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赵博士, 有波动了！”
研究室里，赵清听到这句话后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仪器，跟着进来的研究人员一起出去, 转脚进了隔壁的病房。
病房里除了各种仪器发出的“滴滴”声外，没有任何声音, 而这些仪器都用在了床上的少年身上。
“仪器在响，但人还没醒。”旁边人有些担心，“博士，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不会。”
赵清走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年。尽管被各种仪器覆盖，那张脸遮挡了大部分，但也能从露出的皮肤可以看出, 少年长相不凡。
“bug已经修复，人也回来了, 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说完，赵清吩咐着旁边人, “那边的问题交给你了。”
“我在这里等他醒来。”
*
头好晕。
音落醒来的时候，入眼是白茫茫的一片天花板。
稍微愣神了片刻, 他试图起身, 发现自己四肢和脑袋都贴着许多电极片。
“你醒了。”
房间里有声音响起, 音落朝来源看去，是个带着黑框眼镜头发花白的学者, 他穿着白大褂，面露关切：“感觉怎么样？”
音落张了张嘴：“……有点渴。”
对方立刻去倒了杯水，见音落喝完后, 才缓缓道：“这次是遇到了bug, 不过我们已经修复好了, 不用担心会造成影响。”
“幸好你没事。总之，责任都在我们，段暮泽那边，我们会尽快想办法稳定病情。”
听到这个名字，音落愣了愣，他不可思议朝对方看了眼：“你……也知道段暮泽吗？”
“当然了，他是我最厉害的学生，但——”察觉到音落的不对劲，赵清没再往下说，试探道，“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音落。”
“那你认识我吗？”
“……”摇头。
赵清皱眉。
他考虑到也许是电极片暂时影响了音落的记忆，沉思片刻，将事情告诉了他:“我叫赵清，一个月前因为段暮泽联系了你。”
“段暮泽，是我的学生，一个月前突然陷入了昏迷，后来检查才发现，他患有很严重的精神分裂症。”
音落怔住：“精神分裂？”
“没错。”赵清继续道，“他平时看起来很正常，所以第一次陷入昏迷时我们以为他只是普遍的疲劳过度，查出这个病后我们所有人也很惊讶。”
“一开始我们以为只要去医院做心理治疗就好，但后期他的病越来越严重，几个人格分化得也越来越明显。”
几个人格？音落停顿片刻：“……是三个人格吗？”
赵清看了看他，点头：“是。”
音落心里明白了。
看来段暮泽本人外，另外两个人格就是商承宁和陆燃了。
怪不得，他总在他们三个身上闻到类似的气味。
“这几个人格具有典型的自我意识，都想做这具身体的主人，所以到后面，段暮泽已经意识不清，彻底陷入昏迷。”赵清按了按太阳穴，他看起来确实有段时间没休息了，“后来，我们找到了病因。”
“是你，音落。”
音落瞪大眼睛：“是……”我吗？
“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也不太清楚，但我们试着找了许多人，进入他的精神世界去探究，但被他抗拒了。”
“只有你，完完全全地进入了他的精神世界。”
赵清看着音落有些茫然的神色，叹口气：“可能是共振影响了你的记忆，你先休息吧。”
说完，他就出了房间，让少年一个人好好休息。
音落怔了半天，才试探朝脑子里喊了声：【统统？】
没人回应。
心里变得空落落的，音落躺下来。床边是乱七八糟缠着线的电极片，刚才这些东西都贴在了他的皮肤和脑袋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安静还是身体疲惫，很快，他再次陷入沉睡。
*
这次睡得很沉。
音落再次醒来的时候脑子无比清明，所有的记忆也都恢复了。
确实如赵清博士所说，他并不是穿书，而是去了段暮泽的精神世界。
一个月前，赵博士找上了他，跟他说了段暮泽的事情。
音落听到后很惊讶，对于段暮泽这个名字，他是在最近的一次高中校庆上才见过的，那时候段暮泽作为商界成功人士，因为给校方捐了一栋楼而备受瞩目，而音落那时候才大二，以为自己只是认识了一位事业成功的学长，并不知道段暮泽也认识他。
音落对于段暮泽的印象很好，所以听说学长陷入严重昏迷，并且随时会有醒不来的可能，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帮助治疗。
现代医学发达，赵清博士说会采取大脑共振的方式，让他进入段暮泽的精神世界，就像全息游戏那样。
进入段暮泽的精神世界主要任务是找到其他两个副人格的形成原因，从根源上治愈他们，让他们自动消失，这样段暮泽的精神分裂才会得以治疗。
可是，他怎么会认为自己是在穿书呢？而且对于段暮泽这个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音落起了床，找到隔壁房的赵清，赵清见他将一切都想起来了，才道：“共振的时候程序出了bug，穿书系统覆盖了原本的任务，也消除了你关于段暮泽的记忆。”
“不过后期我看了下，除了任务不一样，世界构建和三个人格都还是一样的。”
音落抿了抿嘴唇。
所以说，就算没出现bug，那三个人还是会对他做那样的事情。
就……还是变态。
“怎么了？”赵清发现对面少年的耳根突然泛起了粉，“不舒服吗？”
音落摇头。
那几个人对他做的事情，他都难以启齿。
赵清关心了两句，见他没事后又说了一些关于穿书系统bug的事情，音落努力听了几句，但不太明白，接着，他像是想到什么，紧张道：“那我在段暮泽精神世界里发生的事情，会……会被外面看到吗？”
赵清若有所思：“除非催眠，否则我们是看不到的。”
“不过你也同时在他的精神世界，怕你造成影响，我们是不会进行催眠的。”
音落松了口气：“那现在，段暮泽怎么样了？”
赵清：“依旧在昏迷当中，暂时没有要醒的样子。”
也是，bug都成那样了，他连段暮泽都没想起来，更何况找到段暮泽的病因？音落在病房里休息了几个小时，进行了一个全面检查就被赵清博士放回家了。
“谢谢你能帮助我们，如果后续段暮泽醒来，我们会第一个通知你。”
音落出了医院，站在门口，打开手机。
发现从帮助段暮泽治疗那天开始到现在，只过了四天。
现实一天，精神世界里是一年。
音落突然有了种不真实的感觉。这次治疗，他什么忙都没帮上，反而让精神世界里的几个人格受伤了。
也不知道那些积分能不能派上用场。
外面烈日灼热，音落没再停留，拦了辆出租车就离开了。
*
音落家在离市区有段距离的别墅区。
家里的阿姨正在院子里修剪花草，见他回家惊讶又高兴：“不是要旅游一周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帮助段暮泽治疗的事情音落对谁都没说，音母这几年都在国外开拓事业，忙得不太能顾上他。
除了音母他也没其他亲人了。
于是只对家里的阿姨说自己要出门旅游一段时间，大学生放暑假出去玩很正常，阿姨自然不会怀疑什么。
“觉得有点累，就回来了。”音落停下，他家院子里种的基本都是玫瑰花，需要精心培育。
少年看起来确实有些累，阿姨没再问询，进行帮忙炖了粥。
音落吃完后又洗了个澡，才回到房间。
可能是心里有事，他躺了半天都没睡着，拿起手机搜了下段暮泽的个人信息。
段暮泽的信息很好搜索——他在娱乐圈待过，生平事迹随便百度一下都能看到。
音落翻了下，发现现实里的段暮泽和精神世界里的段暮泽的经历几乎一样——先是娱乐圈，拿了影帝后又回去继承了家业。
至于是不是私生子这点，资料上并未显示。
但八九不离十了。
所以就像赵博士说的那样，就算出了bug，段暮泽精神世界里大部分背景跟现实还是保持一致的。
那他自己的话……音落在段暮泽精神世界里的角色，是无忧无虑的小少爷，有关心他的父母和哥哥，有优越的家世背景，名牌大学。
几乎是顺风顺水的。
可他并不是。
音落的成长经历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在高中之间确实是这样，他成绩好，长得也好，所以同学和老师都喜欢他。
可上了高中后，性别特征明显后，有一部分人开始说他长得像女生，甚至还有把他拦在厕所里想脱掉他裤子检查的。
这么说的人越来越多，加上音落本身体质敏感，和群体的关系也变得疏远。
后来，父亲去世，母亲开始扛起公司，音落也跟着转了学。
因为工作繁忙，音母并没有过多的时间来陪伴他，但音落并不责怪他，性格也没有变得阴沉，除了小脾气多了点，他整个人都是朝着积极方向成长的。
所以，在段暮泽的想象中，音落就是应该会被宠爱长大的小少爷。
音落放下手机，朝自己的房间看了一圈。
和精神世界里的房间完全不一样。
但别墅的外观、花园和客厅又很像。
就像是……段暮泽来过他家，但没进过他的房间一样。这么一想，音落对段暮泽这个人更加好奇了。
他起身，从抽屉里翻找着高中时留下的照片和同学录，但他和段暮泽并不是同届，毕业照里自然找不到段暮泽。
他又翻开同学录，想着也许有可能会有。
然而翻开第一页，他就发现，同学录上第一页，填写的自我介绍被撕下来了。
音落盯着看了会儿。
会是……段暮泽撕的吗？
可回想起整个高中时代，音落对于段暮泽没有半点印象，甚至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按理说，段暮泽这样优秀的人，在高中肯定是风云人物了。
多少听说过一些传闻才对。
赵清博士的话在耳边再次响起——“我们找了很多人帮忙，包括他的亲人朋友，但他只允许你进入他的精神世界。”
音落就算再笨，也明白这其中缘由了。
段暮泽不仅早就认识他，还对他有好感。
换了个词来说，段暮泽可能暗恋他好久了。
音落的耳根开始烧起来。
怪不得，怪不得他那么努力地扮演着反派人设，段暮泽、商承宁还有陆燃还是跟他表白了。
可现在的段暮泽俨然已经是商界大佬，金钱和权势都拥有了，为什么还会有心病呢？另外两个人格衍生出来的原因是什么呢？
此时，对于段暮泽的疾病，音落无比迫切地希望他痊愈。
*
接到赵清的电话，已经是三天后了。
电话里赵博士的语气很严肃，音落猜情况不妙，于是立刻打车去了医院。
一路上他都心神不宁。
进了医院，赵清博士就在一楼大厅里待着，似乎在等他。音落过去，对方看到他后，直接将他带到了三楼的一个房间里。
房间里有台屏幕很大的电脑。
“我们等了好几天，他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而且身体越来越虚弱。”短短几天，赵清的头发似乎又白了不少，显然很操心，“我们进行了催眠，发现无论是哪个人格，都没有求生意志。”
音落顿住，声音里带着急切：“那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可以看到吗？”
赵清点了下鼠标，屏幕上立刻出现了画面——这是段暮泽被催眠后精神世界的具象化。
音落看了眼屏幕。
里面有三个小画面。
“右上角是他的第三人格，你也知道的，叫陆燃。你走之后，他继续在娱乐圈里待着，每天都接无数的通告，成了一个工作机器。”
音落朝陆燃的那个小画面里看了眼，里面的陆燃正在拍杂志，旁边的化妆师在给他补妆，他面无表情地任凭对方摆布着，像是一个机器人。
可陆燃曾经，是最生动阳光的那个。
音落的眼皮跳了下。
“左边是他的第二人格，商承宁，他将继承人的位置让了出来，自己常年待在别墅里的房间了，从不出门。”
画面很阴暗，因为窗帘紧闭，整个房间看起来格外压抑，而商承宁坐在椅子上，低垂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像个中世纪里阴暗苍白的吸血鬼。
“最后就是段暮泽的主人格了，公司的股份被其他人暂时打理着，而他放弃了靠自己奋斗来的一切，回到了小时候的房子里。”
大片鲜艳的玫瑰出现在画面里，旁边，段暮泽穿着松散的衣服，蹲在那里，在给玫瑰除草。
偶尔，会抬头看一眼，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音落的心脏紧紧揪了起来。
段暮泽还记得他说过的话——“如果院子里全都开满花的话，我会喜欢的。”
音落的眼睛慢慢变红了：“……怎么会这样？”
赵清：“现在他们三个并没有抢夺身体的想法，如果再耽误几天，段暮泽可能……”
音落的嘴唇变得苍白：“他会怎么样……”
“变成植物人的几率很大。”赵清摘下眼镜，疲惫道，“或者，直接脑死亡。”
音落呼吸停滞了一瞬。
赵清见音落快要哭出来了，立刻柔声安慰道：“我和催眠师会继续想办法的，现在主要就是让另外两个人格消失，让主人格重新回到身体了。”
“不过他本身很抗拒其他人，所以需要一段时间，或者找到其他治疗办法。”
赵博士的话说得很委婉，但音落也听懂了。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他重新进去段暮泽的精神世界，找到人格分裂的原因。
他在这里三天，段暮泽却被困在了他的精神世界里三年。
他离开后的三年。
他们彻底变成了另一种模样。
音落以为他们会愤怒、会遗忘、会黑化。
但完全不同。
他们变得颓丧、阴郁、不像人样。
也许他送给他们的积分可以治愈身体上的伤口，但心灵上的创伤是无法治愈的。
他们一定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甚至因为缺失了一段记忆，忘记了某个人，而被周围人当做异类。
音落难受得想哭，他能从画面里，感受到自己离开后他们这几年来无助的情绪。
片刻。
少年吸了吸鼻子，振作了精神。
“我去吧。”
“我会找到原因，让他醒过来。”