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 109 章
众人听着看着, 都不由得心生羡慕，人世逍遥客，天下尽可去，功名无所拘, 王侯自可轻, 这样的生活，虽不能至, 又有几人能不心亦往之呢？
【交友人, 结知己，相逢意气为君饮】
【伴随着男子清悦飞扬的歌声, 云镜的画面再度转换，威严高耸的府衙门口，顾平生对一名少年微微一笑，那少年坚定点头, 毅然决然地拿起鼓槌，重重敲下！】
平婉儿遥遥望着这一幕, 不由得心生感慨, “谁又能想到，这一敲，不仅换来了清平安宁的蜀州城, 也彻底根绝了剑南道的盗匪之乱！”
蜀州城的百姓们看着这颇为熟悉的场景，更是心情激荡，热泪盈眶。
顾少侠之大恩, 他们夙夜不敢相忘！
裴道生抬头瞥了一眼，轻轻笑了笑, 意味不明地感慨了一声, “少年人啊——”
少年人如何？后面的话, 裴道生没有再说。
【紧接着是洛川高不可攀的皇城门前，无数死士前仆后继犹如潮涌一般冲着一辆重重守卫的马车出手，滚滚浪潮中，马车犹如行于海上的一叶孤舟，随时有着倾覆的可能，顾平生的身影闪现，挥剑——】
袁无疑冷眼望着云镜中犹如神兵天降的顾平生，心里冷哼一声，顾平生出山之前，他家长辈难道没教导过他，多管闲事的人齐得快吗？
如果没有顾平生这横插一脚，陈云安这条小命，早就是他掌中之物了！
不过也罢，袁无疑唇边挂上了一丝残忍的笑意，注定该死的人，早死晚死都要死，陈云安如此，顾平生，亦如此！
【画面再度转换，冬夜清冷，花木葱茏的小院里，隔帘窥望，隐约见得翩翩公子饮酒唱和，丝竹管弦，无话不谈。】
【天上一轮明月，酒面亦是一轮明月，芝兰对玉树，景美，人美，情更美。】
【我知君之志向，君亦知我之道义，两轮明月与冬日雪色辉映，潋滟皎洁的光华如水弥漫入心间，知己情谊，已是不饮自醉。】
不少人没读懂这一幕的含义，但世间聪明人也不少，云镜里显现的身影虽然看不清具体形容，结合唱词——顾平生救的人虽多，但想起易教授的话，能与他论知己的又有谁？答案不言自明。
只是许多人都没想到，明面上和定南伯世子把绯闻传得轰轰烈烈的陈云安，似乎真的和顾平生有些隐秘的关系。
闻宜同情地拍了拍沈玉的肩膀，小声道：“阿玉，男人嘛，总是免不了这样三心二意，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你还是看开点！”
说就说，他还一边把古怪目光投向沈玉的头顶，像是沈玉头上多戴了什么东西一样。
沈玉反手握住闻宜的手，然后微笑着——狠狠一扭！
“哎呦！”闻宜惊叫一声，连连求饶，“阿玉，痛痛痛，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我说错了！说错了！”
沈玉放开手，“知道错了就好，平生和云安是什么关系，我最清楚！少用你们那些龌龊的心思揣测他们！”
“你也少在那里给我传谣，”沈玉环顾周围，眸光含笑，威而不发，众多悄悄投过来的异样目光瞬间收起，惹不起惹不起，“否则，下次可不就是这么简单救了事了！”
【遇佳人，救孤弱，剑芒过处天地清】
【云镜也颇为促狭，当歌者唱到“遇佳人”三个字的时候，画面不仅切到了秦酌云鬓花颜的笑脸上，还给了眉目皎然清雅如诗如画的陈云安一个特写，看得众人当真是哭笑不得。】
“阿酌，”程九娘亲密地抱着秦酌的手臂，调笑道：“佳人哦——”
她拖长了语调，与有荣焉道：“今日之后，阿酌你的佳人之名定当传遍天下！”
“阿九你莫要笑话我了。”同样身处殿前大比会场的秦酌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低声喃喃道：“和一位郎君并称佳人，有什么好自豪的！”
“何况那可是安郎啊！”
那可是就连云镜里的易教授都颇为认可的大周第一美人安郎啊！
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容貌也是一样的道理。
饶是秦酌对自己的容貌颇有自信，却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大周第一美人这种虚浮与夸张的名号顶在谁头上她都觉得是个笑话，唯独陈云安，实至名归。
风神无双，令人心折。
【为道义，千里奔波不辞归】
【曲声渐渐由欢乐轻快转向激昂，铿锵的刀剑击鸣声掀开腥风与血雨的开端。】
【一幕幕熟悉的场景在云镜里闪现，玉城案，世间有不平之事存在之处，就能看到顾平生的身影。血雨与剑光交织之中，顾平生挥剑的眸光坚定，犹如燃烧着两簇永世不熄的寒焰，亦点燃人心中一腔热血。】
哪怕如袁无疑这般视顾平生为寇仇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于道义二字上，顾平生无可指摘，更别提那些真正得到过顾平生帮助的百姓们了。
一时之间，大周各处不断有少年人打算背起行囊，决心效仿顾平生游历天下，顾平生一个人，管不了天下不平事，但有他们在，一人成河，万人成海，世间清明，大周安宁，从来不只是顾平生一个人的事。
小圣人悄悄抬眸觑了长公主一眼，见长公主望着云镜，神情不明，根本没注意到自己，不禁松了口气。
然后对着下头一名宫人比了个手势，宫人会意地点了点头。
小圣人脸上的笑一下子就灿烂起来，身为顾少侠的崇拜者，他怎么能不收集顾少侠的周边呢？
不平剑得不到，寻人把今日云镜里这一幕幕画下来，对他而言也是极好的珍藏。
【为家国，万里异域也愿赴】
【云镜的画面再转，越过大漠黄沙，广阔无边的草原上，流转过一张张异族相貌的脸庞，或刀、或剑、或鞭……十八般武器纷纷亮相，各族高手与千奇百怪的武功纷纷上阵，万般险峻中，顾平生一人一剑，立于天地之间，压尽天下武林千载光华。】
长公主看到这里，禁不住叹了一口气，顾平生之后，又有谁能代替顾平生，压服诸国武林呢？
她千方百计想要招揽留住顾平生，正是因其剑法独步天下，无可替代，可这位独一无二的人才，偏偏一心望死路上奔。
奈何！奈何啊！
【负侠骨，秉丹心，愿济百世之疾苦】
【云镜再度回放出一幕幕顾平生行侠仗义的身影，剑影纷飞间，他衣袂翩翩，眉目清然，犹如一首将完未完的悠远诗歌，流淌在众人心间。】
【困朝堂，度人心，贪嗔痴恨暗生怨】
【轻快激昂过后，犹如汩汩流水忽然撞上拦路的巨石，歌词来了一个大转折，伴奏声也激昂转向低沉，乐声幽沉呜咽，如泣如诉，仿佛行至绝处，但见山穷水尽，不见柳暗花明。】
【云镜的画面也随着歌声渐渐暗沉，如果说前面云镜的画面在乡村山野、也在繁华市集，更在青山碧水……一言以蔽之，便是总在百姓之中，那么暗沉下来的云镜，画面显现的却是许多百姓从未见到过的，属于大周上层社会的风景——】
【急促紧张又低哑的伴奏下，八百里急报与震动朝堂的登闻鼓声交替出现，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下，手持笏板的朝臣脚步匆匆又不失风仪地踏上重重白玉阶，神色沉重，又略带不屑，王座之上，高贵雍容的公主殿下眸色冰冷……越过宫殿，抵达朱门绮户的高门里，无数道摇晃不清的阴暗人影迅速转换，这些人影攀伸出无数丝线，然后尽数汇聚到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上——】
那是顾平生，又仿佛不是真实的顾平生。
说是，是因为云镜里的人是顾平生，说仿佛不是，是因为但凡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顾平生身处的环境却绝非现实。
不少聪明人若有所思，心里有了猜测，这约摸是云镜结合现实的波澜臆想出来的一幅图景。
【无论是真实还是想象，画面的连连闪现下，众人都可以明显看出，顾平生挥剑的速度越来越慢，千万道若有似无的丝线缠绕在他身上，他仿若深陷重重罗网，无处挣脱。】
【下一幕又是一个极快的画面转换，似海深的重重门户“吱呀”一声落锁，无数隐秘的阴谋算计，与顾平生的身影一起，就此掩入诡谲人心之中。】
“这是——”联想起易教授所讲述的顾平生的结局，平婉儿心里也有了定论，顾少侠，十有八九已经凶多吉少。
事实上，不只是平婉儿，见到这样的画面和唱词，但凡只要不太傻的百姓，都能嗅到其中的不祥之兆，无论有没有受过顾平生恩惠，百姓们的心都不由得揪了起来，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希望在他们心里如仙君一样的顾少侠受到伤害。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中。
这样的话，百姓们不会说，但这样朴素的道理，他们心里都懂。
望着周围忧虑紧张的百姓，已经失魂落魄许久、腐臭的垃圾堆里，把自己再度弄成一个彻头彻尾乞丐的赵晓痴愣的神情似乎清醒了些许。
而一旦清醒，便是恨之欲狂——
因为这世上不识几个大字的百姓都懂的道理，偏偏就有人不懂！
想到这里，赵晓毫无情绪地笑了一声，当然，也或许是因为，在这些人心里，他们天生高人一等，也从来不把自己归类为芸芸众生的一员。
既然如此，又何须去懂？
【顾平生的官方角色曲，阴沉暗色从来不可能会是主旋律，伴随着这声“吱呀”，曲中间奏响起，而随着间奏，云镜的画面再度转换，沉沉暗色褪去，天光明净中，得见君子——】
【那素衫蓝衣的君子抱着剑，含笑的眸光似在观赏眼前绽放的一朵明美矜雅的素白昙花，又似投向云镜之下的芸芸众生。】
昙花一现，短暂却华美，衬得观花人愈发不同于流俗。
【众人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道轻快与悦耳的青年声音，那声音无所畏惧，一字一句满是少年人独有的风发意气——】
【“此剑，为不平之事出，此生，为道义而付，纵如眼前花，又有何惧？”】
不少百姓精神振奋起来，低落的心情也高涨了不少，在这样的话、这样的花、这样的人面前，任何同情、惋惜、遗憾甚至是怜悯，都是对他的看轻。
他们互相苦笑着对视了两眼，顾小仙君这样的人，生得洒脱，活得痛快，或许最见不得他们这些人扭扭捏捏的作态了。
【顾平生最后一个字落下，乐声愈发急促，歌者忽然转换了嗓音，女声洒脱而幽远，拖着曼妙的戏腔启唇，恍惚间，能见到水袖一甩的优雅潇洒。】
【世间有坦途万千，我偏自往崎道去】
【人间有万紫千红，我偏爱断壁残垣】
【长剑在手，过千秋，我行我道，自无悔】
【千磨万击，桀骜不改】
【而随着歌者潇洒又曼妙的唱腔，云镜的画面转轮，顾平生三次告别洛川城的景象被云镜精巧的拼接到了一起，穿越拂过洛川古城的辽阔长风，不同的时间，不同的行人重重叠叠，唯有顾平生的选择如此相同。】
所有人都知道，哪怕再来千百次，顾平生依旧会选择离开，离开纸醉金迷的温柔乡，走上一条艰难又崎岖的道路，百死而无悔！
唱词越是洒脱，底下的叹息就越多，所谓悲剧，就是将美好的东西在你面前狠狠摔碎，许多人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预感，云镜摔碎顾平生的时候，来了！
【回首，见天地，见众生，方知，此生仍愿为义付】
【云镜并没有展现详细的前因后果，也没有像之前一样过渡成暗沉的色调，因为无论是多惊心动魄的历史转折，其实都发生在日常生活中普通的某一天。】
【那是一个普通的清晨，天边露白，金乌跃然于东。那是一个普通的乡村，，地上的野草凝结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低矮的屋舍俨然，一棵柳树下，顾平生温柔又遗憾地望了远方一眼，然后抱着他心爱的不平剑，轻轻地，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唇边露出一丝微笑，仿佛是去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美梦，但所有人都看得到，鲜红的、浓稠的、刺眼的鲜血不断从他唇边溢出，无穷无尽，仿佛要流尽这具身体所有的血液方才甘休！
没有人会认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