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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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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车之前,阿坤回头朝家门望了一眼,继而被按着头推进了车里。 余鹤顺着阿坤的视线看过去,在门后的阴影中看到了一个藏着的小孩。 是阿坤的弟弟。 他像一只警惕的幼兽,只露出小半张脸,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很大,里面充满着惊慌与害怕,亲眼看着自己的哥哥被警察带走了。 载着阿坤的警车驶离小巷,武警的防暴车紧随其后。 当现场军警撤离大半后,附近的居民才从各个角落里重新出现,指指点点地说些什么。 负责扫尾的警察走进阿坤家里搜查,藏在门后的小男孩就像遭到清扫的老鼠,暂时被赶出了家门,愣愣地站在阳光下。 那一刻,余鹤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余鹤没有理会叫他离开的署长,他绕过挡在他身前的警察,朝那个小孩走过去。 眼前的男孩看起来只有八岁左右,很瘦,也很苍白,手中抱着一个破旧的木盒。 男孩黑黝黝的眸子落在余鹤身上。 和男孩对视的瞬间,余鹤心里很不好受,他摸了摸口袋,却没有什么可以给那个男孩。 他兜里连一块糖也没有,只能空着手蹲在男孩面前。 男孩没有动,看着余鹤说了句缅语。 余鹤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下意识打开耳朵上的同声翻译器。 不远处的警察快步走来,从后面托着那男孩的肩膀把他带离余鹤面前。 那个警察用英语向余鹤解释:“小心点兄弟,他说他见过你。” 男孩意识到余鹤听不懂缅语,就用不太流畅的英文一个单词一个单词说:“昨天,我在,箱子后面。你很,漂亮。” 余鹤示意警察放开那个男孩,他走过去,半蹲在男孩身前,将另一只翻译耳机挂在男孩耳朵上,说:“你哥哥很快就会回来。” 男孩低头看着手中的木盒:“爸爸被带走时,哥哥也是这么说的,但爸爸没有回来。” 余鹤呼吸一顿,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男孩应该是害怕的,他的眼神让余鹤想起了麻袋中的穿山甲。 余鹤伸出手擦掉男孩脸上的泥点:“对不起。” 男孩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陈述一件他早已确定的事实,他说:“都怪我,如果我不生病,爸爸和哥哥就不会这样。我要是早点病死就好了。” 余鹤鼻尖猛然一酸,喉结微动,勉强压抑住喉间的哽咽。 余鹤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阿坤为财害命的事实无法抹除,被警署带走调查理所应当,可看着眼前瑟瑟发抖又强作镇定的小男孩,余鹤根本没办法克制心中不断升起的愧疚。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可人在一往无前时,从不会看顾左右。 早上在警车里,余鹤分明清楚地听见警署署长提起过阿坤有个得白血病的弟弟,可那时的他过于执着于结果,只想知道缅北黑市流通的穿山甲制品来自何处—— 当人的关注点过于聚焦于某一件事,则会不自觉地将‘无效信息’过滤掉。 于是在追寻真相的路上,余鹤随波逐流,冷眼旁观整个事件的进展,却将这个得了绝症的男孩落在了原地。 余鹤将呼吸放的很轻,他握住男孩冰凉的手,说:“你不会病死的,我是医生,我可以帮你看病。” 男孩摇了摇头,他蹲在地上把手中抱着的破木盒打开,里面玻璃弹珠、玩具卡片、木雕的小马,还有几张在阳光下泛出漂亮光泽的褶皱糖纸。 男孩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的警察,小心翼翼地翻开卡片,露出下面的两张美元。 两张崭新的绿色美元和木盒里杂乱的小玩意格格不入。 男孩将木盒整个推到余鹤面前:“定金还给你,你能让他们把我哥哥放了吗?” 余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垂下视线,看着眼前的木盒,盖在卡片下的美元像个巴掌一样狠狠抽在余鹤脸上。 余鹤耳边响起阵阵嗡鸣。 见余鹤没有回答,男孩摘下耳机,轻轻放在木盒上,把木盒朝余鹤的方向推了又推,之后很慢很慢地退回檐下阴影里。 他就站在离余鹤两米开外的地方,背靠着墙,可余鹤失去了再次和男孩说话的全部勇气。 余鹤分明游离于整个事件之外,又是整个事件发生的始作俑者。 我做错了吗? 余鹤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他飞快地用拇指抹了下眼角,转过身背对男孩,独自站在空空荡荡的天地间。 在今天之前,余鹤一生问心无愧,可今天之后,他再也不能这样说了。 这就是天地众生。 对错二字实在太过单薄,世上的因果环环相扣,无数个看似‘正确’的选择撞在一起,缠绕成一股汹涌的洪流,裹挟着所有人向前走。 你以为那是你的选择,其实命运的必然。 第127章 余鹤和傅云峥最终还是没有按照原计划回国。 傅云峥原本只是以为余鹤会重新经历他当年经历的一切,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无功而返,但当那个白血病男孩出现后,事情发展的轨迹出现了变化。 余鹤终究不是傅云峥, 他没有傅云峥那样执着,注意力一如既往容易转移。 对余鹤来说,留在缅北的原因已经从穿山甲变成了那个小男孩。 “那个小孩太小了, 没人管他万一饿死了怎么办?”面对傅云峥的忧心,余鹤信誓旦旦地保证:“等阿坤从警署放出来,咱们就立刻回国。” 连续几天碰壁后,余鹤终于和阿坤的弟弟成为了朋友。 非常非常好的朋友。 虽然大家都很不愿意承认, 但长得好看的人,在人际交往上确实有着天然优势。 若是余鹤真心实意的去讨谁喜欢,上到80岁下到3岁,就没有他讨不到的。 余鹤迈进那条破败的小街,手上捧着一个旧木盒,漫不经心地敲响了阿坤家的门。 小男孩急匆匆打开门, 脸上的笑意比午后的阳光还要明亮,门前没有人。 没有看到余鹤, 男孩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望,低头关门时, 却看到了地上的木盒。 男孩眼睛一亮, 蹲下身打开木盒, 五彩缤纷的糖果从木盒中流淌出来。 糖果盛得太满了, 失去盖子的压力,争先恐后地洒了满地, 彩色的糖纸照亮门前布满裂纹的青砖,也照亮了男孩的笑容。 男孩抬头张望, 用不太熟练的中文叫了一声:“余鹤!” 一只白色的纸飞机破空而来,男孩顺着纸飞机飞来的轨迹向上望去,正看见坐在墙头的余鹤。 余鹤坐在墙头,笑容比蓝天白云还要明媚。 “小栓!” 阿坤弟弟的名字用缅语音译过来实在太复杂,男孩重复了好几遍余鹤也没能把那几个别扭的音节记下来。 男孩的名字中有一个音节的发音类似于‘栓’,余鹤就叫男孩小栓,希望这个名字能把男孩的命拴住。 余鹤叫了男孩一声,指了指墙内,而后从墙头上一跃而下,跳进了男孩家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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