一切可能，律法就成了最后的答案。
“律法？”裴道生笑道：“怎么，云安你还真信了云镜里的夸张之言，难道我大周没有律法吗？”
“云安不敢。”
短暂的激动过后，陈云安的理智迅速恢复，顶着裴道生笑里藏刀的目光，以及旁边族叔投来的“你有胆子说没有试试”的咄咄逼人视线，陈云安只能恭恭敬敬地应一声不敢。
大周当然不是像云镜中说的那样不需要律法，云镜只是夸张之言而已，但不可否认，关于律法，大周的漏洞实在太多了。
就比如说，大周现行的最常用的律法即《大周律》，里面模糊不清或者模棱两可可以任由地方官员解释的条文实在太多太多了，这就给了官员很大的操作空间。
又比如说，大周并没有成系统的律法体系，在许多区域都有空白，而那些空白的区域由谁做主？还不是只能任由朝官做主！
另一方面，古话也说了，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大周律法能管的仅仅是底层老百姓，王公贵族皇室成员，朝廷官吏及其家眷……甚至是地方的乡绅豪商，大周的律法真的能管得了他们吗？
这还只是陈云安能列举出了的漏洞，没列举出的漏洞更是数不胜数！
但陈云安又无比理智清醒的知道，顾平生的路走不通，也并不意味着后世已经走通的路能在大周朝复刻。
任何一个历史时代，都有其独特的历史规律，完全照搬后世，是决计行不通的。
古时部落推举天下共主治理天下，难不成他们大周现在还能继续推举天下共主？
都不用武长安出手，朝廷诸公就先会把提出这个意见的人给干掉！
但陈云安又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个念头，无需照搬复刻，不去妄想达到后世的盛况，一步步的去努力，能不能缩短律法这把达摩克利斯剑的铸造时间呢？
早上百年，早上十年，也或许只能早上一年！但只要早上那么一会儿，他的努力就不会白费！
陈云安下定了决心，此次整顿吏治，虽然当不上主官，但他一定要跟着去，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此事注定会大刀阔斧，注定会有无数人头落地，注定会生起千层波澜……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这样的大事里，趁着势头对律法修修补补，不也正常吗？
……
比起心里和蚂蚁窝一样千回百转的肉食者们，升斗小民的想法朴实多了，如果说之前看到顾少侠的结局应该颇为凄凉的时候，不少人都气势汹汹想要替顾少侠报仇，但等知道顾平生的结局为何会如此不详之后，很多人都傻眼了。
在他们驯服而安顺的人生里，府衙里的都是大老爷，他们生来就应该听大老爷的话，顾少侠针对大老爷们举剑的行动，让他们既惶恐又不安！
他们想找到顾少侠的真正仇人，但云镜里的小字又说了，让顾少侠迫不得已赴死的不是别人，而是整个大周朝，这叫他们如何是好？
可他们这些人还能为了顾少侠反了大周？
于是这些人不约而同的把关于顾平生的事情按下，不再学着顾平生的打扮，和人闲聊的时候也再不敢提顾平生的名字，不少人家就连家里供奉的顾平生长生牌都给撤下了，更不敢再声张自己供过顾平生的事情。
当然，一样米养千种，百姓中既然会有驯服的顺民，自然也会生出不少桀骜不驯之辈，这些人听完易周诗讲述的顾平生的决定之后，非但没有对他敬而远之，反而对顾平生越发崇拜起来。
不少人在心里暗下决心，他们要到边城去，迎接顾少侠，提前朝顾少侠示警，免得顾少侠因为对云镜之事一无所知而落入他人陷阱。
如若顾少侠真做出了与云镜中一模一样的决定，即使抛家舍业。他们也要追随顾少侠！
……
天授十年三月中旬，洛川繁多的春日宴彻底结束之后，长公主以平婉儿为主官，陈云安为副官，携一柄尚方宝剑，率领一支钦差队伍，开启了这场被后世称之为“血色督察”的吏治整顿。
其间无数滚滚人头落地，无数桩冤假错案得以平反，亦有无数求告无门的受害者的冤屈得以申诉……
刀光与血色齐现，杀戮与浪漫并存，步步惊心，招招试探、勾心斗角的同时，也少不了人性最纯白的底色带来的惊艳与震撼。
值得一提的是，靠着国子监太学谢夫子的推荐和陈云安的担保，沈玉也混进了这支吏治整顿队伍当中，不过因为他还没有正式出仕，所以上头并没有给他正经的职务，只勉强混了个打杂的位置。
不过沈玉也不在乎，毕竟他想方设法混进这支队伍，主要是为了给他的【顾平生】马甲打探消息，又不是为了加官进爵。
更何况，沈玉心里也有一杆秤，整顿吏治这样的大事，队伍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大周朝廷里的精英人士，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能混个资历就不错了！
奢想太多容易崴脚的！
对了，这里还需要特别强调一下，他混进这里绝对不是为了公费和陈云安谈恋爱！
绝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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