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
吕清风冷笑一声, 没有答话，长剑向前一分，剑锋刺破赵晓的衣襟, 艳丽的鲜血从层层叠叠的衣料中渗出。
赵晓却仿佛没有感受到痛苦一般，一声痛呼也无，只见他面不改色，轻轻一笑, 温声道：“没用的，今日你不敢杀我。”
“既然不杀我, 那我今日就一定要见到平生。”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微抬起，像是对眼前的吕清风说的, 又像是对吕清风背后门里的顾平生说的, 斩钉截铁，“你们阻拦不了我的！”
“你——”死到临头还敢这么嚣张，分明是自己犯了大错，倒像是他们冤枉了他一般。
吕清风被赵晓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气个倒卯，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你看我今天敢不敢杀你！”
说罢, 手腕一转，剑锋不管不顾，当即就要刺穿赵晓的心口。
而赵晓也是个狠人，明知道以吕清风现在的怒气，极有可能直接一剑把自己戳死，可身子却仍旧站得笔直, 半分动摇也无。
他的目光灼灼, 一眨也不眨, 视线越过吕清风，似乎要穿透那一层窗户纸，看到屋内的人一般。
就在这一秒，屋内传来一道他无比熟悉的清悦男声，带着些许的疑惑与疲累，淡淡道：“清风，让阿晓进来吧！”
“可是——”吕清风百般不情愿，无论是出于自家师父的吩咐还是出于本心，他是打心眼觉得小师叔根本没必要见赵晓这个祸害。
“不必可是了，”顾平生的声音再度响起，语声清淡，却带着不容驳斥的威信，“我想，该见谁，能见谁，要见谁，应该由我决定，而非你师父，也非丹鼎派！”
“小师叔！弟子怎敢！”
吕清风顿时顾不上阻拦赵晓了，顾平生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又思及这些日子门派和小师叔的分歧，吕清风识相的选择收剑站到了一边。
赵晓看了吕清风一眼，心中苦笑，势是能养的，转战诸国，一路上无与伦比的胜绩浸润着顾平生本就不凡的骨骼，如今的顾平生，还是那个他在蜀州城街头初见的那个少年，却又不是那个少年了。
至少换在从前，吕清风绝不可能因为顾平生一句话就简单的退去，但现在却会。
敬畏敬畏，虽是敬在畏前，但敬又怎么离得了畏？
作为最靠近顾平生的人，赵晓对此的感受最为深刻，从前的顾平生，只叫人敬慕，而如今的顾平生，威势已成，比起敬慕，更多的却是敬畏！
赵晓和吕清风感同身受，吕清风却误会了，只以为赵晓那一眼是在嘲笑自己，心中更是暗恨不已。
当谁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一样，赵晓这个卑鄙小人，不就是仗着自家小师叔心胸宽广，才敢这样使劲儿地作！
但再宽广的心胸，也禁不住人这般消磨，他等着看赵晓的下场！
“吱呀”一声，赵晓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道侧影，如玉的侧颜映着窗外的皑皑白雪，一时之间竟分不出谁更白一些。
那人的眸光专注，正自顾自为自己斟着酒。
意态风流，姿态从容，甚至还带着些自得其乐的潇洒，分明是做大冬天喝冷酒这种蠢事，由他做来，就不叫蠢，而是不羁与洒脱。
赵晓走上前去，一屁股坐到他的对面，一言不发地望着他，顾平生便笑了笑，推出杯子，也为他斟了一杯。
赵晓看着他，低头又看了看酒，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心有千言不知如何诉，也不知该不该诉。
他不说话，顾平生也不说话，只举杯，将杯中的冷酒一饮而尽之后，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平生——”喊了一声顾平生的名字，赵晓便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该辩解吗？按照他人转述的云镜里的说法，似乎也无从辩解，云镜里的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所以用命相赔。
命都抵出去了，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在未真正走到那一步之前，人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如何选择，哪怕是得知了未来的现在，赵晓也不敢保证自己究竟会不会重蹈覆辙。
该认命吗？似乎也不太愿意。
顾平生是他的恩人，亦是他唯一的挚友，在他短短十几年的黯淡生命里，他是他最耀眼的光辉。
想了半天，一直执拗着不惜堵上性命也要见顾平生一面的赵晓，除了喊了一个名字以外，一句话也没说，喝完顾平生递给他的那杯酒，赵晓脸上露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拱手抱拳。
“我走了，望君珍重，”说着，赵晓看了一眼酒瓶，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少喝冷酒。”
话音落下，赵晓起身离开，望着赵晓的背影，顾平生喝完了杯中最后一滴冷酒，问道：“还有再见的那一日吗？”
语声很淡，也很冷静，仿佛对面那个只是一个陌生人，而非他生命中最要好的挚友。
赵晓脚步一顿，很快又有动了起来，越走越快，一直到决绝地走入漫天风雪里。
他没有回答，但答案两人都心知肚明，今日一别，怕就是永别了。
顾平生不介意赵晓将来有可能发生的背叛，但赵晓介意。
他不能容许自己成为刺向顾平生的一柄利刃，却又绝不可能放下自己的弟妹，如此一来，为了两方的安全，他只能远离顾平生。
一直到再也看不到赵晓的背影，顾平生收回目光，他意兴阑珊地摇了摇案桌上的酒瓶，发现当真都被他喝光了。
“傻子！”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酒瓶，喃喃道：“到这一步，你竟然还是不信我！”
“不信只要你能坦诚相待，我便有能力解决一切！”
说完这句话，顾平生又笑了笑，笑容嘲讽，像是在嘲讽自己，又像是在嘲讽别人，“也对，你不该信我的，你为了弟妹能放弃一切。”
“而我，为了理想，又何尝不是另一个你？”
“人之一生，从来便是奔走在赴死的道路上，至少，我能选择如何死，为何而死！”
最后一个字落下，饮酒的郎君起身，长身玉立，眸光清寒，没有半分醉意，宛如一柄寒光四射的凛凛长剑。
该动身了，洛川还有一场硬仗，在等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